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22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康王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萧恪笑。这顿家宴唯有他照常吃喝,席上又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双颊酡红,眼神迷离,整个身子几乎是靠在身边的内侍上的。

男人瞪着眼看了半天才认出面前的人,大着舌头含糊说道:“云…嗝,允宁啊…你怎么…嗝,有三个影子……”

看人都重影了,显然人已是喝大了,萧恪却如常向男人行了半礼道:“今日之事,多谢康王叔。”

“啊?谢嗝!谢我什么?本王…嘿,本王可什么都没说。”

“侄儿来日再携厚礼登门致谢。”

“嘿嘿,不谢、不谢嗝…再来!”康王连头都没对着萧恪,空攥着个拳只当自己端着酒杯了,显然人已经喝得迷糊了。

他旁边的内侍便顺着自家王爷的话哄着说,一边赶紧将王爷扶出宫门,早有车夫侍卫等在宫门外,人一迈过宫门槛儿,几个康王府的下人便七手八脚将人搀扶着送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贺绥几步走过来站在萧恪身边,看着康王府马车离开的方向,压低声询问道:“你同康王也事先有商量?”

萧恪笑得一脸狡黠,趁四下无人看,就着那一点子酒劲在贺绥脸颊上偷香了一口。

“回府再告诉你。”

第四十章

“主子!贺少爷!”

洪喜早就等在王府门口,待看到萧恪同贺绥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府门口不是叙话之地,他刚忙将两位主子迎进门去。

“主子,可要备下热汤沐浴?”

“嗯,不过稍晚些再过来通传,我有话要同阿绥私下说说。另外通传下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主院!”这个任何人也包括白琮,萧恪可没忘了白琮莫名其妙从谁口中得知秋猎随行名单的事。

“康王爷没有同你事先有商量?”贺绥了解萧恪,他没有立刻认,路上他又想了想萧恪在皇宫内明目张胆地感谢,心中便已猜了个大概。

“我同康王叔一向没什么交情。”萧恪给贺绥和自己倒了杯茶才坐下回了一句。不过这话也是真话,这辈子他改变了许多事的结局,同康王确实不似上辈子那般早早熟络。

“无事献殷勤不见得是好事,他平白无故替你谋了职务,实在是……”

萧恪笑了一声,打断了贺绥的话。

“阿绥,我不是谢康王叔替我谋了通政司的差事。因为即便没有康王叔开口,今上也是要将这棘手的差事丢给我的。我谢他是为了母妃……”

贺绥颔首深思,当时秦太妃贸然之举却是骇人,连他自己也是替秦太妃捏了把汗。如今被提醒了句,细想想确实是康王从中打岔插了一句,才将话茬带了过去。不过以贺绥对龙椅上那位的了解,他心中担忧并未完全消除,“可有了这一遭,有罪无罪不过是那位一句话的事。秦太妃的处境仍是危险,指不定哪一日……”

指不定哪一日齐帝心血来潮,抑或是那日心气不顺畅了,这事被翻出来,秦太妃少说也得受些责罚,如今这把刀不过是悬而未斩罢了。

“阿绥所说不无道理。所以我才必须和宁王府彻底割裂,今日皇室中人亲眼所见,在那位心里应是有些用处的。”萧恪心里并不像面上那本平静,他心口仿佛压了快大石,此刻难掩愁绪长叹了口气道,“母妃那一番也是着实吓到我了。”

“确实。”贺绥拉住了萧恪的手,“我知你心中难受,但总有一日,秦太妃会明白你的苦衷的。”

萧恪摇头苦笑,他自然知道贺绥在安慰自己,不过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无论真心还是做戏,也不论我有没有苦衷,对母妃来说,我这个不孝子让她伤透了心,届时即便是破镜重圆,也还是会有弥补不了的裂缝。我只求母妃……”

贺绥开口:“日后…我替你在秦太妃膝下尽孝。陛下本就不信我会同宁王府离心,倒也不必掩饰。你且放手做你想做的事。”

萧恪回以无言一笑,只是那抹略显苦涩的笑容在贺绥看来却掺杂了他也不明不白的情愫,不过他本能觉得此刻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两人相坐却无言,贺绥说不出太多安慰人的甜言蜜语来,便只能倾身过来将人搂住,一如他们年幼时在宫中相依为命时那样。

“王爷,薛家的人又上门了。”

手下来人禀报,打破了少年之间短暂的缱绻旖旎。不过这次,贺绥并没有‘识趣’离开,他稳坐在原地,直视着萧恪说道:“允宁,薛家又是怎么一回事?”

