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摘回来的辣椒倒竹席上摊开通点风,隔一宿起来,瞧着也能跟新摘的一样。
白砂糖比大米还要贵,除了煮粥放一些,旁的时候蒋小一就舍不得动了,他在背篓底下藏了几包糖,打算今儿拿去卖了,换点银钱,蒋父要去李家帮工,便同他们一起往村口走。
“昨儿摘的辣椒有这么多吗?”蒋父抱着蒋小二,有些疑惑。
这辣椒昨天蒋小一摘回来后就忙着旁的事,还是他倒出来晒的。
那会瞧着也不过半背篓,今儿却是好像变多了。
蒋小一谎话说起来都不用打草稿:“……我今天又去摘了一点。”
“这样啊。”蒋父笑起来:“我还以为是这辣椒会生小辣椒了呢。”
蒋小一:“……”
今儿依旧是赶集日,当初姜大夫让蒋小二月中和月底过来,都是算好了的,平阳镇这边,三天一集日,村里的牛车也就赶集这天会往镇上走,姜大夫想着如此,蒋小一若是卖菜或搭牛车,都能方便些。
到了医馆,蒋小二不同往日,笑呵呵的,今儿不仅小弟和熊熊也来了,还有甜滋滋的牛奶糖,蒋小二高兴得不得了,这会别说扎针,就是拉他去砍头,他都没在怕的。
蒋小三上次在医馆呆得无聊,这会想和蒋小一去卖菜,蒋小一想了想,蒋小三确实是个好动的,蒋小二扎针动不了,不能陪他玩,留这儿估计也是难挨,便让白子慕陪着蒋小二,他自个带着蒋小三去卖菜。
平日家禽、蔬菜、山货这些东西,都是集中在西街那边卖,一条路下去,两旁都是农家人摆的小摊,有卖菜卖瓜果卖鸡蛋的,也有人卖自个腌的酱菜,反正摊子多得很,卖的各不相同。
好多东西蒋小三都没见过,这会被蒋小一牵着,东张西望,看见有一老汉在卖蝎子,他也不怕,还好奇得不得了。
来得稍微晚了些,蒋小一寻了半天都没寻到位置。
好地儿早都被人占了,镇上的老百姓不像村里人,难得赶次集,就爱逛。
镇上平常出来买菜的妇人,大多在街头那边就能买好了,反正啥季节有啥子蔬菜,该什么价,她们都晓得,不用一路逛下去寻那便宜的,不过也有些上了年纪的,爱凑热闹,回去也不晓得干啥,就喜欢在街上溜达溜达,所以往常都是街头那边的位置最是好卖。森*晚*整*理
蒋小一找了快半个时辰,最后才在街头,靠近一家卖杂货的铺子前头找到了一处空地。他从背篓里拿了个麻袋铺在地上,这才把辣椒倒出来。
蒋小三乖乖蹲在他旁边,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仰着头不停的看人。
这时节辣椒卖的多,蹲得腿都麻了,也没见着什么客人,蒋小三看完人又不晓得干什么了,见别人的东西多多少少都能卖得出去,就他们的辣椒没有人买,蒋小三有些闷闷不乐:“大哥,为什么都没有人买我们的辣椒呀。”
辣椒卖不出去,就没有银子,没有银子,就买不了米,得饿肚子,蒋小三小嘴巴都噘了起来。
蒋小一经常卖菜,什么情况都碰到过,有时候卖半天,喉咙喊哑了,可最后一捆都卖不出去,不过也有运气好的,能卖个精光,经历得多了,心态倒也平和。
“没事,卖不出去,我们再背回去就好了。”
辣椒又不像小白菜,卖不出去又吃不赢就得烂了,辣椒还可以晒成辣椒干或泡起来,留着冬日吃,反正是不会浪费。
蒋小一怕他蹲久了腿麻,给他一片辣条,便让他到旁边靠着杂货铺的台阶坐一下。
临至中午,摊前终于来了位客人,是旁边杂货铺的掌柜,见蒋小一带着个小娃子,两人又长得很像,便以为是父子:“这位夫郎,你这辣椒怎么卖?”
