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机
他点下脑袋,脆生生地说:“好!”
薛兰鹤将手机搁在云母石茶几上,大理石材质的凉意透过西装裤面料。他双手虚拢住孩子蜷起的膝盖,喉结滚动两次才开口:“现在,舅舅要问岁奴一些问题了,要是有什么不能回答舅舅的,千万不要勉强。”
元宁不明白薛兰鹤为什么会这样紧张,他不自觉挺直脊背,布艺沙发发出细微摩擦声。看着舅舅眼底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应道:“岁奴都听舅舅的。”
薛兰鹤深吸一口气,问:“岁奴,你是怎么从大盛朝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一提问就抓住重点,茶楼说书人摔了手中的醒木,酒楼小二擦拭桌子的手顿住,连巡城卫兵都忘了呵斥挡道的菜贩。
整个王朝的视线都凝固在元宁开合的嘴唇上,企图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10章
元宁一碰见舅舅,就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招待了,他脆生生地说:“是系统带我来的。”
他记性好,时至今日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虚空中系统那道雌雄莫辨的声音。
“它对我说:如果宿主元宁同意穿越到未来给古人直播,我将带您前往那个时空。请您确认,同意或是拒绝?”
元宁睫毛抖了抖:“一开始我把它当作妖物,并没有答应它。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那是宛若噩梦的一日,但又是新生的展开。于元宁而言,那日虽有太多难堪,但到底戴着重生的希望,也就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他鼓起勇气向舅舅薛兰鹤缓缓道来。
薛兰鹤听得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指节捏得发白。他强迫自己松开拳头,掌心赫然印着四个月牙状血印。
听元宁说完,他才怒气冲冲地骂道:“真是岂有此理!皇宫之人都是蠢物吗?且不说你在冷宫之中又是从何处去到二公主的殿中,他们殿内那么多宫人,又是吃干饭的吗?连你这个小孩子都看不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薛兰鹤真是恨极了。
他气得都快糊涂了,尚未察觉到元宁刚才话里的“直播”二字。
元宁看着心疼自己的舅舅,轻轻抱住对方,拍着他的背:“舅舅莫要再生气了,为了这事实在不值当。当日之事已经过去,我现在好好的啦。也是多亏了他们,我才能下定决心,现在岁奴才能见到舅舅。”
大盛朝的天幕弹幕已经汹涌起来了。
[没想到皇家的腌臜事情也是一样多,皇子公主恶毒之心如此深重,竟连一无辜稚儿都不肯放过。]
[五皇子乃是他们的血亲,连血亲都可以下此毒手,真叫人不寒而栗。]
[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在乎,还会善待咱们这些百姓么?*]
[五皇子这般听话懂事的乖巧孩子,怎的皇帝就不珍惜,偏宠那些戕害血亲的畜生呢。]
一想到今后统治天下的皇帝会从那些阴毒的人当中选出来,大盛朝的人都觉得两眼一抹——未来无望啊。
一些皇子公主看到天幕上飘着的那些言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们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气愤。
“真是放肆!这群贱民又能知道什么,那种罪人之子凭什么能是我们的兄弟!”
“冤枉他又能怎样,不过是贱命一条。”
那三皇子气不过,平日里本就是受尽帝王宠爱的,哪里忍得下这委屈。他这回更是在那天幕上直言:[元宁本就是那造反的薛家罪人血脉,早已打入冷宫,迟早会被贬为庶人,又凭什么能跟我们这些皇子相提并论。]
他以为自己说了这些话之后,那些刁民就不敢跟他作对反驳。
哪曾想在外面见了他要战战兢兢,匍匐跪拜的平民百姓在这一刻却铺天盖地反噬他的言论。
[狗屁不通!薛家造反与一小儿有何干系?难不成薛家还要靠那么丁点大个人来砍下皇帝的脖子不成。]
[残忍就是残忍,尔等冷血之人也配称之为龙子凤孙,我看你们都是连那猪狗都不如的禽兽!]
[简直是无耻至极,哪怕是禁言我也要骂你们元家皇室心狠手辣,残忍之至,简直不堪为皇室。]
也不知为何,此前一旦出现脏话和讥讽言语便会立刻禁言人的天幕,这一次就像是死了似的没有任何动静,任由他们谩骂唾弃那些人。
皇帝已是气得掀翻面前的紫檀御案,暴跳如雷:“无知刁民!胆大包天!给朕宣召令,不准这些贱民再妄议天幕之上的皇室!不准——!”
嘶吼声几乎要震破整个宫殿。
*
薛兰鹤望着小孩单薄的身形,心底泛起细密的疼痛。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元宁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在暗地里舔舐了多少次的伤痕,才会在现在做出这样懂事乖巧的姿态。
“是舅舅来迟了。”他叹息自己竟然还没有一个孩子豁达,便轻柔地将温热掌心落在元宁的发顶,哄着:“岁奴说得对,一切有舅舅在。往后你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天塌下来有舅舅顶着。”
现代社会的便利远超他想象,至少在这里,他能用真金白银为元宁筑起铜墙铁壁,尽可能地保元宁一世无忧。
可巧的是,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我们薛家,还有你的母妃……”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小孩突然煞白的脸色更是印证了此前他的猜测。
甚至就连薛兰鹤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方才问出口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元宁一听此话,眼圈先红了。他猛地咬住下唇,血珠渗在苍白的唇纹里:“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舅舅。”
薛兰鹤深呼吸三次才松开拳头,却止不住太阳穴突突跳动。玄关镜面映出他猩红的眼眶,喉头竟然泛起了点点腥甜。
“元、盛、昭。”三个字从齿缝碾出来,眼中的仇恨几乎要将人吞没。
大盛朝所有人都能看见天幕之上薛兰鹤滔天的愤怒。
“放肆,他怎可直呼陛下名讳!”有那峨冠博带的老者皱起了眉头。
更有那酸儒更是在天幕中言道:[好个狂妄竖子,竟在此妄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地纲常!]
