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蒋大石眨了眨眼:“哥夫说了。”
众人心里一咯噔,正想完了,想开口劝蒋大石以后少吃点,蒋大石便又道:“哥夫说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劝我多吃些,反正不要钱,不吃白不吃,还说要是下午饿了,就自个去后院寻吃的,三哥中午也跟我说了,要是不敢去,午饭吃完了,就捏两个饭团搁兜里留着。”
大房一家:“……”
大伯咳了一声,又问他上工的时候见了客人怕不怕。
蒋大石摇头说不怕。
以前确实是见了那些个老板、书生,他就有些自渐形愧,一旦自觉不如人,那么心森*晚*整*理里就会怂。
可后头他去送螺,见着蒋小二几个在客栈里头跑来跑去,见了客人都不怕,还敢上前去招呼,蒋大石就觉得他们还小,尚且都能如此,他比他们大,是兄长,不该胆子比他们还小,再且有哥夫在,因此蒋大石也不觉得怕了。
大家又仔细问了一通,说今儿都干了啥了,蒋大石一一说来。
端茶送水,上菜擦桌,客人不懂,问都有啥子菜,他只要说清楚了就行,不是饭点的时候客人少,他们可以自个找地方休息,一天真的忙起来,也不过三个多时辰,但忙的时候是真的忙,人手都不太够,但这活儿不难,甚至可以说是轻松。
毕竟就上菜啥的而已,不需要什么力气,地里头的活儿,那才叫累人呢!
堂奶奶让他好好干。
福来客栈开了近六十年了,以后咋的样不可知,但要是不出意外,这是份长久活儿。
大房一家都高兴,围着蒋大石说话,那是热热闹闹。
可俗话说得好,有人欢喜有人愁。
冬日夜长,酉时天就黑了,往常酉时不过半刘虎子就回来了,可今儿不知咋的,竟是戌时了都不见人回来。
刘老婆子担心出了啥事儿,坐都坐不住,一直在门外徘徊,又时不时的挑头远望。
刘老汉看她这个样,不由劝道:“没准今儿客栈里头忙,虎子就回来慢了点,你瞎紧张个什么劲。”
刘老婆子蹙着眉头:“今儿我这眼皮不知咋的一直在跳,心慌得厉害,我怕出事儿了,要不当家的,你去村口那边瞧瞧,要是没见着人,咱就去找找。”
“行。”刘老汉往屋里看了一眼,说:“我去看看,你让几个孩子先吃饭吧!毕竟他们今儿忙了一天了。”
平日吃饭,刘老婆子都是等着刘虎子回到家了再开饭,这会儿也怕饿着其他几个孩子,她应了声,等着刘老汉走了,她才进屋里,说让孩子们先吃。
饭菜有些凉了,但放的油少,因此不用热了也能吃。
娟子也跟着坐下来。
刘老婆子见此,眼都瞪大了,指着娟子就开骂:
“你吃啥吃?当家的都不回来,你还有心思吃?你是半点都不担心他是不是?往日叫干个活,你是磨磨唧唧,不叫都不会主动干,吃饭的时候不叫你却又会自个吃,也不知道我儿造了什么孽,竟娶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婆娘回来,还不赶紧的滚起来。”
肚子虽是饿得厉害,但娟子也不敢反抗,乖乖从桌边离开,站到了一旁。
刘老婆子哼了一声,又扭头朝外头望。
娟子看着桌边的男娃女娃吃得香,又暗暗朝孙老婆子的背影瞥了一眼,搅着双手,心里委屈得要命。
凭啥光说她?
这两娃子还是她当家的亲弟亲妹呢!当哥的过了时辰没回来,她吃饭就是没心没肺,弟妹吃就是理所当然?
