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越见他傻笑着看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想到什么,他轻咳一声,强行给自己挽尊:“我可不是故意欺负孩子,他们本来就是来干活儿的,这是惩罚,你要是良心过不去,回来就给他们带点儿糖,让你做这个大好人怎么样?”

姜竹自动忽略什么“大好人”,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感慨和羡慕笑道:“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沈青越懵,但不妨碍他逗人,他挑起个明媚的笑:“那是自然,我骗小孩最有一手了,”他可没少哄邻居家小孩偷偷帮他买烟,“羡慕啊?”

姜竹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羡慕的,要是他也能在他们这么大时候遇到沈青越这样的大人就好了。

第24章 笔墨纸砚

除了过年, 姜竹很少专门去买东西。

哪怕到了年底,他一般也是能多卖一天就多卖一天, 日常就是砍竹子,劈竹子,编竹子,卖竹子,再循环。

这次他只背了个空筐,也没挑扁担, 走起来又轻又快,到镇上的距离好像都缩短似的了。

路过他熟悉的南街,看着那些眼熟的小摊贩,姜竹有种奇妙的新奇感。

他没多停留, 他继续抬脚往不常来的北边走。

卖纸墨笔砚的铺子都在这边一条巷子里,往年他只有年前买对联或是要买纸糊窗户, 才会往这边儿来。

巷子里种着棵大榆树, 不知长了多少年了, 遮阴了半条巷子, 这会儿刚过了晌午, 也不怎么晒, 一进巷子, 人身上的热汗仿佛都消了消, 不自觉方间已经轻了手脚, 连走路都慢起来。

姜竹攥着钱袋抬头走进那家镇上开得最久, 也最有名的纸铺。

一进铺子, 望见柜台上一刀刀纸,他就开始拘谨。

“您要点儿什么?糊窗户、搭篷顶、纳鞋底儿,大纸、纸边儿咱们这儿都有。”伙计瞧了他的打扮, 按往常这般的客人需求主动搭起话。

村里人不识字,对书、字、纸墨笔砚有天然的畏惧感,常常是嗫嚅了半天也说不清自己要买啥,慢慢的,店伙计都练就了看打扮搭话的本事。

姜竹这模样,一看就不是文人,多半是要糊窗户。

不料姜竹摇摇头,“不是,我买画画的纸。”

伙计诧异:“画画的纸?”

“对,画画,还要笔、墨和砚。”

“您画吗?”

“不是,我给别人买。”

“哦!”原来是给别人跑腿儿的。

伙计来了精神,引着姜竹往店里走,“咱有好纸五种,中档的十种,实惠的六种,有皮纸、麻纸、竹纸,也有草纸,不知您要哪种?咱们店里笔墨和砚台也各有上品的和实惠的,砚分两档,墨共有四档十一种,笔就更多了,差您买纸那位,可说了要什么种类?”

“…………”

姜竹都听懵了。

这么多?!

看他茫然的模样,伙计贴心道:“要不您报个价,我给您搭配?”

“都多少钱?”

伙计看他也不像多有钱的模样,想了想,道:“我从低档往高档给您报吧!您看成吗?”

“嗯。”

“您想先看看什么?”

姜竹:“先看笔吧!”

“好嘞,”伙计将他带到一架笔前。

“这是咱们本县出的羊毫笔,绵软吸水,等次稍低,但胜在便宜,只要五文钱一支,这也是咱们本地的笔,邻县出的,您瞧,这手工就细多了,也是羊毫,但制笔的师傅手艺更好,十文钱。这款,书院的学生们爱用,便宜,耐用,这毛也有弹性,您看,这是十二文一支,这个,您别瞧它小,这是狼毫的笔,它细,聚锋,这支就更好了……”

姜竹努力地记,好回去后给沈青越也报一遍,一边一个头两个大地硬记,一边又问起人家的墨,又灌了一耳朵什么师傅的,徒弟的,名家的,这个味儿,那个烟的,都是哪儿产的……

亏他以为买纸笔是个简单的活儿,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

好在砚比较简单,普通的就一款,花纹有些差别,价都一个样,据说连县里的书生和县衙里的师爷用的都是这款。

贵的嘛,都贵得离谱,直接排除在他可接受范围内,不用听了。

介绍完,伙计期待地看着他。

姜竹想着出门前沈青越提的要求,重复道:“我要四尺大小的熟皮纸,一张不超五文钱,这个价位内最好的纸。”

伙计愣了下,心道要这么具体吗?这么具体咋不早说?

一旁的掌柜也忍不住看了看他。

伙计默默算了下,一刀纸七十张,一张五文,就是一刀三百五十文,不超这个价的都可以卖给他,他们正好有一款本地产的熟纸符合要求,一刀三百二十文。

“我给您拿,您瞧瞧。”

掌柜拦住他,又打量了姜竹一次,确定从前没见过,“慢着,小兄弟,笔墨你要哪样的?”

