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枫
这一周多里,他都不知看到过多少模棱两可暗示揣测施玄曼和他之间关系的小文章了。
施小姐那边对这种情况显然习以为常,上新闻的第二天,便写了封信给他,叫他不必理会,过一阵自然会慢慢平息。
她唯一的担忧,就是恐怕“纪太太”会受绯闻影响,造成他们夫妻之间的误解,为此还专门写了封解释信,叫纪轻舟转交给他“太太”。
这封信纪轻舟是寄给解予安了,但这位酸醋成精的“纪太太”能不能就此释怀,他就不清楚了。
话说回来,这些小八卦报纸,纪轻舟看过便作罢,也没有过多在意。
同林遐意嘱咐完工作后,便沿着弧形楼梯,来到了二楼的杂志社打卡上班。
“早啊,诸位。”他背着包,双手插着风衣口袋朝着二楼的同事们打了声招呼。
正要继续上楼,去自己的办公室,解良嬉便抬起头,朝他招了招手:“你来得正好,之前向新民报馆买的施小姐的照片刚刚送到了,你来看看。”
她口中的照片,也就是施玄曼在秀场摔倒时,就地摆拍的那几张照片。
解良嬉在看秀时,便觉得施玄曼穿着礼服的那一摔,摔得十分漂亮,也许可以用来作为杂志封面。
于是第二天就联系了当时偷跑到楼梯角拍摄的记者,出高价问报馆买来了那张照片。
洗出来的照片被装在一个信封袋里,还未拆封。
纪轻舟听到这消息,当即走到了解良嬉的办公桌旁,好奇地看着她拆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相片。
“不错啊,蛮清晰的,构图也漂亮。”纪轻舟挪了挪桌上的照片说道。
只见那黑白画面上,妆造精致的小姐分外轻松惬意地斜倚在楼梯上,一边用她那戴着光泽柔亮的丝绸手套的左手,虚虚地托着脸侧,一边挑起细长的眉毛,望着镜头,露出一种迷惑而纯真的神情来。
她蓬松洁白的夸张裙摆很是圆润自然地铺散在深色的楼梯地毯上,那轻盈的银丝亮片披肩闪耀着粲然的光辉,环绕在女子肩膀两侧,衬得她的脸庞愈发的圣洁明亮,优雅迷人得仿佛童话世界的公主。
“何止是不错,简直拍得太好了!”
解良嬉拿起照片,仔细观赏了片刻,拍板道:“就用它做四月刊封面了,不仅如此,还要印海报,就像创刊号那样,夹在杂志中赠送。
“我有预感,这张照片会成为施小姐最出名的照片,也会成为你的经典代表作。”
纪轻舟轻笑着点点头:“行啊,那就听主编您的安排了。对了,这次的人物访谈还没请到人吧?”
“给林先生发了邀请,就是那位大画家,不过他人在外地,还没有收到回复。”
纪轻舟犹豫了片晌,说:“要是找不到人,要不就采访我吧。”
“采访你?”解良嬉先是疑惑,旋即恍然:“也对,你如今可是各大报纸的常客了,这名气不蹭白不蹭。”
“嗯,顺便也借此机会澄清一下我和施小姐的关系,省得那些小报总盯着这点事情不放。”
解良嬉若有所思地“奥”了一声:“是怕小报盯着不放,还是怕南京那个盯着不放啊?”
“这可不是在家里,拜托您把我当个外人吧。”纪轻舟略无奈地提醒了句。
随即见解良嬉一副笑谑模样地扬起眉角,似还想说什么,他连忙提了提背包的背带,转身挥挥手道:“上楼干活去喽,拜拜。”
·
四月初的南京,已有了初夏的影子,白日里日光笼罩时赫赫炎炎,到了日影西斜时刻,晒了一日太阳的阁楼间,依旧徘徊一股沉闷的热气。
傍晚的屋子内光线分外黯淡,黑色的钢窗玻璃上映着暗蓝的黄昏暮色。
刚下班回来的解予安,手里提着书信,随手将公文包放在桌面上,拉开椅子,坐到了长桌旁。
察觉到屋内的闷热,他先是卷了卷衬衣袖子,解开了领口的一粒纽扣,似乎还觉得燥热,便又伸长手臂推开了桌前格窗。
接着顺手点亮桌面台灯,一刻也不耽搁地拆开书信阅读起来。
【亲爱的解元元,见字如晤:
又是一周过去啦,距离上次见面半个月了,有没有狠狠地想我啊?