说到底,孙老婆子这般待她,无非就是瞧不起她孙家,才敢这样偏袒。
正想着呢,外头响起动静:“哎呀,虎子,你别动,爹扶你回家,孩他娘,快,快来帮忙搭把手。”
刘老婆子和娟子听见动静,赶忙的往外头跑。
刘虎子喝得醉醺醺,满身的酒气,大概是路上回来还摔着了,一身脏。
刘老婆子哎呦一声,过去跟着扶:“咋的喝了这么多酒啊?这衣裳……可是摔着了?没摔坏吧!虎子,哪里疼没有?”
刘虎子身子左摇右晃,闻言甩了甩脑袋,大着嘴巴说:“娘你说啥?你咋的晃来晃去呢?别晃了娘,你晃得我眼花。”
“看来是醉得不清,今儿咋的了喝这么多。”刘老婆子一边和刘老汉扶着他往屋里走,一边回头道:
“娟子,去打些热水来,虎子衣裳脏得紧,给他擦擦换身衣裳再躺床上。”
“我晓得了。”娟子往厨房跑,刘老婆子又啧了一声:“这老大媳妇,真真是不叫都不会干,就光站着。”
刘老汉本就累,又听她埋怨,烦道:“行了,少说两句,赶紧的扶孩子进屋。”
脱了外头的衣裳,又擦了手,忙活一通,刘老婆子就想把刘虎子塞被子里,想到家里还有些醋,她又开口:
“娟子,厨房里的罐子里还有糖吗?我记得前儿看了眼,好像还有些,你去看看,给虎子做碗解酒汤来,不然喝了这般多,明儿起来怕是要头疼,如此咋的去上工。”
这话不知怎么回事儿,刘虎子一听,像是激到了,瞬间挣扎着吼起来。
“上工?上什么工,我,我……。”
刘老婆子都他甩得一个踉跄,扶着刘老汉才堪堪站稳,抬头一看刘虎子在哭,顿时急了:“儿啊!你咋的了?”
刘虎子哆嗦着,说:“娘,我被开了。”
刘老婆子慢半拍道:“什么?”
“听不懂吗?”刘虎子看向她,道:“我说我被开了,以后不用去上工了,我没活儿做了。”
刘老婆子和刘老汉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傻了。
娟子脸色一变,呐呐的,半天都缓不过来。
刘老婆子双唇微颤,只觉天都塌下来了似的,站都站不稳:“怎……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好好的就被开了?”
刘虎子咬着牙没说话。
白子慕来上工的第一天,刘虎子就担心他会开了自己。
那一阵子他是战战兢兢又如履薄冰,整天提心吊胆,可后头见白子慕什么都没做,刘虎子就以为这事儿过了,还暗想白子慕估摸着是因为碍着赵掌柜的面子才不敢动他。
赵掌柜虽说对他失望,但到底和姨丈有些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来赵掌柜应该是敲打过他,所以白子慕才没敢对他出手。
再加上他在客栈里头干了那么些年,白子慕一来就开了他,旁的伙计恐怕会对他有微词。
刘虎子都松了三个月的气了,可今儿早上看见蒋大石的时候,刘虎子心里就有了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工的时候,季老先生就叫住了他,说要给他结算工钱。
白子慕早看刘虎子不顺眼了,他觉得这逼就是个臭不要脸的,以前诋毁蒋小一,说什么蒋小一配不上他。
可前几次见了蒋小一,刘虎子一双贼招子却又总是垂涎的盯着他。
客栈里头的小二本来就不多,先头留着他,是因为怕赵掌柜知道了有意见,后头还让他呆了一个多月,那是因为实在忙。
大堂客人本就多,田螺鸭脚煲不算得贵,寻头百姓偶尔的也能来吃一次,因此大堂客人就更是多了,本就忙不过来,他再开了人,其他几个小二怕是要手麻脚乱了。
工作是工作,个人感情不能带到工作中来,顾念大局这么久,如今寻到人接手了,还留着刘虎子干啥?留他过年吗?
蒋大石一去上工,白子慕就盯着他看,发现他上手快,能担事儿后,立马的就让季老先生把这个月的工钱给刘虎子算一下。
临下工时刘虎子要走,被季老先生叫住了。
他拿工钱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愣的,说怎么突然发工钱了?还没到月底啊!
