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依石
郁闽低头沉默半晌,最终服气却不甘地开口道,“这次是我落了下乘,但下次未必。”
“学生多谢山长赐教。”
“去吧,好好想想我今日的话,离府试还有三天,你能领悟这些,院案首尚有一争之力。”
郁闽虽然骄傲,但不是盲目自大之人,讲清楚了道理还是能接受现实的,否则闵太康对他的评价就不会是聪颖多才了。
闵太康看着郁闽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希望这次小挫折可以让这块璞玉焕发出更明亮的光芒。
杜云瑟年少沉稳,若是请他入学清风书院,也能压一压现在院中那些有才却过于浮躁的学子。
……
杜云瑟得了诗魁后,祝经纬的嫡长孙大哥祝经诚很快找过来,要做东请他们吃饭。
杜云瑟以即将院试想要专心备考为由拒绝了,祝经诚只能问了住处后抱憾告辞。
龙舟赛已经看完,赛诗会也参加了,秋华年拉着杜云瑟去贡院熟悉环境。
打听了一圈后,二人终于来到贡院,考试专用的号房隔间已经搭起来了,站在院外就能看见。
秋华年看着那些只有两三平米大小的号房,感慨古代考试真不容易。
院试还好,一场也就考一天,早上进去晚上就能出来,换成乡试,每场考试考生都要在号房里吃喝拉撒地待三天,吃不好睡不好,还得绞尽脑汁写卷子,怎一个惨字得了。
“考试不让带有夹层的东西,被子和靠垫都带不进去,我听意晚姐说许多考生会带动物皮毛制成的毯子,咱们给你也买一个。”
虽然天气已经热了,但那些号房密密麻麻挨在一起,采光极差,通风也不好,早晚时候的湿气还是很重的。
秋华年一想到杜云瑟要挤在里面做一天的题,自己的腿都开始疼了。
考场环境改不了,自带的装备得跟上啊!
杜云瑟觉得自己没那么娇贵,有这钱不如省着给华哥儿买喜欢的东西,他刚欲开口,对上秋华年亮晶晶的眼睛,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罢了,家中的钱怎么花,向来是华哥儿说了算,他就算反对也没用。
不如专心科举,将来给华哥儿挣更多东西回来。
杜云瑟看着秋华年,眼中的柔情像泛着晶莹水汽将融未融的高山之雪。
他要和这个人一直走下去,走到很远很远。
……
两人回到租住的跨院,刚进门舒婆子就提着一个大木盒从主院那边过来。
“刚才来了一个好气派的管家给杜公子送东西,见杜公子不在,他把东西放下让我转交,说是公子的姓祝的朋友送的。”
杜云瑟和秋华年对视一眼,接过了木盒。
“祝家兄弟是看当面送东西行不通,所以趁我们没回来直接让下人送上门了?”
杜云瑟把木盒放在桌上,“先看看里面是什么吧。”
文晖阳是当代最有名望的大儒,杜云瑟随他在外游历时,经常遇到想要送礼结交的世家和商人,文晖阳却宁可两袖清风穷游山川,也从来不接受这种无前因后果的钱财。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他们现在送你钱财,一定是为了日后有求于你,若一味贪心接受,照单全收,迟早会酿成祸端。”
杜云瑟一直谨记恩师的教诲,对这种没有前缘的拉拢和投资非常谨慎。
秋华年也想到了这点,他打开木盒看了眼后笑道,“这应该是祝经诚准备的,若是经纬兄,必定要装许多金银财宝。”
黑漆木盒里只放了一张叠得整齐的羊皮小毯,几本襄平府的书坊刻印的书籍和一封信。
信中祝经诚说自己不敢打扰杜云瑟院试,但担心杜云瑟远道而来行事不便,准备了一些用的上的东西以尽地主之谊,请杜云瑟一定收下。
秋华年展开羊皮毯子查看,这块毯子长宽各四尺,铺在腿上正好盖住膝盖,叠起来不占地方可以放进篮子里。
羊皮远没有狐皮、鹿皮值钱,但这块毯子的皮毛十分柔软,颜色洁白如雪,品相极佳,一看就是好东西。
这就是祝经诚的老道之处,若他送的是名贵的皮毛,杜云瑟和秋华年肯定会直接退回去,倒不如送这种用心又价值不算太贵的。
送的多不如送的巧,院试能带进去的羊皮毯子正是杜云瑟马上用得到的。
“这块毯子,怕是值个三两银子。”
这个大小的羊皮毯子,普通的也要卖二两银子,以祝经诚送的这块的品相,价格还要再往上提。
秋华年把毯子搭在椅背上,去看木盒里的书,除了两本记载近些年乡试题目的书,祝经诚还送了一本山川游记和一本话本子。
古代书籍卖的贵,这四本书加起来,也值一两银子了。
秋华年对游记和话本有些兴趣,但没有开口,等待杜云瑟的决定。
“都留下吧,院试后再当面向祝兄道谢。”
杜云瑟接受祝经诚的示好,礼物用心但价值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祝经诚的行事风格细心老练,让人放心。
这种富商投资书生的事,也得双向选择。
不然一边怕遇上白眼狼,一边怕惹上贪心不足的麻烦,双方都难以安心。
收拾好毯子和书籍,杜云瑟上前走到秋华年面前,从怀中取出那根价值不菲的丹凤朝阳暖玉钗。
“华哥儿,我为你簪发。”
秋华年喉咙滚动了一下,脸颊顿时发热,当时在彩楼外,听见杜云瑟为了自己不要古籍要玉钗时,秋华年瞬间心跳如擂鼓。
周围的游人们不知道谁是那位诗魁的夫郎,全都在感叹那人有福气。秋华年站在人群中心想,他确实有福气。
虽然穿越到了古代,但至少有了新的生命,有靠双手过上好日子的机会,还遇到了杜云瑟。