“嗤!他们耳报神倒是灵,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又是谁授意……”萧恪仿佛喃喃自语了一句,却将薛家的来意大致透露了出来,贺绥一下子明白过来薛家必是代表方才宫中的某一位而来,不过他并没有急于追问。

萧恪从方才起就一直显露出满脸疲态,即便同贺绥谈那几句也是尽显颓态,手下人禀报之后在原处站了许久才终于听得萧恪语速极慢说道:“将人请到外院小厅去,本王稍后便过去见。”

“很棘手?”看到萧恪这幅模样,贺绥不由生出一丝担忧来。

萧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三皇子的人罢了。只是动作忒快了些,半个时辰前今上才将大权交到我手上,薛家这便来了,当真是气儿都不让我喘匀了。”

“三皇子……”储君之位已定,但今上正值壮年,底下皇子们蠢蠢欲动,其中便以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心思最是活络,“可是允宁,首鼠两端最是上位者忌讳的。”

萧恪自嘲一笑,张口便道:“阿绥,我现在可是首鼠‘三’端了。”

贺绥却笑不出来,想明白其中关窍的青年始终皱着眉,面上的担忧溢于言表。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我与你同去。”

“……好。”萧恪没拒绝,自从洪喜那里得知贺绥派人在自己身边,他便总想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同贺绥说清楚,如今也是顺应天时了。

二人相携前去前院小厅的路上,萧恪同贺绥简述了上次的事,以及薛家的所求。

在听到萧恪狮子大开口,竟直接要剜走薛家一半的家产时,青年不知该笑该怒,最后只能无奈摇了摇头,却没有开口责备什么。

“草民薛冀东携薛执参见郡王爷…参见贺小侯爷。”

原本坐在厅中的两人见萧恪和贺绥二人相携而来,忙起身拜倒行礼。薛执经上次一吓,这会儿见萧恪跟见了鬼似的,便低着头学大伯父问安。

萧恪原想着让贺绥同自己一同坐在上首,走过来时却被压住肩膀坐在了主位上,刚要开口贺绥已坐在左下首位。

无论萧恪如何用眼神暗示,贺绥却依旧坚持,冲萧恪摇了摇头。

只是他二人这番眼神交流,俯身跪在地上的薛家两人却是没看到的,只以为是上次薛执失礼还被记恨着,更不敢有半分不敬,直到听萧恪唤起才撑着地站起。

薛执先起来的,还掺了大伯父一把,只是那薛冀东起身见贺绥坐在正对着他的位置,正端着茶碗低头细品茶,暗里拍了侄儿胳膊一下,两人自发往后错了个位置才坐下,只是这样贺绥面前的位置空着,这么坐倒显得有些古怪了。

萧恪见状却赞赏道:“果然是薛家掌家的大老爷,比你这年轻莽撞的侄儿懂规矩得多。”

他这话自是在暗暗指责前次薛执的失礼,明着是夸,实则还是计较前次的冒犯。薛冀东只得再次带着侄儿起身又是俯身向上首的萧恪深深一拜,言辞愈发恭敬起来。

“小侄前次拜谒王爷多有失礼之处,回去之后他也是深感自责,特意寻了南海珍奇想献给王爷,聊表歉意。”

薛执双手捧着一方红缎锦匣,比前次薛家送到王府的那个略小一些。

萧恪手捧香茗,微抬了抬下巴,薛执会意主动打开了锦匣,恭敬捧到了萧恪面前。

里面是个光华流转的宝珠,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虽看不出来有什么玄机,却也知道并非凡物。

萧恪未发一言,那边薛冀东则主动开口介绍道:“王爷,此乃南海夜明珠,足有婴孩拳头大小,便是往年敬献到宫中的贡品里也少有这等成色。如今……”

“宫中都没有,你却送来我府上。怎么?嫌本王烈火烹油之势还不够,还想再添把柴?”

