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昼眠梦君
“旁边还有那么多大臣看着呢,”他低低咳嗽了两声,劝道,“放开他吧,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吗?
宗策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布满血丝。
仿佛一个蹒跚在荒漠之中、好不容易发现绿洲,拼尽全力到达后却发现一切只是幻象的旅人。
许久,他低沉地应了一声。
宗策像是丢垃圾似的松开了祁王,环顾一圈,没发现任何能用的东西,冷着脸徒手撕扯下一片袍角,抓起殷祝垂在身侧、鲜血淋漓的右手,飞快地绑上,又打了个结。
他粗粝的手指滑过殷祝的指根。
指尖抚摸着那修长手指的关节,眷恋停留片刻,方才不舍离去。
“疼吗?”
声音微不可察。
殷祝疑惑地看着他——他干爹明明是揍人的那个,怎么看上去比被揍的还虚弱?
果然是累着了吧。
“还行,没割太深。”他说着,扭头去看角落里的祁王。
这小白脸被他干爹揍得可以,这会儿已经昏死过去了。
殷祝看着这满地的狼藉血迹,只觉得脑袋瓜头疼欲裂。
“叫人来收拾一下吧。”他对唐颂说。
“臣遵旨。”
唐颂嘴上恭敬,但双眼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殷祝的手。
殷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干爹从刚才给他包扎时就没松开过手。
再抬头看看周围,
不止一个人正盯着他们,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殷祝干咳一声,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试图抽回手。
……没抽动。
好吧,可能他干爹还是比较传统,古人对于明君贤臣的关系一向很腻歪的,什么“朕实在不知如何爱你”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啦,还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对,最后一个踢出去。
“那个,宗爱卿,”但殷祝被他们盯得头疼,努了努嘴,从嘴皮子里挤出一句话,“你先松手,朕真的不疼了。”
宗策动了一下。
像是大梦初醒似的,他恍然回神,猛地后退一步,半跪在地。
“陛下,策失礼了。”
“别别别,朕明白你是担心朕,不用跪,这地上多脏啊。”
殷祝赶紧上前,想要扶他干爹起来。
这地上都是祁王的血,沾上了恐怕要倒霉三年呢。
可谁知他刚走一步,就觉得脚下虚浮,头也疼得更厉害了。
殷祝暗道不妙,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些,可惜身体已经耗到了极限,双手刚托住宗策的臂膀,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陛下!”
宗策一把抱住了软倒在自己怀里的青年,只觉得那重量宛如一片鸿毛,轻得吓人。
他霍然抬头,望向同样露出惊慌之色的大臣们:
“快,宣太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但祁王被捕,麾下精锐投降,宫外的那些自然也不成气候。
唐颂和宋千帆两人一老一少挑起了大梁,吩咐内阁和朝中诸位大臣,整肃皇宫、搜剿同党、登记伤亡和物品损坏名录等等活计,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虽然先前发生了一些摩擦,但国难当前,两人合作得倒也算默契。
苏成德在事态平息后,也带着干儿子从宫外一处院落的地窖里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在祁王率军进攻时,他正好轮休,带着干儿子去街上听戏去了,也算是福大命大。
刚回来就听说陛下病倒了,苏成德哎呦喂地叫唤了一阵,抓住太医问了许多问题。
在听说只是体虚气虚时,他松了一口气,赶紧叫人去药库取上等的药材来煎药。
等待期间,他又悄悄地顺着门缝往里面看了看。
只看到那帷幕重重的床榻上,坐着一个沉默的背影。
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宗策都不关心。
太医走后,他独自陪伴在昏睡的殷祝身旁,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殷祝那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
沉重的玉冠已经被他取下,乌黑茂密的长发披散在枕上。
像是志怪传说中海妖散铺在海中的网。
殷祝睡着时,会微微侧着头,露出纤瘦修长的颈侧和漂亮分明的锁骨。
宗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正正好好盖在下巴的两寸处,显得很乖巧。
因为殷祝手上有伤,他不敢握住,只能轻轻地托着那只手。
五指虚虚合拢,像是在捧着一枚易碎的宝珠。
如此幸福,如此脆弱。
如果可以,宗策希望时间能就此停驻,不再流逝。
痛苦几乎要让将他的心撕裂成两半。
宗策甚至开始憎恨自己,为何要畏首畏尾?为何不一开始就对殷祝坦白?
即使是从未开始的信任,也好过病入肺腑后的祓除。
如今这个局面,是他自己一手造成,宗策甚至不能想象殷祝用冰冷的神情看向自己的画面。
即使他深知自己罪无可恕。
宗策垂眸,瞳孔茫然地散着。
祁王对他说的那番话,犹如魔障般一遍遍回荡在耳畔:
“那份血书,我裁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府上,剩下一半,已经叫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卢及手上。”
“他如今备受北屹皇帝的看重,而你是我皇兄看重的人,大夏的将军,你们两人,将来必定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不过,孤相信凭守正你的能力,一定能胜过他。”
“只是,当你率军为大夏打下一场又一场胜仗时……”
“——你猜,北屹那边,会不会把这份血书拿出来,送到我那好皇兄的手上?”
作者有话说:
祁王这招确实蛮狠的(从宗策的角度来看)赢得越多,死得越快。
殷祝:嗯,我干爹肯定是揍人太累了[可怜]
第41章
殷祝做了个梦。
梦里,他妈知道了他和宗策的事情,
虽然殷祝竭力辩解自己对干爹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们之间的关系纯属阴差阳错,自己也一直对干爹崇敬有加,但他的老娘依然露出了天崩地裂的神情。
殷祝心想我也很冤枉啊!
但看着颤颤巍巍给宗公像盖红布的老妈,他一句话也不敢辩解。
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妈把他干爹贴上封条,装箱“请”进了地下室,还用最厚实的金库大门给封上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殷祝记得老爹说过它可以用来防核弹,建成时还专门请人来做过法事。
“……妈,不至于吧。”他举起手,弱弱道。
老妈面沉如水地看了他一眼,大步走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里面飘出了烧焦的气味。
殷祝察觉到不妙,拔腿想溜。
可惜被管家拦住了。
“少爷,自从您出事之后……”
殷祝露出了忍无可忍的表情:“都说了别叫我少爷!”
“好吧,自从您出事之后,”管家从善如流地省略了那个词,“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夫人给您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还有附近最有名的大师。”
殷祝面无表情:“你直接说结论就行,我妈被骗了多少钱?”
“好的。那位大师说,您的魂不在身体里,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夫人问能不能将魂唤回来,他说五十万可以一试,夫人给了他一百万。”
殷祝拳头硬了。
他咬紧牙关问道:“还有吗?”
“新年时,夫人又去了一趟宗公庙,排了七个小时的队,终于烧上了头香,”管家说,“回来后夫人很高兴,说她在庙里抽到了上等签,代表宗公答应了,一定会保佑干儿子平平安安。”
殷祝汗如雨下。
虽然、但是。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还有吗?”
“没有了,”管家冲他和善一笑,“少爷,我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侧身让开一条道,殷祝来不及锤他,睁大眼睛,看到他亲爱的老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符水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大郎,来喝药了”的容光焕发,看着他慈爱道:“来,生生,把这碗水喝了就好了。”
“好……好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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