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沈青越被劈柴的声音吵醒。

他人还有点儿恍惚,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不在家,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呵,哎……”

他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往外看。

卧室的窗户已经支起来了,外面阳光明媚,一片鸟鸣声。

就是劈柴的声音听着有点儿暴躁。

窗边有张竹榻,沈青越拉过背包从里面掏出速写本和笔,下床挪过去,靠在窗边画一大早就精力旺盛,光着膀子暴躁劈柴的小朋友。

后院是一小块儿菜地,青菜像是刚刚浇过,郁郁葱葱的,除了萝卜白菜,菠菜香菜,沈青越也认不清种的都是些什么。

旁边挂着条晾衣服的麻绳,正晒着他的T恤和长裤,似乎都快晒干了。

放柴的小屋在西边,砍柴的位置这会儿正被阳光照着,稍远的地方还有个挺漂亮的小竹屋,一时不知道那是什么。

收留他的小朋友赤着上半身站在阳光地里挥动斧子,晨光明媚,阴影清晰,肌肉没一点儿冗余,劲瘦漂亮,爆发力很强,一切清晰可辨,自成一副古典画,不用修饰,只需照实来画,就足够漂亮。

沈青越先掏出手机,对着小朋友咔嚓了好几张,才悠悠然开始下笔,很快就勾勒出几张相当满意的速写,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线条可真漂亮,就是这肤色嘛……

傻小子不怕晒,难怪这么黑。

姜竹闻声转头,沈青越已经趴在窗边摇晃着手里的小号速写本,笑吟吟地看他,“看看,好看吗?”

姜竹不知道他拿的又是什么东西,放下斧子很好奇地走过来,等拿起那张画看了好几眼才发现沈青越画的是他。

他瞪大眼,不确定地再看看,画里的少年挥斧子劈柴,身姿潇洒恣意,莫名还有一种目空一切的不爽感。

这是他?

他长这样?

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姜竹抬头看沈青越,对上沈青越那张充满戏谑的笑脸:“怎么样,我画得不错吧?”

姜竹低头又看了看,人周围画的场景的确是他家小院。

真是他!

姜竹像烫着了似的赶紧把画还给沈青越,脸却不禁有些发红发热。

过热的大脑不住想,他刚刚是那样的吗?

沈青越将画撕下来拍到他胸口,“我的画除了我爸还没人嫌弃过呢,送你了。”

姜竹按着画有点儿手足无措。

“我想上厕所。”

“啊?哦!”

姜竹拿着画左右看看,也不知道放哪,赶紧塞到腰间,跑进来扶着沈青越去上厕所。

姜家的厕所在后院角落,就是沈青越刚刚不确定是做什么用的那间小竹屋。

沈青越做好了会受气味攻击的准备,不想一看,竟然还挺干净的。

地面上也铺了竹板,不脏,不泥泞,没虫子,也没什么异味。墙边一边放了两个木桶,一个里面是水,水里放着大水瓢,一个里面装着草木灰和一把铲子,另一边墙壁上还挂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一叠草纸。

在旱厕界,堪称雅致。

沈青越恍恍惚惚如厕完毕,冲了水,用铲子铲了一层草木灰撒上去,恍恍惚惚出来,瞧见姜竹正站在院里偷看那张速写画。

“咳。”

姜竹赶紧藏画。

“别塞了,你身上都是汗,蹭两下画就该糊了。”

“?”姜竹赶紧拿出来看看。

速干防水的墨水品质相当有保证,清晰如旧。

不过姜竹不好意思往腰里别了,一手捏着画,一手搀着沈青越去洗漱。

他家有个小洗漱间,挨着厨房,用水方便,有专门的架子放水盆、毛巾、牙刷,还有几个小瓷罐子。

沈青越觉得他好像对姜竹的经济条件有误解。

他们家有两排房子,前面三间,中间是客厅,昨天他们在客厅解开了竹板,左右不知道。后面三间,两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和洗漱间。

两排房子中间还有厢房,似乎是仓库或杂物间。

六间屋子加厢房,墙全是石头,内外装饰和地面用的是竹子和木板,梁柱用的是整根的硬木,屋顶用的也全是瓦。

房子虽然旧了些,但看得出来建造时非常用心。

这样的房子,别说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古代,放到现代都得花不少钱。

而且,他们家的布局和生活习惯也不经意间透着精细,一个古代山村,谁家会花那么大功夫建个竹屋当厕所?还专门弄个挺讲究的洗漱间,用着牙刷?

