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但若是一年能种两季玉米,每次下头都能种大豆或是旁的东西,那就是一年能种四样物,他们这边大多时候是三到七月种的玉米,然后七月到十月种大豆或红薯,就两样物,每年卖了,也能赚个几两银子。
要是人能种四样,那一年就能比他们多赚将近十两银子,如此,可不就能送孩子去学堂了。
种。
他娘的,拼一把了。
村里人除了陆家、林家,大多人家都跟着蒋小一种了。
白子慕晓得这事儿的时候都诧异了。
他以为这事儿大多数人会当笑话听听就过了,没想到……
大家这么信任他和蒋小一的吗?
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套种简单,有人不放心,还跑去看蒋小一咋的种,发现蒋小一种的跟村长说的一样,大家同蒋小一和赵主君唠两句就急吼吼的往自家低头跑去了。
蒋小一和赵主君在前头挖坑,赵鸟鸟和蒋小二负责放种子,一个放大豆,一个放玉米,蒋小三在后头盖土。
白子慕没来,上工看书去了。
忙到晌午,山腰的两块地都种完了,蒋小一才带着大家回去,路过陆家外头时,听见陆老婆子和她两个儿媳在吵架。
正巧的唐家媳妇陆招弟迎面过来,大概是要去地里摘菜,手上还拿着个篮子,看见蒋小一和赵主君朝陆家院里张望,便主动说了。
原来是陆家两个儿媳想着第二季玉米种下去的时候,也套种,可陆老婆子不愿。
这是白子慕和蒋小一说的法子,她自觉这般跟着种了,那便是低了蒋家一头,承了蒋家的恩。
她要面子,可面子哪有粮食重,先前蒋家收野菜,陆家两儿媳就想去摘点野菜卖,陆老婆子不愿,那行,给婆婆面子,她们不去了。
可现在不行,这不是几两银子的问题,要是这套种真行,那以后一年最少能种三样物,一年就能多赚几两银子,五年十年,该是多少了?
因此两儿媳哪里还管陆老婆子愿不愿意,直接和当家的汉子去种了。
陆老婆子见着当家的、还有两儿子竟然向着儿媳不向她,只觉得心里委屈、难受得厉害。
先前冷静的时候,还顾忌着以后要是儿子儿媳过活,不能闹,可心里不舒坦了,哪里还能顾忌得了这些,隔三差五的就挑事,陆家两儿媳也不惯她,这不,陆家便时常的吵了。
蒋小一听了两耳朵就回去了,赵主君没走,和陆招弟站陆家外头看热闹。
赵云澜这几天剥玉米,剥得手上起了好几个大水泡,拇指上的泡甚至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破开了,一眼就能见着里头红色的皮肉。
蒋父晚上拿了针帮他挑,赵云澜疼得够呛,可抬头见着蒋父红了眼眶,他顿时怔忡住了。
“蒋哥?”
“你……”蒋父嗓音有些哑,垂着头没看他,但赵云澜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觉得苦。”他双手捧着蒋父的脸,额头同他相抵:“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更心疼你。”
他只剥了三天,便觉苦不堪言,可这样的日子,蒋父却过了三十几年。
这人双手也曾稚嫩,可在后头的岁月里,为了过日子,他手心开始慢慢的,长出了茧,从一个,变成两个,三个,直到后头,数也数不清了,掌心和指关节上头全是厚茧,双手开始变得粗糙。
大家都说剥玉米这是屋里活,不累,在外头顶着烈日割谷子,背玉米,砍柴火,这些才算是累人。
可即使如此,他这几天都觉得疲惫不堪。
那眼前这人呢?
是否有过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
只这么一想,他便觉得心疼。
挑完水泡,蒋父进厨房去给他打洗脚水,刚破皮的水泡沾了水会疼,蒋父没言语,单膝蹲下,帮他脱了鞋,又给他细细的洗着脚。
赵云澜压根没料到他会这般,整个人都是懵的。
先前看见白子慕这般给蒋小一洗脚时,他曾羡慕得厉害,蒋哥对他好,可他从没想过,对方能像这白子慕一般,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这一刻,他觉得他完完全全的,毫无保留的沦陷了。
“蒋哥。”他突然揽着蒋父的脖子,埋在他脖颈边,低声问:“你以前对黄秀莲也是这么好吗?”
会给另一半端洗脚水。
会给她洗衣裳,洗鞋子。
即使被指使得团团转,也没有半句怨言。
蒋父点了下头。
赵云澜抿起嘴,心里酸得厉害:“……你以前喜欢过她吗?”
