作者:云依石
族长家的人也在着急,闻言纷纷赞成。
秋华年和杜云瑟把板车和骡子拉出院子,伴着夕阳出了村,走了大概一刻钟路,就看见了宝义的骡车。
“宝义叔,我家九九呢?”秋华年见对方骡车上没有人,有些焦急地问。
宝义看见他俩,知道他们担心孩子,没有卖关子直接说,“九九被留在宋举人府上了,桃红带着存兰陪她,我怕家里担心留了一会儿就回来报信了。”
秋华年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提着,“宝义叔,桃花宴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家九九被留下了?”
三人把两辆骡车赶到路边,宝义给他们解释起来。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当时宋太太和宋太太娘家的小姐都在场,气氛不太对劲,我没好意思多问,你得等见到九九详细问她。”
“桃红给我说,桃花宴上,宋太太娘家来探亲的小姐不小心失足落了水,跌进了小河里,九九恰巧在旁边,下去把人救了上来。”
“九九身上都湿了,宋太太怕她感染风寒,便留她在自己府上住一晚再走,因为九九年纪小怕生,桃红和存兰也留下了。”
宝义宽慰道,“华哥儿和云瑟你们放心吧,我瞧宋太太是个和气人,真心喜欢九九,不会让九九受委屈的。”
“今天晚了,明天一早你们就能去宋府接九九回家了。”
秋华年听完后,没有完全放松。
这件事必定另有内情,宋太太娘家的小姐为什么会好端端的落水,九九又在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一切都还是未解之谜,不能掉以轻心。
第二天天刚亮,杜云瑟和秋华年便驾着骡车去隔壁镇宋举人宅邸接九九了,宝义有事要忙,托他们把叶桃红和存兰一起接回来。
宋举人极爱家乡的桃花,在秋闱中举那年受当时县令之邀,亲自为家乡镇子题名桃花镇,桃花镇的人都以此为荣,镇子的旧名已经没几个人记得了。
宋举人并未通过会试,赶上好时候,以举人的身份补了一个西北小县的县令,几年前自觉年岁已长,索性告老还乡,带着夫人回到桃花镇安享晚年。
宋举人府建在桃花镇北边,占地两亩,是一个三进的合院带一个小花园,宅子粉墙青瓦,花窗露景,颇有几分江南风情,应该是照顾了南边出身的宋太太的喜好。
在桃花镇,稍稍一转头,就能看见鹤立鸡群般的宋宅,秋华年赶了一个半时辰的骡车,终于到了桃花镇,远远就看见那座与众不同的宅邸。
他欣赏了几眼,心想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盖得起这样的宅子,脑海里又多了一个具体的努力目标。
在古代没有空调Wi-Fi小汽车也就罢了,至少要住大房子、顿顿白米白面有肉有蛋、做得起漂亮衣服吧!
到了宋府,说明来意后,宋家下人礼貌地把他们请进宅中,杜云瑟留在外堂和宋举人聊天,秋华年则被领去后堂见九九。
宋举人的一双儿女都已在外面成家立业,没有随父母回乡,宋府没有几个主子,下人也少,秋华年一路走来,只觉得宋府里的一切都收拾地恰到好处,不见冗余,从中可窥见宋太太的治家手段。
到了后堂,秋华年见到了宋太太,宋太太今年五十多岁,因为保养的好,头发还是乌黑的,面容白净,不怎么显老,她的骨架比起北方女子要小上一圈,穿着松花色的绫罗锦衣,额间带着镶嵌红宝石的抹额。
九九坐在她下首和她一问一答,宋太太嘴角一直带着笑,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
在九九对面,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也是骨架较细,身形比实际年龄要小些,一张小脸温婉清秀,满脸凄苦地低着头。
秋华年看这个女孩的打扮,猜测对方就是那位宋太太娘家来的表小姐,心里有些诧异。
他昨晚听宝义说九九救了落水的宋家表小姐时,还以为这位表小姐和九九差不多年纪,没想到居然已经十五六岁了。
这个年纪还会失足落水,更不可能简单。
九九担心自己给哥哥们丢人,在宋宅一直努力规范着自己的言行举止,回答宋太太的问题时,话在口中过三遍才出口,看见秋华年来了,她眼睛顿时一亮,露出小孩子的模样来。
秋华年心头一软,对九九笑了笑,见过宋太太。
“我一直听九九说她家华哥哥有多厉害,今个总算是见到了,春水,给华哥儿看座。”
宋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春水引着秋华年坐下,秋华年和宋太太聊了一些家常事,都是些怎么种地,怎么做糖,怎么做饭吃饭的农家话题。
宋太太听了一会儿后叹道,“棉花这东西喜水喜热,又怕湿怕虫,很不好种,我家老爷在西北当县令时曾经买良种推广种植过,却没什么收成,你若能试出在漳县种棉花的法子,可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说不定还能得到朝廷的封赏。”
宋太太做了多年官眷,眼界和见识自然不同,给秋华年指了一条此前没有想到的路。虽然秋华年记录棉花种植之法是为了造福底层百姓,但若能因此得到封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在古代,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声非常重要,办许多事都能轻松起来。
宋太太又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高粱饴,“这饴糖虽然粗糙,却有一种野趣,我很爱吃,办桃花宴时还专门让下人采买了一批放进甜果子拼盘里,没想到也是你做的。”
高粱饴能卖到桃花镇,自然是孟武栋的成果,他每隔几天就能找到一个新销路,销售额稳步提升,每日卖出去的量已经比秋华年在镇上卖出去的多了。
上次孟武栋一口气和秋华年进了八百条高粱饴,还没到下次提货的时候,秋华年此前尚不知自家高粱饴已经卖进了宋举人府里,出现在了桃花宴上。
