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赵云澜面不改色:“二路不在家。”
蒋父:“……”
蒋父瞬间手就痒了,直想敲他一棍子。
一个两个的,真的都当他蠢是不是?这人是一下马车就同他一起忙活,压根就没回过家,因此咋的知道王二路不在家?
驴人也不带这么驴的啊!!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漏洞百出,赵云澜不慌不急找补道:“我昨儿回来路上,他同我告假了,说今儿中午要回府洲探望双亲。”
王二路是奴生子,他爹娘是赵家家奴,早些年随着赵富民去了府城,如今赵富民住镇上,府城那边宅中事务赵富民便交由王家夫妻看管,因此两人没跟过来。
蒋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就不气了。
不过他们只两人走一起,这若是被人瞧了去,咋的行啊!
蒋父也不晓得赵云澜是不晓得还是旁的,方才他要解释,赵云澜却又出声了,似乎是不想让他说话,这会儿他也不好直说,眼珠子转了半圈,说他还要去杂货铺买点东西。
赵云澜看着他:“买什么?”
蒋父和蒋小一确实是一脉相承,他说:“买锤子。”
赵云澜:“……”
这真是个憨的。
赵云澜先头觉得他守礼本分森*晚*整*理,也不下流花心,虽是有些木讷,但是个好的,但这会儿又觉得太过守礼,又似乎不是一件好事儿,他道:
“咱们行得端坐得正,还怕人说三道四吗?”
原来他都懂,蒋父干脆也不瞒着了:“我倒是不怕,我是个汉子,咱两要是被传出去啥,吃亏的总归是你们哥儿。”
人多的地儿,他们两个单独在一块,倒没啥太大的问题,毕竟人家都看着呢!但要是独处,难免的要被说闲话——他们两孤男寡男的走一块,是不是路上干啥了?是不是钻过小树林了?是不是有一腿,不然咋的走那么近?
若是被传出这种话,他一个汉子,最多被说风流,可赵云澜就不一定了,若是被人看见,不知廉耻、不知礼数,不害臊、狐狸媚子这些话儿,立马就能往他身上砸。
像着当初他家哥儿同着刘家说亲,不成就不成了,村里人说亲不成的姑娘、哥儿多了去了,可村里那几个嘴碎的,咋的说他哥儿?
说他眼高于顶,不知所谓,可为啥子不说是刘虎子眼高于顶?只个伙计,连着村里的哥儿瞧不上?
蒋父看了他一眼:“这世道对你们不公平,你没在村里住过可能不晓得,虽说村里人没啥子坏心眼,可天天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天天就在那山里转悠,日子过得乏味,就爱唠点闲,这唠得多了,就越说越不像话,添油加醋必不可少,听不得,你都不晓得,之前周家的还说黄家那母猪生了三十头小猪仔,可那猪明明是生的十三只,不知道村里人咋传的,最后竟说成三十只,都吓了我一跳,吹都不晓得吹现实点。”
赵云澜:“你怎么知道生的是十三只。”
蒋父一本正经:“我去看过了啊!我还在黄家猪圈外头数了三遍,事实在证明,周家那大姐果然是在吹。”
赵云澜:“……”
竟然知道是在吹,这人竟还跑去看??
蒋父是村里长大的,晓得闲言碎语有多厉害,他道:“我比你年长些,有些事你不晓得,我晓得了,却不该懂了还装不懂。”
他觉得他比赵云澜年长,而且……于是总想着替他多想一些。
赵云澜心尖微颤。
他先头以为他是木讷,可这会儿才晓得,人并非是木讷,而是以为他不晓得,一直在为他考虑。
很少有汉子会说‘这世道对你们不公这种话’。
可这世道确实是对他们姑娘哥儿极为不公,赵云澜一直都知道,这世俗礼法总是约束着他们,要他们婚前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他们被套上了各种条条框框,一旦触及这些条框,那么便要被骂一句不守妇道或是不知廉耻。
这世道,便是汉子是天,他们哥儿姑娘,得仰望着天。
可是凭什么呢?
他们孤男寡男的单独走一起,被瞧见了,确实是不好。
赵云澜低着头,没有说话,也让人看不清神情,过了好半响他才幽幽出声:“我不怕。”他轻轻说:“有你在,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第212章
赵云澜晓得这话说出口,会显得他有些轻浮——哪有哥儿这般主动的。
但再不开口,怕是就来不及了。
昨儿他带着三个孩子去作坊验货,刚到作坊不久,赵富民和赵主君就来了,然后当着他的面拉着蒋小二问,说最近吴媒婆还上你家门没有?
小山村姓吴的人多,但就吴方家的婆娘是做媒婆的,蒋小二知道他问的谁,说:“吴婶婶有来啊!大前天还刚刚来呢,小外公,怎么了吗?”
赵主君摸他柔顺的小脑袋,笑道:“没啥,就是好奇吴媒婆又给你父亲说了哪家姑娘。”
赵云澜眉头蹙了蹙,他原不晓得吴媒婆是谁,可听见赵主君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问:
“爹爹,是有人给蒋大哥说亲了吗?”
