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昼眠梦君
宗策不答,只说:“今日不方便,若是你有事,等之后再来府上找我吧。”
说完,他拉着殷祝就准备离开。
黄老爷顿时急了,忙喊道:“大人留步!”
他又再次一路小跑,绕到殷祝跟前,神情紧张地左顾右盼一番,支支吾吾半天,却语焉不详,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了。
殷祝见他这副做贼一样的架势,不禁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朕讲?”
听到这个“朕”字,黄老爷精神一振,像是吃了枚定心丸似的,说话底气也足了不少:“不愧是陛下!草民先前在台上就见您龙行虎步,不似凡人……”
“打住,朕时间宝贵,没心思听你在这儿拍马屁,”殷祝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黄老爷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但他仍坚持这件事关乎国本,且只能单独和殷祝一人讲,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此事与宗策有关。
殷祝心道该不会又是新都那边派来给他上眼药的吧,上下扫了黄老爷一眼,冷笑一声,刚准备让他干爹把这人拿下,谁知宗策竟主动开口避嫌:“陛下,前面不远处有个茶水铺子,策去那边等您。若有情况,您第一时间唤策便是。”
殷祝愣了愣神,等反应过来时,宗策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但他并未走远,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侧身遥望着这边,平静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果然,宗略的事情,还是让他干爹非常在意。
殷祝知道他干爹的忠心,正是因为清楚,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强压着怒火,扭头看向那始作俑者,语气冰冷道:“你最好真的有天大的事情,否则,朕定要算你欺君之罪。”
黄老爷擦了把汗,干笑一声,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了口。
此事的由来,是在殷祝离开新都不久后。
这黄老爷祖上是靠染布刺绣生意发的家,现在虽然也涉足了其他领域,但根基还是在江南。
他靠着给户部一位官员的家眷做衣裳,讨得那老太太欢心,官员也高兴,便告诉了他一则消息——眼下秋意渐浓,朝中一些大员有去新都外枫林赏秋散心的意图。
大夏商人的地位随不似前朝那样低微,但比起官员还是远远不如的,能有机会和这些人搭上线,黄老爷自然是欣喜若狂。
于是他收拾好行囊,连着半月都在枫林边上的客栈住下,希望能见上这些大人物一面,哪怕只是说上两句话、混个脸熟都行。
殷祝听到这,盯着黄老爷说道:“你倒是好胆,竟然敢把贿赂官员的事就这么直接告诉朕,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黄老爷赶忙对天发誓说自己绝没有行贿,殷祝不置可否,问道:“然后呢?可是你在枫林那边听到见到了什么?”
“陛下说的是,”黄老爷肃容道,“半月后,草民终于等来了一批人,他们虽没穿官袍,但都带着护卫,样貌、气势,以草民多年行商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是当官的。”
“他们进客栈是为了歇脚,但并不喝那边的茶水,都是自带干粮,其中一人,草民曾在街上远远见过一面,正是唐颂唐阁老!”
“他边上还带了一位少年,唐阁老对他关怀照顾备至,估计是家中长孙或是晚辈一类。”
殷祝心道什么长孙,八成是自己那便宜儿子。
唐颂要是知道这黄老爷给太子胡乱认爹,估计能吓得几天都睡不好觉。
不,也不一定。
尹英从未在写给他的信中提及这次枫林之行,恐怕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才会叫他选择听从唐颂的话,对自己故意隐瞒。
但最让殷祝觉得不可忍受的是,自己在皇宫和太子府上也都安排了不少人,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尹英,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他和这些阁老们的动向。
可就像宗略那次一样,没有人提前告诉他任何消息。
是单纯的不知道,还是故意知情不报?
看来,他离开新都大半年时间,这一老一小,翅膀都硬了不少啊。
“你一直跟着他们?”殷祝怀疑问道,“唐颂身边的护卫可不是吃干饭的,就你这体型,估计没多久就得被发现了吧。”
黄老爷尴尬一笑:“那天不巧,草民早上吃坏了肚子,见唐阁老他们进了客栈,刚想装作不认识上前攀谈两句,肚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不得已只能忍痛放弃这次机会,去了茅房。但也因祸得福,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他罗里吧嗦半天,终于说到了关键。
黄老爷在茅房蹲了半天,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两道故意压低的人声,他越听越不对劲,觉得不像是大夏的官话,倒像是屹语。
幸好他早年间做生意走南闯北,也学过一些屹语,因此连蒙带猜的,大致也能听懂这两人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问,东西交给唐颂了吗?
另一人回答给了。
那人又问,他是什么反应?
同伴说他看上去很高兴,说人证物证具在,他们的皇帝定不会再被那宗策欺骗,还说等宗策被处死后,他会上奏陛下,力主和谈。
“处死?”殷祝冷不丁地冒出一声冷笑,原本苍白病态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怒意的红晕,“这老头怕不是疯了,他若是想死,朕大可以直接成全他!”
