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黄老汉笑道:“是大了,今年都二十咯,不过二十了咋的还哭鼻子,我记得以前你可不咋的爱哭。”
“可不是,那时候来咱家,被老鼠钻裤筒里,他都没哭。”黄老太情绪稳定了许多,这会儿笑得满脸褶子。
蒋小一抹了把眼泪:“我是想你们,一时忍不住。”
黄老太拍拍他的手,闻言也叹了口气:“祖母这些年也想你。”
旁的她没再多说,蒋小一也晓得,他那两个舅舅以前总想巴结丘大柱,怕两家继续来往,会惹丘大柱不高兴,他们自个不会来蒋家串门,也不许两老来。
黄家两老如今是看儿子脸色过生活,儿子儿媳是个厉害的,每次一提,家里就吵得厉害,因此即使再想外孙,两老也只得作罢。
蒋小一知道他那两个舅不喜他上门,而且这寻常走亲戚的,空着手去也不像话,但要是提着礼去,那多多少少定是要花些银子,再加上这些年又见天的忙,为了给蒋小二赚药钱,他是一日都未敢停歇,因此即使两村离得近,就那么几公里路,他也没去寻过两老,也怕寻过去,两老为难。
前儿阵子丘大柱和黄秀莲卖了宅子,遣了雇奴,从镇上搬回来了。
先头那宅子虽是买了下来,不用月月交那租金,可没了活儿,家里便是断了银钱。
丘大柱比蒋父要大些,有四十一二了,这年纪还能干。
但镇上活儿少,不是天天的都能寻着活儿做,就算是有活了,那一天也就能赚个二十来文。
黄秀莲在家要吃要用,菜、油、盐、水,还有柴火,这些杂七杂八的加一起,一天都去快三十文了。
赚的都不如花的多,先头存的银子,丘翠翠隔三差五的回来,被哄去了大半,后头丘大柱被白子慕打了一顿,躺了十来天,又是吃药又是看大夫,剩下的那点银子,差不多也全花了个干净。
虽是回村丢脸,但没点傍身的手艺,在镇上到底是难过,要是哪天没找着活儿,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全吃那点老本,花完了,以后老了,动不了了,那吃啥子?
回去种种地,种种菜,水和柴火这些不用花银子买,一天算下来,也省了不少。
先头丘老太都不晓得他们咋的突然回来了,只以为是许久不回,想家了,所以便回来住几天。
可结果住了大半个月,也没见丘大柱回镇上去,丘老太便问了一嘴,这才晓得丘大柱丢了活儿了。
丘老太都愣了:“儿啊!你可别跟娘开这玩意。”
丘大柱:“没骗你。”
“真丢活儿了?”丘老太急急道:“不是先头一直都干得好好的吗?咋的就突然丢了啊!你让唐家那小子帮忙了没有?”
唐文杰到底是个童生,丘老太觉得这孙女婿是个厉害的,没准找他帮忙疏通疏通关系,便又能回去了。
可再厉害,能厉害过楼宇杰?
楼县令乃平阳镇父母官,说是土皇帝都不为过,楼宇杰不仅是童生,人还是县令的儿子,在他们这儿,那是等同于太子般的存在,唐文杰怎么帮?
丘大柱寻上门去的时候,唐文杰晓得这事儿的时候,那脸色都变了,后头婉拒了他的恳求,说他也没法子。
等着丘大柱走后,唐文杰还警告丘翠翠,让她以后少回娘家。不然要是楼少爷晓得了这事儿,知道他和丘大柱有关系,怕是会多他颇有微词。
丘大柱后头听见丘翠翠这般说,他就晓得了,这女婿真真是指望不上了。
丘老太只觉天旋地转,被人当头一棒打了个踉跄,声音都哆嗦了起来:“那你先头认的那大哥呢?找他帮忙了没有?”
丘大柱摇摇头:“大哥说帮不了。”
丘老太这下是又气又怒:“先头我早就同你说了,把三娃子过继过去,你偏的不听,说他大了些,想过继那蒋家的病秧子,你看看,如今好了吧!孩子没过继过来也就算,还把这么好的活儿给丢了,以后你咋的办?”