赵主君点点头:“嗯,最近有不少人都盯着你蒋大哥呢,不过也难怪,虽说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但如今日子好了起来,模样又不差,多的是人看上,我听蒋大姐说,那吴媒婆都去蒋家找蒋安找了好几次了,说了好些哥儿、姑娘,不过先头都没成。”
他越说赵云澜脸越沉,赵主君和赵富民暗暗对视一眼。
没错了。
他家哥儿当真是看上人了。
于是赵富民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赵主君懂了,又道:
“虽是之前几次没说成,但老话不是说那啥金石为开嘛,吴媒婆上门上得多了,后头蒋小子没准的会答应下来也说不定,毕竟这个说不成,但下个,下下个没准就成了呢。”
他话落,见着赵云澜抿着唇,脸色不太好,强忍着笑,朝着赵富民道:“孩他爹,走吧!随我去买点东西。”
赵富民装模作样:“买啥啊?要是去的远,我让二路去套马车。”
“买啥你都不懂吗?”
“哎,瞧你这话说的,你想买啥你不说我咋的懂,而且又不暗示暗示。”
赵云澜定定的看着赵富民。
是啊!
不说怎么会懂?
可他是个哥儿,他咋的好意思同着蒋大哥直言——说我心悦你,想同你过日子。
可暗示……
蒋大哥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搞暗示这一套,他估计也看不懂,没准还以为自己脑子有问题了,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赵云澜无法,只得直言了,即使轻浮也好,不端庄也罢,他已经豁出去了。
不然怎么办呢?他先头在沈家不争不抢,不是他性子本就如此,也不是他软弱好欺负,而是他看得出沈正阳心思不在他身上,他也不喜沈正阳,但现在,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把。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人生将过半,再犹犹豫豫,踌躇不前那就要老了。
蒋父闻言顿时身形一顿,神色震惊,赵云澜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想给他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一事儿,毕竟太过突然,是个人,都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事儿,因此并不待蒋父开口,他便率先往城门走。
晓得天气热,正午晒得厉害,出门前蒋父还拿了个草帽,出了城门,犹犹豫豫半响,他才把草帽递给赵云澜。
赵云澜肤色白,这会儿被晒得满脸通红,脸颊边还冒着汗,过了这么一会儿,方才的臊意已退却,他略一挑眉:“给我戴?”
“嗯!太晒了,你戴着,能凉快些。”蒋父垂着眼眸说。
赵云澜:“你不用戴吗?”
蒋父没敢看他,老实道:“不用,我都晒习惯了,没事儿。”
他说的是实话,农家人哪有没被晒过的?
秋季抢收的时候,是大阳火辣辣也得下地去,没谁会搁家里,等什么傍晚凉快一些了再去,大家都是拿命去拼。
不拼不行,要是谷子熟了,没及时收,不说被老鼠嚯嚯,要是运气不好,接连下个几天雨,又再刮点风,把谷子吹倒了,泡了水,发了芽,那一年的辛辛苦苦便要付之东流,所以谷子一熟,大家都会立马抢收。
蒋父以前曾做小工帮人割过谷子,也顶着烈日砍过柴,他都晒习惯了,丝毫不觉得有啥。不过赵云澜应当是没咋的晒过,因为这人和白小子差不多,那脸白的快跟个死鬼一样。
“拿着吧。”他说。
赵云澜听得心尖发酸。
见他迟迟不接,这会儿没啥子人,蒋父直接把草帽往他头上扣。
磨磨蹭蹭的干啥?这会儿家里忙着呢!他回去快些,还能搭把手,而且现在单独跟赵云澜呆一起,他总觉得烈火烹油似的,紧张得要命。
赵云澜也没再推脱,加快了步伐,然刚下官道,正要拐上村道,就见着前头站了个人。
看其穿着和身段,是个妇人。
赵云澜不认识,扫了眼就收回视线,可谁知那妇人见了他们似乎很惊喜,立马朝他们跑了过来,惊喜的开口。
“蒋安。”
赵云澜立马晓得了,这是黄秀莲。
蒋父仿佛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她,怔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蹙起眉头,双手有些蠢蠢欲动——他想一个箭步冲上前,一个大嘴巴子把黄秀莲扇出八丈远,但这会儿赵云澜还在,他极力控制了下来,没应声,绕过她就准备走。
黄秀莲一把拉住他,又喊了一声:“蒋安。”
赵云澜目光落在黄秀莲的双手上,见她正攥着蒋父的手腕,脸立马沉了下来,刚要动,蒋父却已经一把甩开了黄秀莲的手。
“你要干嘛?”
黄秀莲红着眼眶:“你接我回去吧!”
蒋父闻言,诧异不已。
这人在说什么?在说接她回去?可当初闹合离的,明明是她,上门抢孩子的,也还是她。
现在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开玩笑吗?
蒋父咽了下口水,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黄秀莲:“你是不是这几年都没咋的洗脸?脸皮咋的那么厚呢?我接你回去干什么?当我贱得慌吗?”
赵云澜:“……”
“孩子他爹,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同你闹,如今我也悔了……”黄秀莲说。
住村里这大半年,她真心是觉得难。
以前住镇上,虽说不像富贵人家的夫人那般,但身边到底还有伺候的嬷嬷,啥事儿都不用干。偶尔闲来无事,便做顿饭或是绣绣衣裳逛逛街来打发时间,日子过得舒坦顺遂。
可回了村里,日子过得清贫了,家里又脏乱邋遢,她便如何都忍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