但黄老爷发现,陛下并没有追问那句“人证物证具在”,究竟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这位年轻帝王周身滔天的怒意,他吓得手都在哆嗦,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恐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可富贵险中求,为了那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但还是强撑着说道:“陛下,草民绝无半分虚言,那客栈的茅房臭不可闻,几乎没有人会靠近,草民担心唐阁老他们走远,如厕时还特意半掩着门,时不时朝外面张望,有人路过就立刻缩回去不吭声,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当时那两人应是不知道旁边还有人在偷听。”
殷祝其实并没有怀疑这姓黄的。
因为这人实在是太碎嘴子了,因为紧张,还说了很多没必要的细节。
他甚至连唐颂身边护卫的衣饰打扮,都用形容得一清二楚,语气还不无羡慕——若是没亲眼见过,是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的。
“那两人后面还说了什么吗?”他沉着脸问道。
“说了,说了,”黄老爷小鸡啄米式点头,“但后来他们走远了些,草民听不清楚,又说的是屹语,只能听到一句……”
他渐渐矮下声音,不敢再说下去了。
殷祝冷声道:“说,朕恕你无罪。”
黄老爷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殷祝,又飞快低下头去。
“他们说,‘叫太子也知道’。”
宗策站在茶水铺便上,日头从他的身后斜照过来,将他的影子在街道上拉得窄长。
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不远处殷祝的身影,时刻注意着那人附近的动向,手指因为长时间捏着石子,指骨已经有些发酸,但宗策的神经丝毫不敢松弛半分。
看着殷祝紧蹙的眉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今日要选择走这条道路。
陛下说过,他累了。
他希望殷祝能再笑一笑,就像那日在山谷中那样,天下的担子压在他单薄的肩上,宗策只恨自己不能为他分担半分,甚至夜半时分,还要殷祝反过来宽慰他:宗将军,辛苦了。
他辛苦什么?
身为大夏的君主,却要陪着他在这前线历经风霜困苦,熬干自己的身体,去强撑起一个国家。
宗策只觉得自己无能。
殷祝谈完了话,神色不明地对着那黄老爷吩咐了几句,然后迎着午后秋日的艳阳,一步步朝他的方向走来。
宗策的余光注意到,黄老爷被留在了原地。
骤然放松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躬身向着殷祝的背影行了一礼,起身时,投向他的目光中,还染着一丝没来由的淡淡悲悯。
……是因为谁,他么?
为什么?
宗策心跳的节奏忽然加快了几拍。
但他并不清楚原因。
他静静地看着殷祝,觉得对方一定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同他讲述方才发生过的事情,或是笑着打趣,问他站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去旁边讨杯茶喝,简直跟块木头一样,不知道冷热。
但殷祝这次什么都没有说。
哪怕宗策主动开口询问,殷祝也并未回答,而是避开了他的视线,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宗策见过这样的笑容。
只不过,都是殷祝在敷衍外人的时候。
他停下脚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请罪,但那人只是背对着他,侧身笑了笑,神情一如往常般自然。
殷祝避开他干爹关切的视线,轻声道:“朕累了,一起去去前面的戏院子里坐坐吧。”
作者有话说:
宗将军: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生生:别吵,朕在思考怎么捞人[愤怒]回头再跟你算账
第96章
这戏院子不大,也没有二楼的看台位置,只是在天井里摆了几排座椅,像是从前富户人家的宅院改的。
单看立柱和院子里青石板的年代,应该是大夏开国时留下的老宅子了。
殷祝全程心不在焉,绕过去时,还险些被椅子腿绊了一跤。
宗策下意识伸手去扶,但殷祝已经自己站稳了,他避开宗策的搀扶,在戏院子里找了个居中的位置坐下。
“……你也坐。”他说。
宗策发现,殷祝说话时,并没有看着他的眼睛。
他默不作声地在殷祝的右手边坐定。
他们来的时机也算巧,正好赶上上一出戏结束,下一幕戏开始。
宗策见殷祝一直靠在椅背上,眼神放空地望着前面的幕布,便从怀中掏出了两粒碎银,递给了来收钱的小二,叫他上些瓜子果盘,又低声问殷祝要喝什么茶。
但殷祝半天没应。
自打和黄老爷的谈话结束后,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宗策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心中暗暗焦急,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等殷祝回过神来,终于想起他干爹好像刚才在跟他讲话,刚要开口,手边已经放了三杯热茶,红茶、绿茶、花茶各一杯,还有剥好的花生桂圆核桃仁若干。
宗策几乎是一瞬间便注意到了他看过来的视线,抬头问道:“陛下还有什么需要?可是还要点些别的?”
语气比平时要急切些许,手上捏着的核桃更是犹如纸皮一般,嘎嘣就碎成了渣。
殷祝:“……没,不用了。”
兴许是因为前线战乱,直到鼓乐开奏后他才发现,这戏院子里放的,竟是皮影戏。
先前听到的板鼓和二胡声响,正是皮影戏的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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