他笑着说,“多谢太太照顾我们生意。”
宋太太欣赏他既笑脸待人又不卑不亢的态度,对他说,“宴上有好几家人问我这高粱饴叫什么名字,从哪里买的,我都让下人告诉他们了,以后怕是要辛苦你多做些糖了。”
虽然宋太太办桃花宴的本意只是请同乡的亲眷们乐一乐,但宋举人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漳县许多有头脸的人家都会想办法托关系,让后宅家眷来参加桃花宴与宋太太结交。
这场桃花宴后,秋华年做的高粱饴的知名度将不再局限于清福镇附近,而是会传遍整个漳县,如果打好渠道,销量应该会迎来一个猛增。
宋太太说了一会儿后,把话题转到九九身上,“昨日清荷意外失足落水,幸好有九九在旁把她救了上来,我心里喜欢九九这个孩子,想送她些衣服首饰,谁知她一概不要,说家中兄长教导不可无功受禄,连昨日落水后给她换的干净衣裳今早也脱下叠整齐放好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请你这个当嫂子的劝劝她了。”
秋华年略微挑眉,听出了宋太太话里的意思——无论如何,昨日之事宋家的官方口径只有“失足落水”。
秋华年没有探究其中真相的想法,他们家和宋家的身份差距太大了,这种隐秘之事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九九谨记杜云瑟的教导,没有贸然收下宋太太的礼物,但这样反而会让宋太太不放心,不如说清楚后收了谢礼,把这件事了结。
秋华年笑着摸了摸九九的脑袋,对宋太太说,“我代九九谢过太太了,我家云瑟一向教导孩子要严谨守礼,九九年幼,记着兄长的话,难免紧张了些,还请太太不要见怪。”
宋太太笑道,“哪里会怪她,我就喜欢这样聪慧又知礼的孩子,以后还想经常接她来府上陪我打马吊牌呢!”
“你怕是还不知道,九九昨日可在桃花宴上得了个头筹!”
宋太太见秋华年松口,让春水去后面取准备好的谢礼,是两匹颜色鲜亮适合年轻人穿的提花缎,一匹丁香色,一匹杨妃色,还有一套小女孩戴的珍珠鎏金的头面,一只水头不错的玉镯,一包红布包着的银子,看大小怕是有五两。
秋华年看见这样的厚礼,理解九九为什么不敢收了,这些东西少说值个十五两,都够在杜家村盖一院砖瓦房了!
“我这儿来不及赶针线,索性送两匹料子,看九九喜欢穿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
见秋华年想推辞,宋太太又说道,“这是救命之恩,我这个大姑准备厚礼是应当的,何况这事情有些奇处,也该为九九压惊。”
宋太太的言下之意很明确,她知道落水另有隐情这事瞒不过九九家的人,所以这份厚礼中还包含了封口费。
同样是救命之恩,同样是希望恩人保守秘密,宋太太的举动比卫德兴不知高了多少倍,哪怕领会了意思,也不会让人觉得不悦。
“那我就替九九收下了,回家好好放着,等九九用得着的时候拿出来穿戴。”秋华年表明这些衣料首饰都会留给九九,不会出门就转手卖了换钱。
宋太太脸上笑意加深,又聊了一会儿后,秋华年以农忙为由拒绝留饭,提出告辞,宋太太让春水包好谢礼放到骡车上,再让人去后院客房请叶桃红和存兰出来一起离开。
宋太太虽没有过过真正的农村生活,但人情世故都是相通的,她单独见秋华年,为的是让谢礼的具体内容不被其他人知道,免得九九回去后在村里引起争端。
整个过程,宋太太娘家来的小姐迟清荷一直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她神情凄苦,眼眸含泪,心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的担子。
待外人全部走后,宋太太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小侄女说,“东西代你送出去了,你可以安心了。”
这份谢礼这么厚还有一个原因,是它包含了宋太太和迟清荷两个人准备的东西,提花缎和银子是宋太太出的,头面和镯子则是迟清荷从自己的首饰里挑出来的,不然宋太太手边还真没有小姑娘能戴的首饰。
迟清荷默默点了点头,心头的煎熬稍微减轻了些。
她昨日心存死志,却不想连累他人。当时她跳入河中,正要把头沉下去,突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步入河水朝自己游来,迟清荷吓了一跳,下意识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起拉拉扯扯回到了岸上。
如果不是铁了心要寻死,只到胸下位置的河水本也淹不死人。
迟清荷不清楚自己昨日寻死未成究竟是好是坏,但那个叫九九的小姑娘为了救她身陷险境是实打实的,无论如何都该报答和补偿,九九收下了她的谢礼,让她觉得自己百无是处的人生至少拔掉了一根刺。
宋太太看着迟清荷的神情,知道她还没想明白,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寻死,要挑自己的错处,百来个都挑的出来,按南边的家法,真的开了祠堂,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审判,最后八成是一条白绫,一杯鸩酒。”
迟清荷低着头,单薄的肩膀不住地发抖,一滴滴清泪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
“可你要活着,只用一个理由。”
迟清荷迟疑地抬起头,宋太太看着她婆娑的泪眼说,“你父母费劲千方百计,隔了几千里的路,把你从南边送到东北来投奔我,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他们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你当真要辜负吗?”