她声声指责,没有半句安慰之言。
先头丘老太还想着,如今身子还硬朗,能做些活儿,就留村里,帮着老二家的做一些,以后老了,干不动了,就去镇上同老大住,也做做富贵人,让着丫鬟们伺候伺候,看看啥个滋味,好好享受几年,让村里人羡慕羡慕。
可如今老大竟是丢了活儿了,这让她如何不恼。
因着工作的事儿,丘大柱已是难受又后悔,丘老太不宽慰两句,偏的还要火上浇油,丘大柱憋了大半个月的火气一下就全涌了上来。
丘大柱之前想着,这事儿瞒得一日是一日,毕竟传出去了,多多少少有些不光彩,但那天他同丘老太在院子里吵的时候,声儿大,没出半天,整个柳江村便都晓得丘大柱的事了。
丘大柱没了活,黄家那两汉子知道,巴结没用了。
昨儿黄老汉出去捡松叶,路边的雪化了,路过山脚下的小道时,他鞋上沾满了黄泥。
其实许多村道要是走得多了,踩得夯实的话,一般下雨或是落雪,走在上头倒也干净,但一些小道要是刚开挖,或者不紧实,一踩上去,全是泥泞。
黄老汉见鞋子脏了,就想去河边洗干净了再回去,到的时候正巧的几个妇人在洗衣裳,先是说冷,冻死个人,然后又说原是想搁家里热点水洗,但我家那老婆子说我矫情,洗个衣裳还要热水,浪费柴火,一个劲的叫我来河边洗。
另一妇人一听她这么说,就好像找到了知己,也埋怨了起来,说前几天她就是热了水洗的,结果她家婆是看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晚上吃饭时,还故意问她搁房里没出嫁那会儿,是不是小姐,咋的那么金贵。
大家说了几句,埋怨完了,那就要开始说旁的了。
不知怎么的,就又提到了丘大柱和黄秀莲,说到黄秀莲,那少不了的,又说到了蒋小一和蒋小二几个。
“上次我去赶集,半道上见着蒋家那哥儿挑着两个弟弟还要那个捡来的孩子去了镇上,你们别说,蒋家那三兄弟,长得还真是好看。”
“我以前也见着过,不过可惜啊!那蒋小二和蒋小三都五岁了,可那会儿我见着他两,哎呦,那个头矮得哟,都没三岁的娃儿高,是瘦瘦小小,穿着的衣裳还旧得,瞧着我都觉得可怜。”
“可别说啥子可怜了,如今人蒋小一招了个出息的汉子,现在过得老大好。”
黄老汉听了半响,没去洗鞋子,默默回了家,晚上就和大儿子说了,想来看看几个外孙。
第123章
要是搁以前,黄家老大肯定是不愿,没准的还要骂黄老汉几句,但晓得蒋家这会儿已经起来了,丘大柱又没了活儿后,他便‘嗯’了声,还破天荒的让黄老汉带些鸡蛋来。
今儿没有落雪,但风刮得厉害,烤了下火,又聊了半响,黄老汉轻轻的拍着蒋小一的手背,慈爱的看了他好一会,才笑着说:“咱小一胖了些。”
蒋小一:“……”
黄老太这会儿是看蒋小一哪哪都好,听了黄老汉这话立马就不高兴了:“哪里胖,你是老了眼睛不好使了是不是?”
黄老汉解释道:“我是说他比以前瞧着胖了些,不过胖了好,圆嘟嘟的好看。”
蒋小一:“……”
外祖,我谢谢你。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黄老汉才往外头看:“小二小三呢?不在家吗?咋的没见人?”
蒋小一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去外头摸……”
话都没说完,曹操就到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红红火火啊向九州啊!哎呦一二哟,哎呦哎呦一哎呦……”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跟着白子慕上了两节音乐课,这歌儿刚教了一遍,歌词也记不住,就胡乱的唱着。
他们嘴巴那是多得要命,那小嘴儿总是闲不下来,到哪儿都是叭叭叭的,在村里是走到哪吵到哪。
晚上睡觉,也依旧是不肯闲,明明天天在一起,可三个小家伙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躺龙猫床里了,油灯也吹了,见着蒋小一走了,他们三还要讲悄悄话,不叽叽呱呱讲半个时辰,好像就睡不香。
外头那声音带还着奶气,蒋小一笑起来:“他们回来了。”
黄老汉和黄老太立马激动起来,刚扭头往门口看,就见外头冲进来两个小娃娃。
个顶个的可爱。
蒋小三和沈鸟鸟跑得快,一到家就立马想蹿厨房里找吃的,到了里头见有客人,两个小家伙立马刹住车。
蒋小三眨巴着大眼睛:“啊?大哥,有爷爷奶奶来我们家了啊?”