原本这两日是不准备给你寄信的,等这封送到你手里估计都已经五号了吧,那再过两天,上完了课,我就该来南京找你玩了,写不写信也无所谓。
但是转念一想,你每周日都要读我的信,要是这回没收到,多半又要怨我两日,以免我们成为一对“怨偶”,我还是抽着睡前时间,给你简单交代些日常吧。
这一周日子怪平淡的,没什么趣事,每天就是工作、干活、画稿!
每当我对这被工作支配的人生产生怨念的时候,就会拿出你的信来读一读,看过你那一成不变的无聊乏味的生活,我心里就舒服多了,像刚服了一剂安慰剂。
果然,好日子都是对比出来的,对比你,我好歹在上海,还有不少朋友可以聚聚。
就前两日,和骆猴儿、信哥儿,还有几个沪报馆的朋友,我们刚抽空聚了顿餐,是信哥儿组的局,在一家新开的川菜馆吃饭。
他好像每次组局,都是叫我们吃饭。
当时聊了什么我也不大记得了,就记得骆明煊那小子大放厥词,说今年的计划是要把分店开到京城和香港去。
我叫他步子不要迈太大,免得扯着裆,好言好语一顿劝,他总算退而求其次,说先带几个人,去北方几个大城市探探市场。
其实骆明煊的性子,算是年轻人里比较靠得住的了,为人赤诚热忱,脑袋也聪明灵活,关键是自来熟,在哪都能交到朋友。
怕只怕他容易轻信人,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也不把钱当回事,兜里有几个银币,就恨不得马上打水漂玩……我还是得看着他点,他败自家的钱没关系,可不能把我的钱败了。
对了,那天信哥儿还说了一事,你记得之前他提过的赴法交流之事吧?
这事听闻已初步确定了,不出意外,他认识的那位法大使馆先生,会在两年后换任,届时信哥儿就有机会去法国学习交流了。
两年后,你差不多也要回来了,到时我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希望这两年,你都能和今年一样,平平安安地度过。
我们元宝可是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来,今后一定要活得健健康康的,才不辜负那些辛苦救治你的医生们的期待。
行了,我真的困了,刚刚又连打了两个呵欠,现在是满眼热泪地在给你写信。
明天把信送出的时候,我会顺便给你寄本杂志。
四月刊的《纪元》,不知道你有没有买到,多半没有吧?
施小姐现在真的太红了,这本杂志又是以她为封面,还赠送她的海报,月初一发刊,八千册当天就卖完了,我自己想买都买不着,这本还是找良嬉姐要的。
总而言之,这上面有我的专访,你无聊时可以翻翻看。
就这样,两天后见喽,记得来火车站接我哦!