薛冀东连连摆手解释道:“不不!草民等人怎敢!给宫里的自然是足份的!这是我这小侄儿回去日夜痛悔,连日来奔波才好不容易从奇商手中重金收来的,全当是给王爷赔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宽恕他年轻不知事。”

“呵!若是本王没记错,薛执公子比我和阿绥还要年长六七岁,怎么就年轻不知事了?”萧恪冷笑一声,他自锦匣中取了那颗宝珠把玩,言语之间却是丝毫没打算将上次的事轻轻揭过。

“那……王爷说该当如何是好?”薛冀东抬起衣袖擦了擦汗,明知是刁难却不得不受着。薛家今日方从三皇子那里得了消息,便火急火燎地商议了一番,由他带着薛执亲自上门赔罪,如今的萧恪手掌通政司大权,又得皇帝信任,是他们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了。

“薛当家别怕,便是看在你方才对阿绥礼敬有加,令侄这事要揭过去也不是不行。你方才说这明珠有什么明堂来着?”

薛冀东被少年郡王跳脱的想法牵着鼻子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薛执的事已经消了,回话前不由先朝贺绥那边拜了一拜才恭敬答道:“回王爷,这是南海的夜明珠,白日里并不显眼,待到天黑了,将这珠子置于屋内,自生光华,乃是一奇观。”

萧恪把玩着手中的珠子,看向薛执,“都说好事成双,你可还能弄来另一颗?”

薛执缩了下脖子,垂首支支吾吾答道:“回王爷,夜明珠倒是不难。只是如您手中这颗大小的却是不易,恐怕要费些……”

“那本王给你一月,可能做到?”萧恪却没容他说完,直接打断了薛执的话。

“草民……”薛执抬眼看了下大伯父,见到对方点了点头,一咬牙便应下了,“一月内,草民必将宝珠送至王爷府上。”

“宝珠就不必了。”萧恪将那颗宝珠丢回了薛执手中的锦匣中,面对薛家二人错愕的脸,笑着说道,“本王夜里还要安寝,无暇把玩这珠子,不过这成色倒是实在不错。你寻得另一颗后,便找将人打一对成双的玉佩来,同样是一月为限,若能做到你先前冒犯皇族的罪责本王就不追究了。”

“多谢王爷开恩。”要求虽然刁钻刻薄了些,却还是薛家能承受的,薛冀东赶忙带着侄儿应下了。

只是刚稍稍放下心来,冷不丁又听得萧恪来了一句。

“薛大当家为了令郎的前程可真是费尽心血了。”

第四十一章

薛冀东听了这话,一时没琢磨过来萧恪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赔着笑脸言道:“为人父母的苦心罢了,不值得王爷垂询。”

萧恪三指捏着茶碗盖旋了两转,听了这话噗嗤笑了一声,直笑得薛冀东心里一激灵。

“你这侄儿前次登门,谈及堂兄薛旭去年武状元及第时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怎么今日到了你这亲爹嘴里就不值得一提了?难不成真是父母瞧亲子,横竖都觉得不成?”

“王爷抬举小儿了。犬子不过是侥幸得陛下钦点,仍需多历练些。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也常说……”

萧恪松手,那茶碗盖落在杯上发出铛得一声,那头薛冀东听到动静,虽没抬头却适时住了口。

“贵妃娘娘的意思本王自然明白,只是如今这世道求人办事总不能光凭一张嘴。卖官鬻爵的事儿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讳,掉脑袋的差事……薛大当家总不会拿贵妃娘娘和三皇子这两个名头就想打发本王吧?”

