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机
若是和他同龄的孩子见到平日里喜欢吃的甜点,又是在忍饥挨饿的状况下,不抓着这些甜点狼吞虎咽都算不错了,他竟然还能忍住。
且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是那么有知书达礼,全然看不出竟是被虐待过的可怜孩子。
“是我们疏忽了。”楚警官抽湿巾的声响惊醒了恍惚的元宁。带着柠檬清香的柔软织物划过他掌心纹路,露出原本被泥垢掩住的些许疤痕。
对方还不知道从哪拿来的一双木筷塞进他手里,说:“饭前洗手确实是个好习惯,要好好保持哦。”
那名年轻的警员在这时泡好了奶茶,也顺带把元宁面前摆放的这几盒甜点一一打开。
她托腮看着孩子用标准姿势夹起酥皮,碎屑整齐地落在餐巾纸上。出警记录仪的红光扫过小孩挺直的脊背,恍惚间与户籍科挂着的礼仪示范图重叠。
她抬起脑袋看向自己的两个前辈,也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惊诧的目光。
这孩子的身份疑点重重,矛盾之处更让他们困惑了。
而大盛朝的市井之中,窃窃私语更甚。
“果真是皇子仪态。”
“堂堂皇子竟然也会沦落至此吗?比我们村中的孩子都要凄惨可怜,真叫人同情。”
“皇室子弟也和普通人无甚一二,并不似旁人说的那样三头六臂。”
而他们不知,一道关于天幕的诏令正在发往全国各地。
禁军铁蹄率先踏碎京城长街的寂静,金吾卫统领的刀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妄议天家者,斩!”
但,皇权不下县。且他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众口。
压不住的私语依然会从山村、小镇以及城池中荡开,难以禁绝。
天幕之光太盛,凡人妄图一手遮天,又岂会成功?
第5章
元宁慢吞吞地啃完了一个蛋黄酥,警局暖气片烘得他鼻尖冒汗,全然不似冷宫的森寒。
年轻女警把奶茶递给他时,还柔声道:“慢点喝,小心烫哦。”
面对小孩时,大人总会不自觉地把声音放柔数倍。
元宁稚声稚气地说:“多谢。”
小孩双手交叠在膝头,在警服袖口下露出的半截手腕细得惊人,倒衬得这老气横秋的礼节愈发突兀。
他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温文尔雅的做派,稚嫩嗓音里带着不合年纪的斯文,有点像是从电视里穿越而来的小古人。
“元宁小朋友,你这样的说话方式是跟谁学的呀?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是小古人。”年轻女警逗他。
楚警官咳了一声,直接制止:“小陈。”
小陈警官吐了吐舌,讪讪收回探出大半个身子的姿势。
元宁困惑:“古人?是过去之人吗?”
小陈警官托腮:“说话也好像啊,你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吗?”
元宁刚刚撒谎就被戳穿了,这时他想起了系统之前说穿越之类的话,嗯地点了下头,很陈恳的模样。
小陈警官却被他逗得噗嗤一笑。
楚警官很无奈地说:“小陈,你可先别逗他了,等小朋友吃完了再问一问他身上究竟时发生了什么。”
年轻警员也就是说笑两句,正事上却并不耽搁。
元宁知道他们可能待会儿就要拷问自己了,有些犹疑。但是想到这些警察对自己温和的态度,和他们那儿动不动就蔑视下面人的掌权者完全不一样,还是加紧了吃东西的速度。
而女警们还在一旁安抚道:“不用着急,慢点吃也是可以的。”
此时望着他们的盛朝中人也是感慨万千。
他们的智慧也不低,发觉在这天幕上发言,旁人是无法得知自己是谁之后,说话就放肆不少。
[那个世界的衙役竟也会给乞儿吃珍贵的酥饼糕点吗?]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胥吏与稚童同席而食,方为仁政。]
更有那书生盯着天幕中的警徽上的图案沉思:“想来这方世界和我们同样重农桑。”
他又眯起眼睛看向麦穗旁的齿轮:“只是不知这圆形纹路又是何物?”
种种细节,被他们仔仔细细地观摩出来。
更有甚者已经握上了画笔,细细地描绘勾勒出这日观看天幕的种种见闻。
“天幕不知何时会消失,总得留下些痕迹。让后人观此奇景。”
他们慢条斯理地画着,画面在毛笔的笔走龙蛇下逐渐成型,而墨汁在“警民一家”的标语下却洇开了圆点。
天幕里的元宁在吃完之后已经开始擦嘴了,就连最后递给他的纸都被他折成规整的方形。
小陈警官翻开笔录本时,他的后背不自觉地绷直,却在看到女警推过来的水果糖时愣住了。
玻璃纸折射着顶灯,在他掌心投下一小片虹光。
“问我时也可以吃东西吗?”他吃惊地睁圆了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
楚警官摸摸他的发顶,笑着说:“当然可以了,又不是审问犯人。”
元宁的心安稳了不少。他眼角瞄到警察们的腰间,发现这个世界的官差腰间不挎大刀,倒是挂着会发光的黑匣子。
小陈警官开始问了:“你知道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元宁一脸茫然地看过去,不解问道:“……电话号码是何物?”