晚安,亲亲元宝的英俊小脸。】
从窗子探入的清凉晚风,吹拂着桌面上的书页,又撩起男子额前的几缕发丝,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
解予安读完信时,环绕周身的燥热便如他此刻的心境般,奇异地安宁平静了下来。
短短的两页信,其实也没有什么柔情蜜意的话语,但仅是通过这直白简述的口语化文字,他便仿佛已听见了青年的声音。
好似对方就坐在身旁,用着慵散而惬意的口吻,一句句地给他念着信。
将这两页纸再度从头浏览了一遍后,解予安将信件对齐折叠好,放进了信封中,准备等睡前再读一遍。
稍后,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翻开了那本四月刊杂志。
至于封面上的施玄曼,他只淡淡瞥了眼,就快速翻了过去,通过目录找到名人访谈专栏,细细地阅读起纪轻舟的专访。
因是时尚杂志,而纪轻舟被邀请参与访谈介绍的主要身份,又是世纪时装公司的老板,访谈主要的内容,就围绕着他的时尚穿搭与设计理念展开,而甚少涉及到感情生活。
尽管如此,在访谈的后阶段,却问到了一个八卦绯闻话题。
【您和施玄曼小姐在春季时装大秀上的出场惊艳了许多人的视线,我们的读者朋友们都很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在这里回应一下吗?】
解予安看到这个问题,不自觉正了正坐姿,尤为认真地看起回答。
【纪轻舟:这个问题,其实施小姐早就回应过多次,正如她所说的,我们是彼此欣赏的好朋友、好伙伴,没有任何超出朋友界限的关系。
我和施小姐认识的时候,我还在爱巷开着一间小成衣铺,她喜欢我的设计,我的手艺,我也很欣赏她坚韧自信的品格,欣赏她敢于挑战、为梦想拼搏的勇气,希望她今后可以越来越好,演绎更多她喜欢的角色,为大家所支持喜爱。】
解予安读到这,唇角不觉微微牵起。
其实他也知道,作为杂志的创办者之一,纪轻舟完全没必要在自己的时尚专访中插入这不合时宜的情感话题。
对方这样做,多半还是为了以一个正面的方式,大大方方地回应外界那些过度发散的绯闻,令远在另一个城市的自己更为安心。
他轻轻呼了口气,接着又后靠在椅背上,舒展眉眼,心态放松地继续往下阅读。
【在公司发展上,纪先生最近有什么计划?】
【纪轻舟:在外滩买栋楼开公司。
好吧,开玩笑的,能租一层就不错了。
接下来的计划有很多,最近的话,打算给南京的分店安排上饰品柜,然后还准备在南京办一个我们《纪元》杂志的销售分店,兼书屋和咖啡馆。】
【为何会想到去南京开书店?】
【纪轻舟:很简单,因为我家那位在南京工作。
我爱人很喜欢看《纪元》杂志,而委托朋友从上海代购通常都要等上三五日才能拿到,偶尔还买不着,那我身为丈夫,不能常陪伴在他身旁,至少在这方面可以提供点便利。】
……
【最后一个问题,有什么想要对《纪元》的读者们说的吗?】
【纪轻舟:我想想啊……想到了。
假如说,你们也有自己无比热爱的、想要去追求的事业或梦想,并且也有那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那么,不要犹豫,尽管去挥洒你们努力的汗水,奔跑着去追寻你们的梦想吧,相信未来,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
第193章 民国十一年
位于南京城内的洪武街, 自前朝以来便是有名的商业街,这一片区域商贾众多,商业繁茂, 街道两侧,幌子旗帘上下翻飞,店堂铺户鳞次栉比。
在那成排相似的老建筑中,有一家近两年新开张的商店, 装潢得很是引人注目。
那是一栋两层的中西融合式砖木建筑,外侧看来仍是木质结构外观,赭色的漆面古色古香, 内部则粉刷得洁净清爽, 粉白的墙体上露出赭红色的木头框架,环绕四面的玻璃门和玻璃格窗,使得室内光线分外通透明亮。
路过行人看见这么一家崭新的铺子, 往往生出好奇, 从店门两侧的玻璃窗向内望进去, 可见里边书架林立,似是书店, 却又能闻见淡淡的咖啡与茶饮清香。
再抬头望向那深红色的招牌名称,看见那“纪元”二字, 懂行的便知晓这是一个时尚杂志名称, 不清楚的则直接忽略,扫向屋檐下飘拂的旗帘。
待看过那旗帘上所写的“购书”、“咖啡”、“阅读”、“茶点”等服务项目, 才知晓原来是一家中西混合茶馆。
附近的老牌商户, 对这四不像的新店不怎看好,谁知店铺开张以后,却颇受欢迎。
只因这周围有好几所的大学, 学生们闲着无聊、或无处可去时,便愿意来这,点一杯便宜的茶水或咖啡,找一桌安静空位,看看书、翻翻杂志、写写课业,消磨空闲的时间。
春末夏初的某个星期日,午后,清风拂拂。
纪元书屋的二楼,被一道道木制屏风分隔的雅座内,三个白衣蓝裙的金陵女大学生,正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翻着报纸书刊闲谈八卦。
“晏乐和顾飏登报同居了?”一个剪着及肩短发的姑娘,看着那小报上的新闻诧异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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