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钱阿叔想了想:“应该是有了,他比我家小姑子大两岁,我那小姑子今年十七了。”
有人闻言后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照我说,这一哥儿也是命苦啊!”
哥儿不好生子,这般岁数了还没能嫁出去,以后怕是会更难。
但也不是说就一定嫁不出去,只是难寻那好人家。
毕竟年轻的小汉子都想那十六七的水灵灵的姑娘哥儿,只有家里穷,没得挑,或那品性不好又或死了原配的鳏夫才选那年纪大的。
可这般人家,嫁过去也是受罪。
蒋小一上可砍柴挑水,下可洗衣做饭,就没啥事儿他干不来,人又品性孝顺,娶回来绝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如今十九的‘老’哥儿了还被迫待字闺中,就是家里拖累的。
蒋父早些年娶的是隔壁柳江村的黄家闺女,那黄家女嫁过来后不足八个月就生了一女儿,村里人原也没有多想,后来过了一年,蒋母便生了蒋小一。
六年前蒋母带着蒋翠翠合离出去了,可蒋母却是没回柳江村,而是合离不过两天,便又嫁给了镇上的一个汉子。
村里人一打听,才晓得那汉子原也是柳江村的,同蒋母是青梅竹马,两人两小无猜的长大,可征兵那年,那汉子被征走了,临走前一天,两人终是没忍住,在小树林里酱酱酿酿又酿酿酱酱,这一酿就酿出了人命。
未婚先孕在现代尚且都不算得多好听,在大周就更是了不得了,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祖宗十八代都要跟着蒙羞,黄家的一想,便想把蒋母嫁出去。
蒋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人选,若是不然,黄家的也怕东窗事发,人家父母闹上门来,加之蒋父又颇是英俊,人也和善,黄家便选了他。
合离那年,蒋小一不晓得原委,还跑去柳江村找娘,蒋父去找他,后来不晓得咋回事儿,再回来时蒋父的腿就不行了,村里人只晓得是因为为了救蒋小一,蒋父才瘸了腿儿。
这年头,瘸了腿就不好去镇上找活干了,蒋父戴了绿帽又失了腿,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可要是如此倒也罢,蒋家地虽少,但三四亩地要是好好种,再勤快些,怎么的都能有口吃的,可结果不过一年,蒋母便拖人送了两孩子回来。
说这两是蒋父的种,她丈夫不愿留。
蒋父只能含泪养了。
蒋小一是个懂事的,最是照顾弟弟,如今两孩子才五岁,蒋父又干不了啥重活儿,蒋小一要是嫁了人,少不得得拿夫家的东西补贴娘家。要是不补贴,难道要看着两弟弟饿死?
可都是村里人,谁家都不富裕,家家户户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要是娶一个还带着一串拖油瓶,这谁愿啊!
几个婶子不由惋惜,看着蒋小一背着背篓越走越远。
……
蒋小一一到家放了背篓就直冲厨房,洗锅烧水一气呵成,蒋小三酸双手紧紧地抱着白子慕,巴巴的跟在他后头,双眼比鼻子下挂着的两串鼻涕还亮,声音奶呼呼又很是迫不及待:“大哥,我们今晚真的要吃肉肉吗?”
“嗯!”蒋小一手脚麻利的生好火,从橱柜旁边掏了把缺了两个口的菜刀出来:“等我磨好刀,我就给你煮肉吃。”
蒋小三兴奋得不行:“好,谢谢大哥,大哥,我帮你看火,小三懂事了。”
第4章
乡野村户多是穷困,寻常过节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还不能敞了肚子吃。
蒋小一半年前吃的那一顿肉菜还是隔壁钱家的做喜事儿,他过去帮忙,蹭了一顿,得吃了两块大肥肉。
今儿早上忙着上山,加上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他连早饭都没舍得吃,饿着肚子爬了两座山头,早已饥肠辘辘,早是搁以往,他这会儿肯定是没力气再做旁的了,可这会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那刀磨得要飞起。
蒋小三往灶台里加了三根柴火,见着水冒烟了,又抱着白子慕甩着两条鼻涕哒哒跑出来。
“大哥,大哥,水热了。”
蒋小一头都没抬:“要开了才行。”水不开烫不了毛,蒋小三哦‘了’一声,乖乖蹲在一边,静静的看蒋小一磨刀。
他不说话,空旷的院子里很安静,磨刀声就显得很刺耳。
白子慕原本睡得很香,可睡着睡着,莫名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好像要发生大事了。
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当年去叙利亚扛大炮,打着打着他就是觉得心里一凉,下意识挪了下屁股,结果刚挪完,原先的地儿就被子弹打了个洞。
他当时头上都冒了冷汗,脑子都差点关机,心有余悸的想要不是动了这么一下,他就得有两个屁股窿了。
在叙利亚扛大炮虽然赚钱,可太要命了,后来他就乖乖回国了。
这会儿他有种感觉,要是再贪睡,他恐怕就得硬了。
他微微睁开眼,就见着一道亮光刺来,一把大菜刀在他跟前晃来晃去。
白子慕:“……”
啥情况?
他是没死吗?
蒋小一举着菜刀看了看,刚磨过的菜刀刀刃白得发亮,他用拇指试探的刮了刮,觉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别说杀熊,杀牛都不在话下,蒋小三又吸了一下鼻子,一蹦一跳,高高兴兴的道:“大哥,刀磨好了呀?那我们杀熊熊,吃肉肉吧!”
白子慕:“……”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他抬头看了一下,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个小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瞧着有点呆,应该是四五岁大,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竟然能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看我不给你一个大嘴巴子。
哎,动不了??