蒋小一见他胸膛的衣裳上有些脏,拉过他,摸了摸他的衣裳,见没有湿,才道:“这是外祖父和外祖母。”
蒋小三没见过他们,还挠挠头:“外祖父外祖母?什么是外祖父外祖母呀?”
沈鸟鸟拍他一下,严肃道:“小三哥哥,你又没记住啊?哥夫都教过了,娘娘的爹爹叫外公,娘娘的娘娘叫外婆。”
蒋小三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外祖父、外祖母就是外公外婆的意思啊!”
他想起来了,以前过年的时候,二伯娘娘家曾来过人,那天大房做了晚饭,喊了二房过去一起吃。
见着大房家有陌生人,蒋小三还问是谁,竹哥儿说,那是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蒋小三就懂了,外公外婆,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外祖父和外祖母跟爷爷奶奶差不多一样。
自他们两进来后,黄老汉和黄老太目光就没能从他们身上移开。
蒋小一倒还好,这几年不见虽也想,但毕竟是见过。
可蒋小二和蒋小三,他们却是一面都没能瞧过。
如今见着,那是稀罕得很。
蒋小三已经懂了,外祖父外祖母是长辈。
于是他立马鞠躬:“外祖父、外祖母你们好啊!我是小三。”
黄老汉和黄老太急忙应声:“哎哎哎,好孩子好孩子。”
沈鸟鸟裤子有点湿着了,不过蒋小一怕他冷,给他穿了两件,这会儿他帮沈鸟鸟把外头那件脱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烤。
厨房里暖和,他便没去重新找裤子给他穿,想着等会烤干了,再穿了就行,反正这裤子穿了大半天了,已经脏了,这会儿换了,肯定又要脏。大冬天的,衣裳裤子啥的洗了不好干。
沈鸟鸟便只穿着件薄裤子,他不懂事,见着蒋小三这么喊,他还跟着:“外祖父好、外祖母好,我是鸟鸟。”
蒋家捡了个小哥儿这事儿,周边几个村子都晓得,黄老汉和黄老太早听过几耳朵了。
沈鸟鸟白白圆圆的样,是大多爷爷奶奶们的梦中情孙,很少有老人家能抵御得了,黄家两老这会儿愣了一下后,也立马的应了:“好好好。”
黄老太朝他们招手,满脸恳切和急迫:“过来,过来给外祖母好好看看你们。”
蒋小三和沈鸟鸟压根就不怕人,挨到她怀里后,黄老太这个摸摸,那个捏捏,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娃子长得真是喜人。
蒋小三见着黄老太一头白发,还伸手摸了摸:“外祖母,你头发白白了。”
黄老太满脸慈爱:“外祖母老了,头发肯定就白白了。”
“原来小三也有外祖母啊!外祖母,你以前怎么都没来过小三家呀?小三都没见过你。”蒋小三拧着小眉头。
黄老太抹了把眼泪,心里不是滋味,哽咽道:“外祖母之前忙,就没能来看我们小三,小三不要怪外祖母。”
蒋小三不晓得她为什么要哭,还贴心的给他抹眼泪:“外祖母不哭,你老老了,还流马尿,这样不太好哦。”
马尿??
黄老太和黄老汉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只以为是蒋小一教的,还瞥了蒋小一一眼。
蒋小一只觉冤得很。
这明明是他夫君教的。
他夫君最爱胡说八道,明明是眼泪,他偏的要教孩子说是马尿。
还有那什么音乐课,蒋小一虽没上过私塾,但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也听人说过,这读书,就是要写文章,读诗赋。
从没听人说还有什么音乐课。
但夫君说,他以前就是被人这么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