——一个合心意到他怎么挑都挑不出毛病,已经开始想象与其度过的余生的人。
秋华年低低嗯了一声,抬手取下了发间粗糙的藤条发钗。
如墨青丝飞泻而下,发间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杜云瑟珍重而小心地揽起他的头发,露出光滑白皙的细嫩脖颈。
杜云瑟每日都会给自己簪发,此时却有些手足无措,试了好几下也没把手中顺滑的发丝盘起来。
秋华年想笑,心像是被塞了一团正在膨胀的棉花糖,又甜又暖。
他耐心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直到杜云瑟终于用暖玉钗固定住了盘起来的头发。
发型很简单,没有任何花样,但那根绯红晶莹的玉钗与秋华年笑意盈盈的脸映在一起,室内仿佛亮起了光。
“好看吗?”秋华年故意歪头问。
杜云瑟看了他许久,沉声道,“好看。”
室内华光溢彩,室外满院飘香。
……
三日后,鸡初鸣时,舒家跨院已经有了动静。
秋华年和杜云瑟穿戴整齐,最后一次检查要带去考场的东西。
笔墨和砚台都是杜云瑟平日用惯的,提前确认过没出问题;舒意楼后厨大厨专门蒸的豆腐包子用油纸严严实实包好,放凉了也松软好吃;羊皮毯子和棉布手巾叠在一起,增加号房的舒适度。
准备了这么多日子,终于迎来了科举之路的第一步。
跨过这道门,就能获得最低的功名——秀才了。
杜云瑟拿起包裹,秋华年关上了门,看着晴朗的天空笑道,“走吧!”
向院试出发!
院试进场检查十分严格,来自同地的考生先分区站好,互相确认过身份,保证没有人冒名顶考,再由贡院小吏检查了身份文书,才可以去贡院正门排队。
考试不允许穿有夹层的衣服,不允许带有字迹的物品,进门前要将自带的东西放进专门的篮子里,交由专人检查一遍。
除此之外,还要在小棚里脱下衣裳查验,确保衣服里没有夹带。
杜云瑟在端午赛诗会上夺魁之事已经传开了,那首诗现在还在贡院门口贴着,小吏们不想得罪这位大有前途的才子,没有多为难他。
看着杜云瑟的身影消失在贡院门口,秋华年呼出口气,突然有些紧张。
虽然他相信杜云瑟的才华和实力,但凡事都有万一。
万一号房的环境过于糟糕,万一隔壁考生突然发疯,万一天降大雨把卷子淋湿了……
秋华年知道自己想的这些都是极小概率的事件,但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记起在现代时,高考结束后,母亲拍着胸口对他说,她一直担心他涂错答题卡导致最终成绩是零蛋,秋华年当时还觉得啼笑皆非,现在却开始理解了,或许这就是不分时代和地域天下所有送考人共同的心理。
秋华年在贡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其他送考的人陆续离开了,这场考试要持续到下午五点也就是酉时结束,站着也是白站着。
秋华年本想也离开,突然看到了熟人,赵氏一家人也在贡院门口送考。
一共三百多个考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送考的家属在贡院门口碰到的概率不低。
秋华年往旁边躲了一下,不想现在和他们多费口舌。
赵氏一行四人间气氛似乎不太正常,没有人发现秋华年。
赵氏牵着福宝的手,不停数落着李故儿,杜宝泉袖手站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和嫌丢脸,秋华年的角度可以看见李故儿低垂着的脸上的怨毒。
想起在杜家村时,李故儿两次鬼鬼祟祟去后山的小路见外人,还拿了可疑东西的事,秋华年挑了下眉。
他有些期待这家人还会上演什么好戏。
秋华年回到跨院,拿出祝经诚送的话本子在院里打发时间,却怎么都静不下心读。
一不留神,就开始想杜云瑟现在是在打腹稿还是在写草稿,有没有开始誊抄答案,有没有突然卡壳。
舒华采和郑意晚的独女如棠从主院那边跑过来,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秋华年旁边看地上的蚂蚁。
秋华年抬头笑道,“如棠今天怎么了,不高兴吗?”
如棠的年纪和九九差不多,看见她,秋华年有些想自家小孩了。
如棠抿着嘴不说话,既不踢沙包玩,也不缠着秋华年讲话本书上的故事。
秋华年抬头,舒婆子已经找过来了,舒家夫妻白天一般都在客栈忙活,整个院子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舒婆子干完了活,索性也留下闲聊。
“华哥儿别担心,外头都说咱们杜公子是文曲星下凡,肯定能考中秀才!”
舒婆子每天出门买菜,早就听说自家跨院住的杜童生得了端午赛诗会的诗魁,还听说杜童生什么奇珍异宝都不要,只给自家夫郎选了一根钗子。
在街头巷尾,后者甚至比前者传的还广。
用现代思路理解,就是襄平府知府这样的官方举办,学政和清风书院山长这样有身份背书的大v评选,还蹭了端午节的大ip,想不火遍全府城都难。
秋华年摸了下黑发上绯红晶莹的玉簪,笑着转移话题,“我瞧如棠今天心情不好,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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