蒋小一:“……五文钱一斤,叔您要点吗?”
五文虽是比白菜和豇豆都要贵一些,但这季节的辣椒都是这个价。
那掌柜蹙起眉头:“少点。”他蹲下来对着辣椒挑挑拣拣,一下说这辣椒不够大,一下说不够红,非让蒋小一再便宜些。
蒋小一问他要得多吗?那掌柜点头,蒋小一便说,那可以四文钱给他。
辣椒可以放几天都不会坏,掌柜的想买些放铺子里头卖。
蒋小一高兴坏了,赶忙给他称,有二十三斤,掌柜的给了银子,指指蒋小一旁边的背篓:
“我店里没东西装,你这背篓送我吧。”他说着,站起身,便要伸手去拿背篓。
背篓不止几个钱,都是蒋父做的,给了也就给了。
蒋小一没反对,便把糖拿了出来,那掌柜的一见他手上拿着的糖,眼都瞪大了。
猛然一瞧以为是粗盐,可粗盐颗粒比较大,细盐颗粒却又没有这么大。
“这是……糖?”
“嗯。”蒋小一点了下头。
那掌柜的不太信,他铺子里啥子都卖些,糖自是也有,可这么白的,他是压根就没见过。
他问能不能尝尝?
有一包开过,早上装背篓里时,蒋小一原是想换另一包,不过白子慕说家里没有罐子,白砂糖又不怎么吃,若是不卖了,怕是留久了会潮。
蒋小一便拿来了,这会在那掌柜的手上倒了一些。
颗颗晶莹。
入口纯甜,不含半点苦涩。
味道比精糖还要纯正。
掌柜的品了品,过了片刻高兴道:“这你哪买的?”
“是……是亲戚送的。”蒋小一顿了一下说。
掌柜的想了想,觉得这糖实在是好,便问他卖不卖。
这糖本来就是拿来卖的,蒋小一当即点头:“卖的卖的,叔您要买吗?”
掌柜的不说话,上下看了蒋小一一眼。
蒋小一穿着不算好,又旧又破,双手粗糙暗沉,满是疤痕和茧子,一看就知道是村里来的,村里人没什么世面,最是好糊弄,便说要,这糖好,一斤可以给他一百文。
他自觉给的这个价,已经不低了,这夫郎怕是要高兴得不得了。
谁知蒋小一却是拧起了眉头。
寻常铺子里好一些的糖,一斤就这个价了,精糖最贵,一斤一百五十多文,他虽是没买过,但都懂。
白砂糖比精糖还好,这人喊一斤一百文,明显就是想坑他。
“怎么,还嫌少啊!”掌柜的说:“这糖瞧着虽是好,但味道同精糖比,可是差远了。”
这人一瞧家里就穷,精糖定是没吃过,他瞥了眼被晒得额上直冒汗,同样一身补丁的、瘦瘦小小的蒋小三,笑着:“我也就是见你一小夫郎,带着个孩子不容易,才给你这个价,你去旁的铺子,人最多给你一斤八十文。”
蒋小一不是好糊弄的。
“一百不卖。”他瞎扯道:“我那亲戚都说了,这糖他买时,一斤一百七十多文呢!”
掌柜的微微眯起眼。
既已晓得价格,人心里怕是早有成算。
到底是生意人,掌柜的沉思片刻,又笑起来:“倒是我眼挫了,我也没见过这种糖,没想到味道虽是不比精糖好,竟还能卖得这般贵,不过大概是白,卖得就贵了些,小夫郎给我包起来吧!”
