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蒋小一最爱给人出招了,闻言兴致勃勃的抢先道:“父亲,咱们是个矜持的人,我们应该要先象征性的推拒一下。”
“啊?”蒋父见白子慕也点头,略带疑惑道:“你这话是有点道理的,可,他会不会一恼火,直接给我一棍子?”
蒋小一:“……父亲,我觉得赵叔挺好的,矜持干啥呢?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没准他不是一时兴起呢?也许他真想和你过日子也说不定呢。”
蒋父:“你怎么一下这样一下那样?”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腿考虑,那父亲你出不出去?赵叔又喊了。”
不出去难道还能躲起来?这人再厉害,难道还能吃了他不成,蒋父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没准是有啥事儿。”
蒋小一看他的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父亲似乎有些急不可耐。
他父亲,绝对也看上赵叔,不然咋急成那样。
“夫君。”他撞了白子慕一下:“我觉得我父亲有点像你说的那种闷骚,明明喜欢,嘴上却又装模作样。”
白子慕捏他脸:“……你少说两句吧!不然父亲铁定又敲你了。”
蒋小一立马闭了嘴,心有余悸的捂住脑袋,眼珠子乱转了半圈,又往前院跑。
到了外头,蒋父见赵云澜正拿着个包袱站在堂屋门口。
“蒋大哥。”
“怎么了?”
“你随我进来。”赵云澜率先往堂屋走,听见身后没动静,他又扭头喊:“快点进来啊!”
等到屋里头,赵云澜解开包袱,把里头的叠得归整的衣裳递给他。
“蒋大哥,你试试,看看喜不喜欢,这是前几天我在府城给你买的。”
他带着股豁出去的决心,是一不做二不休。
他晓得要是蒋父对他没感情,那么他贸贸然开口,以后他们定是不能再像着先头那般相处了。
也许蒋父见了他还会尴尬,然后会躲避,会觉他轻浮出格,他也不习惯这么仓促的表达心意。
可前儿吴媒婆又上了门,今儿又有个黄秀莲,他有了紧迫感,他一个哥儿这般,他也不是不觉得难堪,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喜欢是掩饰不住也控制不了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快刀斩乱麻,对谁都好。
蒋父愣了好几秒,双手无措的摩挲着裤子,而后表情复杂的看着赵云澜,欲言又止:“鸟鸟他爹……”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回应我。”赵云澜似乎生怕他拒绝,因为蒋父没表露过对他有半点兴趣的样子,他再次开口:
“我知道步步紧逼不好,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蒋大哥,我不瞒你,我以前和沈正阳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因为见着旁人同他亲近而产生过那种类似于愤怒和害怕的情绪,但……”
他顿了一下,继续鼓起勇气道:
“今天黄秀莲只一靠近你,就让我愤怒异常,也让我特别的害怕,我怕你还想着她,怕你会把她接回来,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合礼数,也怕吓着你,可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组成一个家,然后以后可以相互扶持的走下去。”
“其实我也害怕,我怕看错了人,再碰上沈正阳那样的,可我和你呆一起,总觉特别的安心和踏实,我只要一想,因为害怕,我就退缩了,也许以后死了都会带着遗憾,我想为未来赌一把。”
他眼眶逐渐湿红,双手紧紧攥着,低着头没有看蒋父,但声音陡然凄切: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受够了那种滋味。”
他十七岁嫁给沈正阳,然后在往后的十几年里,在赵鸟鸟出生前,他其实都是一个人,他像是被囚在那座深宅大院里。
丫鬟跟他聊不到一块,沈正阳也不常来他的院子,那会儿赵富民身子还硬朗,不需要他操持家里生意,于是他每天只能呆在那偌大的院子里,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独自一个人看着日升日落,迎着春去秋来。
那种孤寂冷清,就像吞着破碎的刀片,满口鲜血,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却又吐不出来,他已经尝够了,若是他没来小山村,那么他也觉得没啥。
毕竟大多姑娘、哥儿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可来了蒋家,他才晓得,日子其实不该那么过。
他希望每天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然后洗了碗筷,会坐院子里聊聊天。
在蒋家,每次饭后三个孩子总会在院子里玩,白子慕会逗他们,跟着他们一起玩,蒋小一则在一旁看着,蒋父会坐屋檐下一边笑着看他们闹,一边做些手工,斜阳如血,微风徐徐,远处飞鸟啼叫归林,半空蜻蜓飞旋盘绕,一眺望,远处便是一片带着希望的绿意。
每次见着这副安宁温馨的画面,他心头都暖的厉害,可却也鼻尖发酸。
他不晓得原由,直到蒋小二几个被白子慕追着打,笑得满头大汗的奔向他,喊他救命时,那亮晶晶的双眼,给了他答案。
他享受过喧闹和轰烈,他才晓得,其实内心深处,他向往的,渴望的,依旧是那种安稳、踏实且又热闹的生活。
这种舒适的日子,他已经向往了太久。
若是再让他回到以前那种冷清孤寂的生活,其实跟活剐了他没什么区别。
不可否认,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最初之所以留下来,一是为了陪孩子,二便是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在清明那天,蒋父在他跟前蹲下来的那一刹那,他知道,他最喜欢的,其实是眼前这个人。
没有任何的缘由,就是每天一睁开眼,目光便不受控制的去追随他。
“我不想一个人,但我也不是谁都可以,蒋哥,我就想和你过日子,除了你,旁的人都不行。”
这话,就像穿肠的蜜剑。
他顶着一张温润的脸,说着钓人的话,一字一句,语气悲怆,却诚恳认真,又情深意切,每个字都戳得蒋父心口发疼。
他定定的看了赵云澜片刻,周遭一片寂静,在赵云澜眼神暗淡,指尖微动,要缩回双手时,蒋父接过衣裳,认真道:“你不会后悔吗?”