季老先生直言道,为什么,我想你已经清楚了。
旁的话儿他没再说,但刘虎子已经懂了。
这活儿他干了好些年,骤然间说没就没了,说不难受是假的。
可他不敢去找白子慕对峙,更不想开口去求他。
心里难受,他便去酒馆里头喝了点酒,想到丘大柱没了活儿后村里人笑话他的事,刘虎子都不敢回来,就怕人家也会在搁他背后说他。
之前刘老婆子还高兴,觉得他儿子现在是村里唯一出息的汉子了,她腰杆子都比以前硬了许多,但这会儿,就像被人从后头狠狠的踹了一脚,那腰杆子瞬间断了。
她颤着声,磕磕绊绊问:“你是不是干啥错事儿了?”
刘虎子说没做错啥。
“那凭什么开了你啊?”刘老婆子哭着道。
刘虎子难受得厉害,酒都清了大半,他颓丧的坐到床沿边,自嘲道:“凭什么?凭人是掌柜,人想干啥就干啥。”
刘老汉怔愣了半响,才开口:“是蒋家那哥婿开的你?不是东家?”
“东家?东家开了我作甚,我又不曾躲过赖。”刘虎子道。
刘老汉瞬间不说话了,他家婆娘当初那般说蒋家哥儿,说他眼睛估摸是长头顶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竟敢妄想嫁他们刘家。
那些话难听,人一个未出阁的哥儿遭人这般说,名声算是彻底没了,以后很难寻到婆家。
他当时就觉得这般说人不太好,可后头也觉这蒋家同他们刘家无亲无故的,又穷家一户,真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怕人讨上门来,于是就随着孩子他娘说了,那阵子周边几个村子,谁不笑话蒋家哥儿?
人夫婿这是帮他出气来了啊。
丘家的去抢孩子,人白子慕就整得他丢了活儿,他们家那般对蒋小一,人能放过他们?
刘老婆子还囔着要去找白子慕说理,她儿没做错啥,凭啥的开了她的儿。
这么想着,她便去拉刘虎子,说:“走,和娘上蒋家去。”
刘虎子不愿再丢人了,他也知道,白子慕只是把他开了,不做旁的,他就不该再闹,不然真惹了人,恐怕就不只是丢了活儿这么简单了,
当初丘大柱回村里来,为啥子,他是清清楚楚,回来之前又遭遇了啥,他也清楚,听人说,丘大柱被人打了一顿,躺了半个多月才下得了床。
被谁打的,不言而喻。
这会儿他要是去闹,没准儿……
刘老婆子见他不说话,只是突然打了哆嗦,正要再说什么,刘虎子却是一把甩开她的手,大概是酒劲又上来了,又或者肚子里那口气憋得实在是难受,看着刘老婆子哭哭啼啼,他心里怨恨越演越烈:
“上什么蒋家?你是怕我还不够丢脸吗?人咱也惹不起,说来说去,都怪你。”
刘老汉和刘老婆子闻言不可置信看着他。
“……儿啊,你,你说啥?”
“我说都怨你。”一腔悲愤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刘虎子斯吼起来,脸红脖子粗,面部都狰狞、扭曲了起来:
“当初要不是你到处同人那般说蒋小一,白子慕会怨恨上我吗?会吗?啊?你说,不怨你怨谁?”
刘老婆子呆愣愣的,心头像被刀刮了一样,怎么都想不到刘虎子竟会说出这种不孝的话来。
她脱力般坐在地上锤着大腿哭喊,一下叫刘虎子摸摸良心,说这事儿怨他吗?一下又说是不是他喝糊涂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辛辛苦苦将他养这么大,劳心劳力讨不着好,还不如死了算了。
刘老汉在一旁劝着,屋子里吵得厉害。
娟子一句话儿都不敢说,看着他们闹。刘老婆子这会儿心情不好,她要是插嘴,估摸着立马的就要挨骂了。
……
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