据他所知,古代的牙刷之类的洁具还挺贵的,配套的牙粉、牙膏也挺贵的。

可若是有钱,这家里又处处很贫农化。

姜竹穿一身补丁,家具几乎全是竹子做的,大多也不怎么新了。

被子全是麻布的。

挺宽敞的客厅里放的也都是竹篾、竹筐、竹篮子和一堆工具、农具,还晒着一堆野菜干菜。

姜竹手上的茧子、干活的动作,也说明这孩子应该打小就在过苦日子干活。

沈青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他这日子是精致的贫穷还是贫穷的精致了。

他叫姜竹把他的背包拿来,把自己的洗漱用品也摆到旁边,刷牙洗脸。

饭姜竹已经做好了,正闷在锅里。

依旧是杂粮豆子饭,吸取了昨晚的经验,早上的菜是过水的野菜凉拌的,他还给沈青越切了一个咸鸭蛋。

野菜有点儿苦。

鸭蛋有点儿咸。

杂粮饭倒是不那么硬了,不知道是闷的,还是煮的时候多煮了一会儿。

沈青越努力干掉了大半碗饭,剩了鸭蛋青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竹见他拿了半天了也不吃,又想起王财主家那只挑食的小白狗,问道:“你不喜欢吃蛋清吗?”

沈青越:“有点咸。”

“咸?”

姜竹震撼。

拿鸭蛋和他换筐的大嫂在附近有名的抠门,腌咸蛋都不怎么舍得放盐。

姜竹回忆他那半个,确实不怎么咸呀!

沈青越实在勉强不下,一来,哮喘不太适合吃咸也不适合吃蛋清,二来,主要原因,他不爱吃咸蛋清。

他放下鸭蛋给自己解围:“留着我下顿再吃吧。”

姜竹默默看他视死如归地吃掉最后几口饭,心想,他从前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连鸭蛋都不稀罕。

吃完饭,姜竹给沈青越拆药布。

沈青越睡觉老实,一晚上过去,药布没怎么跑,解开后,把药汁擦擦,竟然真的消肿了不少。

沈青越看着他今天变青紫,被草药汁染得尤其青绿的腿,夸道:“小神医,了不起,真消肿了。”

姜竹不怎么好意思看他那惨不忍睹的腿,有心想给他洗洗,又被沈青越给拦住了:“伤了骨头能碰水吗?”

姜竹:“不能吗?”

“能吗?”

“不能吗?”

“……”

“……”

沈青越沉思——他只记得受伤不能碰水,可他以前从来没受过伤,什么程度不能碰水得问阿姨。

姜竹见他陷入沉思也开始沉思——大户人家真讲究啊!他、他爹还有村里的叔伯兄弟男女老少,划破了口子一向都是舀一瓢凉水冲冲,再敷一把药草随便包包就好了。

姜竹:“我、我去给你请大夫!”

说罢,他连饭也不吃了,把碗筷收进厨房,开始收拾东西。

沈青越见他从卧室床底下挪开竹板和一块儿石头挖出个瓦罐来,从里面取了一长串钱。

不大的瓦罐瞬间要空了。

沈青越吓了一跳。

那一串瞧上去有一米多长,串钱的麻绳又旧又破,打结的两头分明就不是一个时期的绳子,也不知道他攒了多久才攒了这么一串。

这不会是这小朋友的所有家底吧?

第6章 名字

沈青越忙问:“看病很贵吗?”

姜竹:“不知道。”

沈青越:“不知道?你没看过病吗?”

姜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爹看过,没看好。”

沈青越:“……”

沈青越又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了。

他不好深想,更不好追问“没看好”是什么意思。

只好笑了笑,生硬地转了话题:“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挖,也不怕我偷了你的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