姜竹想着沈青越教的,再结合刚刚伙计介绍的,选了两根细笔,两根儿中号的,还有一根儿大号的。

小笔要狼毫,中号要兼毫,大号的要羊毫。

墨……

姜竹看不出这些墨有什么区别,都挺黑的。

他说:“再要一块儿油烟墨。”

沈青越说,油烟墨适合画画,松烟墨适合写字,他们要买油烟墨。

掌柜听乐了,算盘都不打了:“只要一块儿?”

姜竹点头,“一块儿。”

伙计情绪开始低落,得,白忙,雇这位来的人也怕也没什么钱,他语气开始有点儿应付:“咱们店的墨不按块儿卖,您最少得来半斤。”

姜竹:“半斤?!”

既然能称重卖,干嘛非要按斤来?这又不是整个的瓜,怎么不能按两卖?

姜竹通情达理:“那我要半……一两吧。”

“…………”伙计:“人家都是一斤买呢,买得多还划算呢。”

然而出门前沈青越特意嘱咐了,他们是为了赚钱,要控制成本,不能让设备压了太多预算。

什么设备不设备的姜竹没听明白,但先要五根儿笔,五张纸,一块儿墨他记得挺清楚的。

姜竹:“一块儿不卖吗?”

伙计:“没这么卖的。”

姜竹疑惑:“为什么不行,多重我付多少钱,纸能一张一张卖,为什么墨就不行了?”

掌柜听笑了,“过年写对联、糊窗户的纸才一张起卖。”而且人家糊窗户,也甚少有只买一张的,“书生老爷们用的好纸,可都是整刀买的,你若要,便先卖你十张吧。”

姜竹:“……”

他和沈青越还想着先买五张来着。

掌柜朝伙计招招手,“去把那刀四百文的和三百二十文的熟纸都拿过来。”

伙计:“四百文的也拿?”

“嗯,拿,”掌柜朝姜竹道:“你既点名要熟纸,想必知道熟纸比生纸贵一道。”

姜竹心想,不,他不知道,出门前才知道纸还分生熟呢。

他也不知道纸怎么就熟了,沈青越没说,难不成做好纸再煮煮?

他低头朝伙计拿来的熟纸看,远远地也没瞧出和他从前买的生纸有什么区别。

掌柜:“咱们县的纸坊做的多是竹纸和麻纸,每年有商船到纸坊买,但咱们这儿纸坊只擅做生纸,从前年才开始有大纸坊做熟纸,你瞧瞧,就是这款。”

他端起那刀纸给姜竹看。

“县内的纸坊所做的熟纸不如外地的,但胜在比外来的便宜,你若钱不凑手,这款一刀三百二十文,十张,我算你五十文,你若想要好点儿的,不如再加上几文要这款,这是南边衢国产的纸,从东边顺水路运过来的,一刀四百文,你要十张,我算你六十文,一张只贵一文,这质量可不一样。呵呵……”

他看出了姜竹根本看不懂其中差别,笑道:“你回去朝叫你买纸的老爷细说,他一准儿知道,衢国的纸,向来做得比咱们这儿好。”

姜竹想着沈青越和他算过的账,做小扇子,一张四尺大纸能裁十八份儿,做大扇子,一张大纸能裁八份儿,若一张纸控制在八文钱内,他们一把扇子只需要涨一文钱。

再加上笔墨和砚的钱,最好一张纸能控制在五文内。

不过只超一文,纸就更好……

姜竹自己看着两款纸,别的他不懂,但这贵一点儿的确实比那款便宜的白一点儿。

姜竹指指好的那款:“我要十张这个,墨,还是要一块儿……”

他攥着钱袋子,酝酿了一下,学着和他讲价的那些大婶嫂子,抬脚就要走,“不然我再上别家瞧瞧。”

“唉唉唉!”伙计连忙拉他,“咱镇上我们家笔墨是最齐全的,价格也是最公道的,我这和您说了半天,掌柜都给您破例了,您怎么说走就要走!”

姜竹态度坚决:“不然我就只买纸。”

伙计无语:“哎,你这人,你就是到了别处,别人也不会只卖你一块儿墨呀!”

掌柜挥挥手,沉吟片刻:“那你便挑一块儿吧。”

姜竹惊喜,他朝伙计道:“你看!”

伙计:“……”

姜竹先将纸、笔放好,过来仔细挑墨。

第一等的好墨太贵,他不作考虑。

第二等不同的墨,每斤分别在四两到十两银子间。

第三等则在一两到四两间。

第四等则只需三百文到一两。

他只要一块儿,就能挑个好点儿的,姜竹在第二和第三等之间挑来选去,看中了一块儿浮雕了竹子的墨块儿。

四两银子一斤,属于第二等最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