这下轮到几个警察交换眼神,一脸的惊讶了。
她往笔录本上写写画画了一下,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家庭住址呢,元宁小朋友?”
小陈警官的圆珠笔尖悬在纸面。
凭那字面意思,元宁迟疑着吐出两个字:“……皇宫。”
饮水机突然发出咕咚声,几个警察更觉头疼。
“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是真是假啊,难不成现在还有想要搞封建复辟当皇帝那一套的人吗?怎么也不给孩子穿好点用好点啊。”
曾经有个新闻就是有名男子在市里宣称自己是天命所归的皇帝,建立“大有国”,封妻为皇后,儿子为太子,还封了宰相、太尉等官职。他给后宫封的“贵妃”里还有两个菜场卖豆腐的,甚至将县医院的40名护士都封为了妃子。*
所以说哪怕遇见再离谱的事情,也不要立马就怀疑真假,因为人的奇葩是没有下限的。
小陈警官深呼吸一口气,温声问:“小朋友,知不知道自己的家到底是在哪个方位啊?是谁把你带到这个夜市来的?”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们就得去调监控了。
元宁摇头:“我不知道。”
把他带过来的是系统,在这事上,元宁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观这些人之行事,想来也是普通人,不知他们对待妖物有何见解。
对于把自己从深渊里救出来的系统,他并不想暴露,于是他垂下脑袋摇了摇。
警察们都是聪明人,看他这纠结的小模样便知他是不愿意说的。
想必带他逃出梦魇的人应该是个好人,就是不知道怎么把人就扔在了夜市里面。
几人叹气,没打算逼问孩子,还是决定待会儿就去调取夜市监控。
楚警官看小陈警官年纪也小,和这孩子说得上话,就让她陪着小孩。
小陈警官也不笨,打算在一会儿的聊天中套套小孩的话,说不准能意外问出点什么来。
大盛朝,朝会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蟠龙香炉里的檀香灰都已积了半指厚。
年过六旬的户部尚书不知是第几次借着宽大朝服的遮掩,偷偷揉捏酸胀的小腿肚。
前排的武官队列里,镇北将军盔甲下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年轻时在雁门关落下的腿疾,此刻正随着漏壶的水滴声阵阵抽痛。
“今日先议到此。”龙椅上的声音终于传来时,文武大臣们皆松一口气。
老臣们扶着朱漆廊柱鱼贯而出,几个年轻的官员瞥见明德殿外候着的太医,正捧着热敷药包匆匆往偏殿赶。
在市井之间,田野山头中的人们可就没那些大臣那样的烦恼了,他们在闲余之时抬头望了眼悬在半空的天幕,这上面光怪陆离的画面倒比往年庙会的皮影戏还鲜活。
又或者是在茶余饭后,时不时地扬起脑袋看两眼,点评上一两句,便也算是个乐子了。
最热闹的要数云岭山坳里的村落。他们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走出这座大山,这如今有了天幕,足不出户便能看尽众多事,也算作涨了见识。
一个年岁稍大的孩子举着树枝,在沙地上歪歪扭扭画了个“警”字,十几个灰头土脸的孩子正跟着比划。
他仰着脑袋,望向天幕之景,漆黑的眼珠子满是蓬勃的野心。
这天幕,既是一些人的末路,也是一些人的机遇。
盛朝全国各地之中,有好些个官员盯着天幕里的铁皮柜子细看。
那上面贴着张泛黄的A4纸,墨字透过时空扭曲成他们熟悉的小字:《接处警登记规范》。
“这个世界的吏治竟将章程公示于众!”官员们吃惊不已。
这些种种细节都被盛朝中人仔仔细细地观摩着。
墨家子弟们更是直接趴在桌前,用那炭笔在粗纸上疯狂游走:会发光的方匣、能映出人影的玻璃、还有小警察手里不断按压的弹簧笔……
光幕之上,名为小陈的年轻女警还在同元宁说话。
不过到底是让她失望了,从元宁的口中根本问不出来他的来历,只是感觉他真不像这个时空的人,还真有点像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
她挠挠脑袋,把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给赶出去。真是小说看多了,什么都敢想。
元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警局座椅那冰凉的扶手,余光瞥着警局外的世界。
他刚穿越到现代,对一切都充满着未知的好奇。
在这玻璃门之后,视线跃过警局的大门外,那儿流淌着不属于大盛朝的璀璨星河。夜间本该是宵禁时刻,他们这里却热闹得恍若白日。
街道两侧的白色灯管在夜色中晕染成片,此起彼伏的刹车声裹挟着叭叭的喇叭声,骑着小电驴的行人自夜间穿梭而过。
元宁的视线被对面玻璃幕墙割裂成碎片。那些拔地而起的楼宇像是被施了仙术,钢筋铁骨直刺云霄,顶端隐入低垂的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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