白子慕往下一看,自己正被五花大绑。
“……”
真是要熊命了啊!
……
柴火烧水总是快些,这会儿正咕噜噜的冒着泡,蒋小一打了一桶,想提到院子里去,外头大些,等会儿在外面烫毛,要是脏了收拾起来也容易。
这熊仔子十来斤,一顿肯定吃不完,剩下的可以挂灶台上,腊好了和木耳一起拿去卖。
正要往外头走,蒋小三又喊他了。
“大哥,大哥,熊熊动了,它想要跑,你快来呀。”
蒋小一都想好腊肉怎么卖了,岂能让到嘴的肉跑啊!当下水桶一丢,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白子慕在蒋小三怀里拼了命的挣扎,蒋小三则是使了吃奶的劲儿摁着他,脸都憋得通红,蒋小一见着那熊被绑了都不安分,还踹他弟弟,当下伸手就是啪啪两下。
白子慕顿时感觉屁股火辣辣的,瞬间不敢动了。
这两人不讲武德,以多欺少,他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不然怕是要被打死。
此招不行就另使它招。
蒋小一提着刀道:“我先捅了它,小三,你帮我抓住它的腿。”
蒋小三当即吸溜一下鼻涕,高声道:“好,小三来帮忙。”
蒋小一见过村里的屠户杀过猪,相当有经验,当下拿了刀,就要往白子慕脖子上抹,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那只熊突然抬起头来,双眼黑溜溜又水汪汪,朝他一个劲作揖,似乎在求放过。
蒋小一瞬间呆愣住了。
这小东西没醒的时候瞧着就很是可爱,毛茸茸一团,如今睁开眼了,就更是可爱了。
蒋小一到底是个哥儿,一瞬间有些顶不住。
可……
吃肉大过天。
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吃肉。
白子慕看着那刀子又要朝自己挥过来,当即觉得这小兄弟好狠的心,他杀手锏都使出来了,这人竟还要吃他,那心怕是不锈钢做的。
他先头命苦遭雷劈,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如今丹心破损,法力全无,这会儿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办?
别是真的要下油锅啊!
他是造了什么孽?
而且这兄弟手也抖得太厉害了,别是捅来捅去没把他捅死,让他白疼一遭啊!
白子慕害怕得毛都炸了,心噗通噗通的乱跳。
蒋小一一手揪住白子慕的脖子,一手提着刀就要捅下去,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喊。
“大哥,我回来了。”
蒋大牛抱着蒋小二从院门口进来,蒋小二手上还挂着一个盘大的小篮子,里头放着些针线。
他身子不好,没能像蒋小三一样可以到处跑,寻常多是呆在家里,或者去他堂奶奶家,跟着他堂奶奶学些针线。
这些都是姑娘哥儿的活,他是个小汉子,学这些多少是有些‘不像话’,传出去也不好听,他堂奶奶原是不愿教,可一想蒋父是个汉子,针线活是半点不会,蒋小一……指望他缝衣服,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蒋小二身子不好,重活干不了,但能给家里人缝补些衣物,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儿,也是好的。
蒋小二倒也学得认真,给家里人缝过几次衣裳,虽然缝得还不如不缝,但跟着他堂奶奶学了一年,拿针缝补时那姿势是有模有样的,瞧着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今儿回来,路上碰上他堂哥蒋大牛,蒋大牛见他小小个,矮不楞登,走路跟蜗牛爬似的,那速度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走了半天好像还在原地转悠,他眼睁睁的看着村里腿脚不便的老爷子拄着拐杖从他跟旁超了过去,于是便抱着他回来,顺道的送银子。
这会儿还是农忙,蒋父去了隔壁村,帮李家的搓玉米。
李家算是富户人家,家里三十来亩地,每年秋收压根就忙不过来,多是雇人,这搓玉米就是把玉米粒从玉米棒上搓下来,用不上腿,活儿也轻松,就动动手的事,蒋父就来干了,一天十文钱,虽算不上多,但好歹有个进项。
今儿见着米缸里没粮了,一到李家蒋父就找李老头,问能不能先支付几天工钱,蒋家什么情况李老头是晓得的,便也同意了,正巧的蒋大牛今儿也去了柳江村,蒋父就让蒋大牛帮着送回来。
四十文钱不算得多,但也能买上十几斤糙米,省省能吃上一个来月。
蒋小一见了银子就高兴,蒋大牛见他放了刀捧着银子乐颠颠的,笑得像失心疯发作了一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一小块腊肉递了过去。
蒋小一眨眨眼,似乎闻到了肉香,猛然咽了下口水:“哪里来的腊肉?”
“今儿去了你嫂子家。”蒋大牛说:“我岳父给的。”
蒋小一闻言摆摆手:“那我不能要。”
蒋大牛的爷爷和蒋小一的爷爷是亲兄弟,不过蒋大牛他爷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蒋小一他爷爷就生了蒋父一个,蒋大牛是他大伯家的儿子,如今两个大伯未分家,在村里,大家都喊蒋大牛家做蒋家大房,蒋小一家做二房。
蒋家大房人虽是比二房多,但没比二房富到哪里去,要是蒋小一家顿顿的一盘野菜,那大房能好一些,一顿能有两盆野菜。
蒋大牛娶的这媳妇是个厉害的,父亲是猎户,蒋氏长得虎背熊腰不说,脾气还特别暴,虽刚嫁过来两个月,但已经和村里的两个婆娘干过架了,蒋小一不好意思拿,也怕拿了他堂嫂会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