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泽达
“你既然看到了那段记忆,应该也猜到了。”
沈辞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按着心上残破的伤口,极为缓慢地说:“是,我是为复仇而重生的厉鬼。”
他本来以为这个秘密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也绝不可能跟任何人提起……但是,偏偏多了一个谢翎。
一个好像,比他自己还在乎自己那颗残破心脏的谢翎。
沈辞秋隔着面具,嗓音喑哑艰涩:“你喜欢我什么呢?”
他将自己的手轻轻搁在桌上,搁在谢翎眼前,白皙如玉,修长若削。
沈辞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你或见朱颜,我只见白骨。”
这样一副骨头,有什么好喜欢的?
他垂眸冷冷又自嘲地想,然后……有翅膀尖探了出来,小心地碰在他的指尖。
“你是美人,我就将你入画;你是白骨,我便带你回人间。”
火红的翅膀贴在玉白指尖,灼疼了沈辞秋的眼。
“我喜欢的就是沈辞秋,不管他以为自己是什么,”谢翎透过分魂化身望着他,“我心我自明。”
第78章
不管我以为自己是什么……
可人在世间到底是什么模样,不就是自己决定的吗?
他当自己是副破烂骨头,早该了解他秉性的谢翎还能看出血肉来?
放在从前,沈辞秋绝对不信,放在现在——
沈辞秋不太想信。
他倏地缩回了指尖,未被面具遮挡的薄唇紧珉,咬得太用力,颜色比平日看着都更鲜艳,像染了胭脂,却愈发衬他露出的半张脸面色苍白。
谢翎这回没追上去死死抱着手指,他收起翅膀,只往桌前迈了几步,凑到沈辞秋身边,小鸟的身躯仰头看他。
“我说这些,没有非要你现在回应的意思,只是不想你误会。”
谢翎叹了口气,本来他没打算这么仓促又狼狈地剖白心意,若是再等一等,等沈辞秋的心更暖些,明明会有更好的时机,能够水到渠成。
是他大意了……原著里主角去取残卷就是一个人,所以压根儿没提到两个人进入当众会发生什么事,就这么没防备被掀开了老底。
可见计划不如变化,人生处处惊吓。
生怕之后还会搞出其他什么幺蛾子,谢翎干脆都先开了口:“还有,关于明濯月的那句卜词。”
沈辞秋微抬下巴,他轻微一动,耳边的翎羽也跟着晃了晃,云层中的飞舟光线极好,透过窗棂洒在金色的翎羽上,流光溢彩。
这是温和的光芒,但下一刻谢翎说的话,却让屋内的光骤然凝固。
“我猜渡劫说的应该是我,”谢小鸟抖了抖翅膀尖,“我命定有一死劫。”
飞舟的屏障将高空呼啸的风阻隔在外,但沈辞秋却觉得耳畔嗡地一声——
什么朱颜白骨都不重要了,他本就干涩的嗓子里滚出他自己都没控制住的惊异颤音:“什么?”
里面竟还带了几分惶然和无措。
谢小鸟羽尖一顿,为着这声短促的急语终于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心里有我!
小鸟挨挨蹭蹭靠过来,炸了好几轮的羽毛可算是放松了,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这事儿得从我真身说起,我不是什么孔雀,我其实是凤凰。”
他把孔雀族怎么瞒天过海徐徐交代,沈辞秋的下颌在这过程中始终绷得很紧,听得很仔细,谢翎看得心头发软,声音也更轻。
“虽是死劫,但我其实是不死之身,只是要靠死劫来激活涅槃之体,除了成功把我吞了,没什么法子能杀死我。”
沈辞秋琉璃色的眸子隔着面具一动不动望着他。
谢翎想,沈辞秋还没来得及特别喜欢自己也是好事,这样在看着自己濒死涅槃的时候,也不会太难过,等他涅槃回来,再努力把人追到手也不迟。
不过卜词后面那句“伤心人”让他有点忐忑。
“就算是涅槃,我也想自己安排,可能会遭在雷劫下,顺便还能劈死几个敌人。”谢小鸟挪了挪爪子,“所以阿辞,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嗯?”
沈辞秋将手指拽紧成拳,生硬道:“……谁会担心你。”
这话一出,谢翎本体和小鸟同时轻笑出声:“那我就放心了。”
沈辞秋难以置信地慢慢睁大了眼。
他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谢翎,听到这话,为什么还笑得出来,为什么反而放心了?
他看着小鸟的眼睛,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了谢翎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笑起来时,要么光芒璀璨,要么暖如旭阳。
沈辞秋心头莫名被一把无形的藤蔓狠狠一缠,他闭上眼,猛地偏过头去,唇线绷成一条翕张的弦。
屋内忽的就陷入了一阵无言地沉默。
谢翎才放下去的心又一蹦一蹦又往嗓子眼跃的趋势。
他试探着挪过去、再挪过去……看沈辞秋没有动,也没有避开的意思,便大着胆子跳到了他手臂上,小鸟的脑袋一歪,爪子揪了揪沈辞秋的袖口:“……阿辞?”