迟清荷低声呜咽了一声,宋太太叹息道,“我已到了知天命之年,见过的事情多了,才明白过去以为天大的迈不过的坎儿,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等你活到三十岁、五十岁、七十岁,再回头看十几岁时的事情,那都算些什么?”
宋太太站了起来,“你好好想吧,我乏了,回去躺一会儿。”
“你打南边带来的丫鬟不好,我做主放了她的身契,让她离开宋家,晚会儿让春水带你在府里重新挑一个用的顺手的。”
迟清荷张开口,犹豫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说。
宋府后花园角落,春水让人打开柴房把关了一夜的皂儿放出来,带到后门边上。
皂儿是迟清荷从南边带来的大丫鬟,为了掩人耳目,迟清荷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老嬷嬷。皂儿今年十六岁,尖下巴大眼睛,嘴角一颗灵动的小痣,长得像一只勾人的小狐狸。
昨天迟清荷落水后不久,春水就带人把皂儿关进了柴房里,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夜,一见到春水就开始求饶诉冤,“冤枉啊,春水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小姐好端端的为什么落水了,求您告诉太太,求您帮我求求情!”
春水不和她废话,直接把一张纸拍在了皂儿秀丽的脸上。
皂儿作为迟清荷身边的大丫鬟,是随着小姐学过字的,她拿着这张纸看了半天,不敢确信,“这、这是……”
“太太知道宋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放了你的身契,随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再别来祸害人就行!”
春水把手里的包裹也塞给她,“这里面是你攒的月钱和你的衣服,我亲自去收拾的,一件都没少,别再这里磨磨唧唧惹得外人看见,快走吧。”
皂儿没料到喜从天降,嘴唇动了动,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总得让我拜见小姐后再走,不然我回家也不好说。”
春水闻言冷笑,“你以为我真看不出你的心思?你老子娘全在南边,你不甘心陪清荷小姐在东北待一辈子,起了坏心,撺掇她投河自尽,你好扶灵南下回家。你自以为做的隐秘,其实桩桩件件哪个没被太太看在眼里!”
皂儿见自己的阴私谋划被一语戳破,脸色霎地惨白,她做的事真的细究起来,是可以被治死的!
春水瞧不上她的样子,“现在知道害怕了,害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们做奴才的可以有自己的谋划,但不能眛了良心,清荷小姐一向待你不薄,你老子娘在迟家也有脸面,你却恩将仇报,昨日若不是那位杜家小姑娘在附近,还真叫你得逞害死了清荷小姐!”
“太太一向慈善,才给你一条生路,你若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我立即叫人押了你去报官!”
皂儿哪敢多待,立即装好身契抱着包裹从后门跑出宋府,到了僻静处,她打开包裹检查,发现自己的两套好衣服,攒下的三两月钱和迟清荷赏的一根鎏金簪子、一对玛瑙耳环都在,不由得松了口气。
把这些东西当了,足够一路回南边了!
皂儿先是喜不自禁,转念又纠结犹豫起来。她若回到南边,少不得要向迟家解释为什么没陪着清荷小姐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万一宋太太在信里说了什么,说不定还会被迟家人捉去报官。
另外她自己的身契是放了,但家里人的身契还在迟家手上,回到家中,怕是要继续做奴才。
皂儿心跳加快,只觉得唇干舌燥,她不想回去了,她要拼一把活出个样子,让宋太太和迟清荷都在她面前低头,把羞辱她的春水千刀万剐!
皂儿拿出几枚铜钱,在桃花镇上找了一个去县里的骡车,她要先去县衙彻底把奴籍消了。
春水看着皂儿的背景消失,脸上神情冷了下去。
这场演给表小姐看的戏,总算是演完了,如果不是表小姐如今情绪极其不稳定,到现在都不觉得皂儿是存心害自己,太太原本不用费这么多功夫,直接报官拿下皂儿便好了。
不过也只是多绕个圈子罢了。
想到宋太太提前送去县衙的那封信,还有皂儿包裹里偷盗主家财物的“罪证”,春水轻轻一笑。
……
回到家中,秋华年把宋家的谢礼妥善地收了起来,提花缎和首饰虽好,九九现在却穿不得,担心干活时弄坏是一方面,在村里打扮的过于突出,还可能引来别的麻烦。
没有外人了,九九才小声给秋华年说了昨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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