可他们刚在天幕说上一两句,竟然被直接永久禁言。
还在上方显示了良久的“禁止传播封建糟粕”。
“岂有此理!”这下更是连带着他们也一并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这天幕竟然说他们的言论都是封建糟粕,岂不是将他们的脸往地上踩吗?
可天幕高高在上,并不在意他们的惊怒。
现代。
极度愤怒哀痛之下,薛兰鹤竟然冷静下来。他抹了把脸,掌心的冷汗混着脸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在袖口洇出深色痕迹。
他直面元宁,却发现小外甥连哭都是安静的,泪珠子成串往下掉,却连抽泣声都闷在喉咙里。这哪里还有半点他曾经见过的金尊玉贵的皇子模样,分明是惊弓之鸟。
他难受,难道他家外甥就不难过了吗?小小年纪就遭此大难,他真不知自家外甥这一年多来是怎么活下来的。
“岁奴,莫哭了。想来我能复生,你能到现代,那咱们薛家所有人,包括你的母妃都能在某个世界的角落里重活一世,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薛兰鹤轻哄着元宁,这句话既是在宽慰小孩,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元宁若不是心态好,早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活不下去了。
他说:“母妃曾经也一直在安慰我,说只要能活下去就是最重要的。直到她病逝以前,都在为我操劳。”
尽管小嗓儿还有些颤抖,却仍能听出些坚强与倔强。
可以说,要不是他的母妃的细心呵护,元宁也撑不到现在。
薛兰鹤想到自家阿姐,又是好一阵酸楚。
眼前恍惚间闪过阿姐入宫前发间还簪芙蓉花,那时她鬓边的金步摇仍在叮当作响。
那样活生生的明媚小大姐要进深宫中,却连一具残骸都没捞到。
他沙哑着嗓音说:“你母妃说得对。且元氏皇室的做法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不然怎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们薛家之人重获新生呢。”
他思及方才元宁提到的直播二字,心里已经有了些定数,目光像是若有所感似的,直勾勾地朝着天幕望向众人。
大盛朝的人心中一惊,盯着薛小将军这张俊脸,就好像被他面对面地逼视一般。
皇帝元盛昭更是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掀翻过来。
一年多前的箭伤好似在肋下隐隐作痛,薛兰鹤屈指敲了敲茶几,沉声道:“元盛昭,你猜我这里有没有你堂堂皇帝勾结敌国的罪证?”
龙椅上的帝王打翻了鎏金香炉,香灰扑簌簌落在明黄龙袍上。
饶是知道薛兰鹤已经去了异世,就算是有证据也不能拿得出来。即便是真的摆出来,天下之人也不能耐他如何,可皇帝还是因为这句话慌得心惊肉跳。
盛朝众人也因为薛兰鹤的这句话给惊了一跳。
[这是真的么?皇帝竟然还会通敌卖国?]
[在历史上,通敌的皇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就是我们这位龙椅上的帝王觉得椅子坐起来刺挠呗。]
天幕之上到底是玩笑话居多,谁也不能莽撞将心里话都给抖出来。
只是现如今的皇室经过这一天之内的反转折腾,威望到底是在人们心中大打折扣。
不过百姓们都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没有到触底到不可忍受之时,是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反弹抗议的。
薛兰鹤心里也清楚大盛朝那里是什么样的,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味深长地说着:“元盛昭,你且好生等着吧。你的报应不久之后会来的,这皇位你坐不稳多久。我也看看你们元氏皇朝何时覆灭,那些个龙子凤孙还能不能享受荣华富贵。”
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乱臣贼子!胡言乱语!”紫袍文官气得对着薛兰鹤破口大骂,说他是逆贼反心,怪不得薛家会被满门抄斩。
镇守边关的武将们却对帝王家寒了心,抱臂冷笑:“当年薛家军死守潼关三日,换来的就是满门抄斩?”
要是换成了他们,只怕是会恨老皇帝恨得啖其血肉。
暗潮在大盛朝的每个角落里涌动。
年轻郡王摩挲着兵符纹样,白日微光映亮他嘴角的弧度。他眼中烈焰蓬勃,对那庙堂露出了攥拳的姿势。
第11章
元宁又告知薛兰鹤,将他送往现代的系统也不知怎的没了动静,所以他对现代一无所知,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舅舅了。
薛兰鹤将心中的忧虑摁下,点头说:“无事,我听你口中说来,那系统也挺好,想来就算再回来亦不会让你做任何为难的事。”
元宁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双眼亮晶晶,还跟舅舅比划:“对呀,系统还跟我说了好多好多现代的事情呢。我当时以为它是在骗我,没想到都是真的。”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薛兰鹤也不去想那些令他悲痛愤恨的事,当即以照顾好他的小外甥为重。
他对元宁说:“舅舅先带你去沐浴,待会儿就会有个叔叔把衣服送上来,然后舅舅再带你去剪头发。”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之后,大盛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的短发上。
现代的各种神奇事物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先前看得都已经眼花缭乱,甚至都无暇再注意那些不紧要的细节。
一开始只有一小撮人关注到这一点,但是经由薛兰鹤提及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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