蒋父摸索着拉住赵云澜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按着,摇头道:“没有。”
赵云澜心里顿时松快了。
蒋父道:“那你以前喜欢沈正阳吗?”见着赵云澜急速摇头,他才继续道:
“这年头不讲究喜不喜欢,条件合适了就娶,我以前对黄秀莲,多是照顾,但我从未产生过那种,想好好护着她的欲望,可我对你有,我不止想要照顾你,我还想你快乐,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赵云澜心都软了,眼眶发酸,他信这话,但嘴上却是道:“那当初黄秀莲和你合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
第229章
蒋父垂下眼眸,良久才道:“因为我不想一个人,我想有个家。”
赵云澜怔住了。
当年蒋爷爷和蒋奶奶先后离他而去,偌大的家里,就只剩他一个。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过年,一个人下地干活,然后回来煮饭,似乎干什么都是一个人,虽说还有大房在,但不住一起,他依旧觉得他是一个人。
其实先头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十六那年秋收,他在地里干活,突然下了雨,隔壁陆军的娘急匆匆的来给他送草帽,还一个劲儿问他里头衣裳湿了没有?冷着没有?然后催促他回家,说家里小妹已经熬了姜水,回去就能喝。
彼时他就站在旁边的地头上,见了这一幕,当时他心头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忽然的,特别的想已经去了的爹娘,然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需要情感上的寄托。
蒋父不晓得,但一个人住了几年后,他便觉得孤独了。
每次听着隔壁钱家热热闹闹,他都会站院子里看很久,然后满目憧憬。
守孝三年,他都是一个人,后头年纪到了,媒婆上了门,给他说亲,那会儿他年纪还小,家里的田地也都还没卖,还有三间屋,底下又没有弟妹,自是有人肯嫁。
他问堂奶奶,堂奶奶说既然年纪到了,那就娶一个吧!有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干活回来了,有人能给煮口热乎饭,怎么的都好过一个人。
村里汉子都这样,到了年纪就相看人,蒋父便同意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人成婚前,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包办的婚事儿,除了责任,哪里来的感情?
可现在有了。
蒋父轻叹了声,说:“伯娘劝我娶,我也想着有个人在身边可能会好一些,可后头跟黄秀莲过日子,有时候干活回来还得煮饭给她吃,有时候实在累得受不了时,我偶尔也会后悔,觉得当初就应该跑山里当野人算了,好过娶个媳妇,连口热饭都没得吃不说,还得累死累活的伺候她,可不伺候不行,她还要看孩子,她也辛苦。”
赵云澜:“……”
方才他听着对方的过去史,心里还相当的不是滋味,觉得蒋父受苦了,正难受呢,结果他竟来了这么一句,赵云澜那股难受瞬间烟消云散。
蒋父拉着赵云澜的手,轻轻的给他吹着刚被戳破的水泡,语气很轻,却又慎重:“澜哥儿,我以后,会对你好,也会永远永远的陪着你。”
赵云澜闻言指尖微颤,他静静的看着蒋父,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只哽咽着,弯下腰抱住蒋父,没有说话。
两人在堂屋里头嘀嘀咕咕,白子慕和蒋小一洗澡完在床上闹了大半响,快十点出来给蒋小一找吃的时,就见着赵云澜红着脸从堂屋里出来。
白子慕:“……”
他探头往堂屋里看了下,见着蒋父也在,瞬间哽住了。
都这么晚了,这两人竟然还在谈情说爱?都不困的吗?
厉害了。
隔天蒋父和赵云澜带着三个小家伙去出摊,赵主君和蒋小一去地里种菜,这时节菜地里没啥好吃的了,青瓜老了,茄子长了几茬后再长的茄子是歪瓜裂枣,得种点青菜,不然干菜和腌菜吃多了也腻。
蒋小一晓得这会儿农忙,他家就三亩地两亩多的田,那玉米不用种两天就能种完了,可家里地多的,却是得忙活五六天。
他给二伯和柳哥儿都放了假,让他们先回去种两天玉米。
晌午太阳出来,蒋小一种菜回来煮好饭菜,见着白子慕睡得沉,便也没喊他起来吃饭,等着蒋父回来了才开吃。
午饭后他歇了会儿,蒋父发现家里的松叶不多了,就想去搂一些回来放厨房,平日生火啥的那方便些。
蒋小一见太阳不错,便把竹席搬了出来,摊开后,他又把搁堂屋里的几筐玉米拿出来晒。
家里今年种的玉米收成还算不错,如今还没晒干,但估摸着能有三百多将近四百来斤。
他仔仔细细晒好后,便去后院拿了一盘泡笋,又弄了四瓶果汁,还有一小盘饼干,一盘泡鸡爪,吃食备好后,他就搁屋檐下守着,三个小家伙跟着他一起。
夏季变天快,雨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时节大家要是晒了玉米,都不敢离家干活,就怕走远了忽然下了雨赶不及回来。
蒋小一每年都会这么守,今年也是照旧,不过晌午又闷又热,早上他又起得快,这会儿吃饱喝足了,难免的有点困,他出到院子看了看天,发现晴朗得很,就想着眯一会,让三个小家伙守。
蒋小二几个拍着胸膛,十分义气道:“大哥,你安心睡,这事交给我们,你放心。”
赵鸟鸟:“对头,我们一定给你看好。”
“就是,晒玉米,小三都有经验了,天一黑,小三立马叫你。”
蒋小一见他们这么说,安心了,拿了凳子靠着墙,坐下后两腿一伸,眼睛一闭,一副很美的样子。
赵鸟鸟帮他扇了会儿风,凉嗖嗖的,蒋小一觉得舒坦极了,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结果刚打了会儿盹,就听村里人匆匆忙忙的喊起来。
“收玉米了,下雨了,谁家晒玉米的,快收玉米啊!”
村里人森*晚*整*理有那热心肠的,每年晒玉米变天的时候都会喊一声,防的就是像蒋小一这种,守着守着就不省人事了。
蒋小一一听见动静,立马腾的站起来,抬头一看,空中黑压压的。
怎么都黑成这样了,几个小家伙也没喊他起来?
人呢?
扭头一看,哦,全搁屋檐下睡得正香呢,几个小家伙倒也讲究,没直接睡地上,还懂用麻袋铺好了才睡在上头。
蒋小一顿时不晓得该说什么了,这几个,方才说的信誓旦旦,结果竟睡得比他还香,真真是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