蒋小一心中一喜,赶忙给他拿糖,掌柜的接过后,也没急着给钱,问他,这糖他亲戚哪里买的,能否说一下。
村里人总羡慕那些住镇上的,觉得他们住得好吃的好,穿的也好,不用像着他们村里的泥腿子一样,天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住镇上,那压力也是大,吃的、喝的、就连拉的,都得需要银钱。
哪像村里,菜是自家种的,水是山里的,省一点的人家,一顿饭都不过几文钱,地就搁那里,只要勤快些,怎么都能有口吃的,压根就不用愁生意不好了咋办,今儿没找着活,明儿没钱买菜了又咋办。
村里人只见着他们‘光鲜亮丽’的一面,可哪里晓得他们的心酸。
掌柜的那杂货铺生意不算得好,光是西街这边,就有好几家同行。
他们这种铺子,其实也就是赚个差价,就像背篓,他们杂货铺卖十文钱一个,可赶集日,人家老汉都是七文钱一个,也就人急着用,才会进他们铺子里来买,不然寻常人家,都是等着赶集那天才出来买。
今儿蒋小一一来,他就盯上了,见他辣椒卖不出去,就想着等着集市要散了,他再出来买,辣椒多吃不赢,人夫郎要赶着回去,定是会便宜卖,没想竟发现了意外惊喜。
他之前跑府城那边进货,都没见过这种糖,包装虽怪,却又好看,镇上也没哪家铺子卖这种糖,若是能进些货来,独属一份,肯定好卖,铺子的租金,也就有得交了。
他正高兴,见蒋小一摇头说不知道,那脸立刻拉得老长。
“是不能说吗?”他问。
那肯定是不能啊!这糖是白子慕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他倒也好奇的问过白子慕这些东西哪来的,可白子慕说是天下掉下来的。
这一听就是没说实话。
掌柜的这么问,蒋小一哪里答得出来。
掌柜的脸色极其难看,但又耐着性子同蒋小一磨了好一会,说他同他买了这么多东西,问件事不过份吧!而且又不是啥事,藏着掖着干什么?这样吧!你若是告诉我,我给你两文钱咋样。
蒋小一还是摇头。
掌柜的威逼利诱,可见他咋都不肯说,面子有些挂不住,又气又火,当下就指着蒋小一:“说是不说?我这会能同你好好说话,你别不识好歹。”
周边人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蒋小三跑过来,抱着蒋小一的小腿,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掌柜。
“这是怎么了?”有人问。
掌柜没应。
低声下气说了那么久,可这人软硬不吃,半点不给他面子,区区一个泥腿子,掌柜的心里恼火,但也知道这事儿人爱说就说,不爱说就不爱说,真闹起来他也不占理,于是转身就想回铺子里去。
蒋小一急忙拦住他:“等等,你还没有给我银子。”
辣椒半大背篓,有二十来斤,白砂糖一包估摸着两斤,三包便是六斤。
刚已经给了一百多文,要是再掏一两多银子……
今儿生意才赚了十来文。
掌柜的肉疼了,顿时不想给,他看着蒋小一,这夫郎这般模样,家里怕是穷得叮当响,能有那等一出手就能送几斤糖的亲戚吗?
这不太可能吧!
村里人走亲戚,能送一斤饴糖都已经顶了天了。
而且,这人死活不愿说是哪里卖的,是不是……
掌柜的眉峰一动,顿时笑了起来,凑近蒋小一,压低了声:“这糖,来路不正吧?”
蒋小一脸色骤变。
看他这样,掌柜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松手,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不然,我就去告官。”
蒋小一缓回神后,意识到这人应该是炸他,白子慕的事,外头人不可能知道,便执拗道:“我不偷不抢,你告就告,你拿了我的糖,必须给我钱。”
掌柜的都气笑了,顿时大声囔囔:“大家伙来看看啊!这人偷了我铺子里的糖,我可怜他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就没想着闹大,结果……”
他顿了一下:“大家好好看清楚了,这人手脚不干净,以后见了,要离远点儿啊!”
蒋小一没想到他会这般,气得浑身哆嗦,满脸通红:“你胡说,这明明是我的糖,你污蔑人。”
掌柜的冷哼一声:“哎呦,你的糖?你出门没撒泡尿照照镜子?这糖你买得起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