沈辞秋察觉手臂上那点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没有睁开眼,只慢慢弯下了一点脖颈,墨发轻动,几缕发丝倦怠地从鬓角垂落在身前。
好半晌,在谢翎想着自己不安地想着自己还能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听到沈辞秋艰涩道:“……一定要历死劫吗?”
谢翎的爪子一抬。
沈辞秋说这话的时候,绷成一道弦的身子松开了,不是一点点放松,而是再多番踟蹰后,无奈又别无他法地松开了固执的力道。
谢翎觉得沈辞秋还没来得及很喜欢自己。
但是,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想错了件事。
沈辞秋好像比他想象中更在意他。
多了多少很难说,但总归是多一点的。
巨大的惊喜就跟先前的惊吓一样,来得太突然,谢翎怔愣片刻后,忙不迭用目光去追寻沈辞秋的神情。
可素来作为传递沈辞秋神情最重要的眼却被遮住了。
他圆圆的眼睛慌张扫过沈辞秋,那张给沈辞秋增添别样韵味的漂亮面具此刻却那么碍事,他真的很想看看沈辞秋的眼。
谢翎本体深吸一口气,按了按指骨,顺势按下大起大落的情绪,用分魂轻声说着:“涅槃之后,我能更好使用血脉力量,修行也能更顺。”
但其实他现在天赋就够逆天了,涅槃这种事,本也可等足够强大了再慢慢安排,最好是找个安静的角落自己来,而不是还要顶着天雷出去劈几个人。
但剧情任务以及种种麻烦加起来,他也只能这么走。
沈辞秋想,同为修士,若是为了强大的力量,去蹚这么一劫确实划算,换做他自己,有这样的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
何况谢翎说了,就是看着凶险,实际上很安全。
那么为什么,他方才会忍不住多此一举问谢翎那样的问题呢?
因为死劫两个字和谢翎联系在一起时,听着格外刺耳吗?
刺得他有那么片刻神思无主,不受控制地就这么问了出来。
沈辞秋身前略微起伏,缓缓平复呼吸与心绪,今日经历之事太多,全是冲着心口去的,身上半点无损,但的确是让人觉得格外疲惫。
“我涅槃后可能会变成个凤凰蛋,隔着壳子你也能调动灵珠力量跟我同修,所以这一点也大可放心。”
直到这时,沈辞秋才发现,自己方才竟一时间根本没想到冰火双生珠的事,脑子里划过的大字全是谢翎。
……这的确不像一个满心只为复仇的厉鬼该有的想法。
幽魂恶鬼在听到这事儿,首先应该着急,着急谢翎涅槃了自己体内珠子怎么办,修行怎么办,而不是像沈辞秋这样,震得半天没回神。
他甚至想,到底是死劫,哪怕能完好度过,可会不会疼?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最明白死亡是什么滋味。
那是一种逐步的绝望,无能为力又不可阻挡,眼睁睁地感受自己慢慢陷入世上最冷的漩涡中,被吞食得一干二净。
胜过所有有形的可怖。
他会问出那句话,就是不想谢翎也遭这个罪。
说好的互相利用,只谈算计,交易完了就解除婚约分道扬镳,结果……他下意识的想法却与之完全背道而驰。
沈辞秋慢慢转回头,看着留在自己手臂上的小鸟。
“……知道了。”此刻千头万绪,他只能说出这么三个字。
他没有把小鸟拂开,但垂着眸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谢翎立刻道:“我可以不说话,也收回这缕分魂的视听知觉,就留在房间里,你有事戳我一下就成,行吗?”
沈辞秋是平静中带着一点喑哑,今日遭逢的事确实多,不仅沈辞秋,谢翎也要静下来沉一沉,但谢翎直觉,不能完完全全放着沈辞秋一个人。
哪怕留点什么东西让他瞧一瞧也好。
沈辞秋看了他一会儿,颔首,没有拒绝。
于是谢小鸟闭上眼,原地在桌上化成一只安安静静的团子,跟木偶似的,窝着不动了。
断了视力和听觉,对谢翎本人来说在灵力上是松快了,但心头没松,他坐在妖皇宫内的殿宇里,无声无息叹了口气。
知道沈辞秋比他自以为的更在乎他,一边欣喜,一边发愁。
欣喜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有了点份量,又怕他真伤心。
涅槃后还能不能留下点什么哄他开心啊,一个宗门和乖巧的谢魇是不是不够?
谢翎往椅子上一仰,真心实意为难起来,又甜又苦。
谢小鸟安静后,沈辞秋就端坐在原位,他先是瞧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高空层云,片刻后,才慢慢将视线落在小鸟身上。
小鸟很安静,而他也像个木偶,一动不动。
可沈辞秋是雪人也好,木偶也罢,好像实属寻常,可小鸟闭着眼如此悄无声息,与鲜活的模样大相径庭,看久了,却莫名让心口蔓上一点不安。
那点不安还会在沉默中进一步攀爬,仿佛要扼住人咽喉。
沈辞秋呼吸越来越轻,直到某个时刻停了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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