赵云澜既然能主动走出这一步,他为什么不能?对方还是个哥儿尚且都能如此,而且这人好,是个能过日子,他说,他跟他呆在一起,总觉踏实,可他何尝不是。
他也不晓得是啥开始产生的那种感觉,也许是赵云澜在给几个孩子洗澡的时候,也许是赵云澜问他累不累,让他歇歇,别逞强,他可以帮忙的时候
也许又是清明那会儿,这人怕他一个人,特意陪他去扫墓,即使路难走,差点摔了几个跟头人还是一直陪着他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的时候。
那些时候,他无一不是崩溃的。
除了哥婿和几个孩子,很少会有人关切的问他累不累。
以前黄秀莲不会这么问他,村里人更不会。
累不累?
可怎么会不累呢?
他不是铁铸的,他只是个人,有血有肉。但村里人都这样,都要见天的干活,所以他不觉得咋的,他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做工回来时,家里能有盏灯,有一句问候,和一句关怀。
赵云澜的温柔如水,显然是让他动了心。
自爹娘走了,家里只他一个人,他也渴望陪伴,渴望关怀,渴望外出劳作回来,能有人给他煮碗热腾腾的饭,能有人站在门口,迎着他,同他道一句‘回来了?累不累?’。
赵云澜和他,大抵都是一个样。
他们想要的,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想好好的过日子,身边有个互相理解,互相喜欢,能说得来的伴。
不可否认,每次干活回来,有人亮着灯,煮好了饭等你回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先头第一晚他们抓螃蟹,夜黑风高,蒋小一不敢去,白子慕哄他,说‘这个世界,我们只来一次,不妨大胆点……’
他是不是也应该如此?
瞻前顾后,除了犯愁,就啥也没有了。
蒋父低声开口:“澜哥儿。”他不再叫鸟鸟他爹,他叫澜哥儿。
他说:“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会。”赵云澜紧绷的身子缓缓的转为松弛,他微微弯了弯嘴角,神情柔和的看向他,声音急切道:“不会,我不会后悔,我自己选的,我绝不会后悔。”
他气质冷清,可这会儿眉眼放柔下来,神情都变得温润,他眼睫微微颤着,蒋父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垂下眼眸,在一片寂静中,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斗争,他不着痕迹的深呼了一口气,不再试探逃避自己的心,他看着赵云澜的眼睛:
“谢谢你的衣裳。”
他收下了衣裳,连带着赵云澜的那份心意。
蒋父往床边走,掀开垫着的木板,下头放着一块旧布。
他仔细打开,赵云澜看了一眼,里头放着一木镯子,雕刻得很简陋,上头就刻着水波样的花纹,但却打磨得很圆滑,是拿桃枝做的,也没染色,就桃木原有的木色。
蒋父摩挲着镯子,似乎有些怀念,看了好一会儿才注视着赵云澜,不好意思的轻声道:“这是我父亲当年给我娘刻的,后头我娘要走时给了我,说让我以后给媳妇儿。”
以前他从没给过黄秀莲,下意识的不想给,而且他也晓得黄秀莲会嫌,因为他以前给黄秀莲买过镯子,两百来文,可黄秀莲没珍惜,戴了不过半个月就被弄丢了,这木镯子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拿去卖,都不值两个铜板,而且蒋奶奶珍惜这镯子,是临死前才拿下来交给蒋父的,黄秀莲以前见他搁柜子里,还嫌晦气。
可现在,他迫不及待想给赵云澜,他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看向他。
赵云澜攥紧紧的双手穆然松了开来,鼻尖忍不住涌上酸意,眼泪瞬间掉了:“我要……你给我戴上!”
亲手给赵云澜戴上后,蒋父也骤然红了眼。
蒋小一趴在外头听了半响,赵叔竟还给他父亲买衣裳了?
不得了哦!!
第214章
蒋小一暗暗咋舌。
赵叔这人看着冷清,没想到竟然这么的主动,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这一点真是像他。
当初也是他主动,所以现在肚子里才有崽了,不然要是等夫君自己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白子慕炒好菜,朝外头喊了一声,蒋小一先蹿了进来,急吼吼的跟他咬耳朵,说赵叔给他父亲买衣裳了。
柳哥儿和张大丫在院子外头摆碗筷,这事儿也不晓得赵云澜跟赵主君他们说了没有,他们到底是村里的,赵家镇上人家,后头若是没成,那这事儿就不能传出去,所以蒋小一没敢大声囔囔。
白子慕也有些诧异,没想赵云澜竟这么大胆。
蒋小一看着他:“夫君,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他们有一腿了?”
白子慕也没早发现,但顶着蒋小一崇拜的眼神,他点点头:“嗯。”
“夫君,你真聪明,火眼金睛。”蒋小一一顿拍马屁,拍着拍着,胸膛又顶了起来。
——不愧是他,有眼光,一找,就找了个有脑子的汉子。
白子慕听他夸了两句,尾巴翘得老高,又见他一副骄傲的样子,没忍住,心痒痒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蒋小一这下心情更美了,眉眼都弯了起来,像只被撸舒服了的猫。
厨房里头香,蒋小一美了片刻,心神立马蹿到了锅里:“夫君,你做了什么菜?”
白子慕指着案板,上头搁着三个洗菜用的大木盆子,这会儿里头满满当当:“笋干炖肥肉,黄豆碎肉焖油果,还有锅里煮的丝瓜汤,你去叫黄阿叔他们过来吃饭吧!”
蒋小一看了看时辰,已经晌午了,立马道“好。”
帮工的在院子里头吃,白子慕一行人则在厨房里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