“这……”

萧恪也不急于逼迫薛冀东,借着端茶的间隙他却偷偷看了一旁的贺绥。

果见对方面露不悦之色,抿着唇不说话,但凡换个场合,萧恪毫不怀疑贺绥会直接掉头就走。

再抬眼时,两人视线正撞到一块,萧恪看不得贺绥此刻的神情,虽早有预料,但这敲诈的腌臜事他却又不得不做,便干脆扭过头去,冷下心暂不去理会。

薛冀东垂首站着,耳边只听着上首茶碗盖与碗身轻轻碰撞的清脆响声,每一下响动都好似敲在他心口。

萧恪狮子大开口要剜薛家的肉他不是不知道,上次薛执蔫着从燕郡王府回来直接病了两日,他和父亲原还想着是晚辈年轻不知事会被个半大孩子吓唬。可如今换成他自己,方知薛执那日经历了什么,所幸他在萧恪面前表现得还算‘乖觉’,否则恐怕受的惊吓不止这一两点。

“薛大当家,这事需要想这么久?还是……你来时觉得一句贵妃娘娘就能打发了本王去?!”

萧恪尾音一挑,薛冀东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否认道:“草民怎敢!只是年初才孝敬了宫里,如今秋收的银子还没有上来,十万两……草民一家还能勉强凑上一凑。可王爷前次书信上所列,就实在是囊中羞涩了。并非是草民不想孝敬王爷您,只是求您念着宫里和草民家中那百十来口……”

萧恪没应,瞅了躬身双手捧着锦匣的薛执一眼,忽得开口问道:“你抖什么?本王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侄年轻没见过世面,还请王爷恕罪!”薛冀东冒着被训斥的风险伸手将这个不成器的侄儿拉到身后,复又俯身下去告罪,只是他这把老腰今日就几乎没有直起来的时候,这会儿只觉得都要折断了,不得不小心开口询问,“王爷,您看……”

“呵。薛大当家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你不过是想说宫里要一半,本王又要一半,你薛家真给了,那一大家子就要揭不开锅过日子了是嘛?”

揭不开锅其实并不至于,可除了这几位爷,薛家上上下下还需打点的官员也不少,银子到时候都出去了,都说由奢入俭难,薛家的日子到时候真要不好过一阵子了。薛冀东听出了萧恪话中讥讽之意,却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应承道:“……王爷圣明。”

“别,本王可当不起你这圣明两个字。若是传出去,本王说不准还要被言官御史参个僭越之罪,要是陛下恼怒,燕郡王府上下断了粮,薛大当家怕是赔上全家也难以摆平了。”

“是草民失言,万望王爷恕罪!”薛冀东也没犹豫,直接撩袍子跪下磕了几个头,愈发谦卑恭敬。

“行了,薛家的难处本王也明白了。除了约定的十万两,先前单子上所列,本王只要原先的三成,同令侄出于私交要赠予本王的一双珠佩月底一并送来,薛大当家可为难?”

“王爷,可否再宽限两……”

“洪喜,这茶都凉了,去给阿绥重新沏杯热茶来。”萧恪忽得开口打断了薛冀东的话,却说是茶凉了,等洪喜应了出去,他才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兵部一直被攥在祁太尉手里,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娘舅。薛冀东,你说你儿子去年就武状元及第,为何一直没进得成兵部?”

“……草民明白了,一月内必然将礼金悉数奉上。”薛冀东要是还听不懂,那他就是真傻。那些皇亲贵胄早知道薛家同贵妃和三皇子的关系,又怎会让他儿子入得兵部。

“明白就好,薛大当家今日也累着了,不妨早些回去歇着。老人家身子骨不怎么结实,你这侄儿病两日不要紧,你这当家的要是病了可得耽误不少事。”

“草民多谢王爷体恤。”

干等着萧恪应了一声,薛冀东才在侄儿薛执的搀扶下告退离开,因为腰弯得久了,走路时都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