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21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免了。”一听要和白琮一道,萧恪想也不想就推拒了,“我还是回来睡个回笼觉实在些。早朝本就折磨心神了,也就赶上年节还能松快松快,偏偏整日宫里也不消停,烦心得很。你瞅瞅,如今那位又不知要做些什么,不过他喊你去准没好事。”

贺绥摇了摇头,“仔细隔墙有耳。”

“放心,我这处院子还是可以安心的,自上次白琮在外面偷听到了,我就叫洪喜将左右都守好了。”萧恪从贺绥怀里离开,牵着对方得到手晃了晃,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赞叹道,“我家阿绥果真是丰神俊秀,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可惜不能着公侯的服制。”

说起这个,萧恪便是不悦。照理说抚宁侯贺老将军去后,这侯位便该由嫡子承袭。可齐帝强权之下,竟生生将这事揭过不提,那侯位也轮不到贺绥的长姐贺牧,便那么悬着。但凡旁人提起贺家姐弟,便是抚宁侯子女,可贺老将军入土未安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无妨,我原也不爱同人推杯换盏。”贺绥没有爵位,便没朝服可穿。将萧恪行装打理妥当后便只在素日穿的常服外套了件素青罩袍,多系上腰佩荷包等物就算成了。

萧恪却较起了真,“可怎么成?!这事总得有个说法,悬着不知道恶心谁!”

“允宁,慎言。”贺绥岂不知那爵位落不到自己头上的缘故,不过他本就志不在此。只是萧恪那话说得明白,只差指着齐帝的鼻子骂,他这才出言喝住了人。

萧恪耸耸肩,直言自己不会再说那些‘犯上之语’,又道:“眼下虽不知那位意图何在,但阿绥先答应我,进宫之后无论是谁说了我什么,都不要争辩。若是实在难以入耳,便全当他们在狗吠放屁,回头关起门来咱们扎小人!”

“呵。”贺绥原本绷着脸,硬是被萧恪这番‘胡言乱语’给逗笑了一声,却很快收敛了情绪,认真嘱咐道,“巫蛊厌胜乃宫中大忌,你日后可别乱开腔。”

“好好好,听阿绥的,日后阿绥不允许,我绝不再说那几个字。”

有小厮轻声叩门,压低了声催促,两人才再次相携出门,到了外人面前便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神色。

他们这一趟与其说是宣,不如说是被半押进宫的,送到宫门时是二三十禁军随同,又专挑那热闹街市走,惹得周遭百姓频频侧目。而一进了内宫,便换成了同数的内侍,那阵仗竟让萧恪嗅到了一丝捧杀的味道。

当见到宁王府众人悉数在场时,萧恪拢在宽袖中的手不由攥紧了,他强撑着镇定模样俯身拜倒在御下。

“臣萧恪参见陛下。”

“草民贺绥参见陛下。”贺绥跟在萧恪身后半步的位置,也跟着跪下,只是他如今既无爵位亦无官职,算是白身,故而只能自称草民。

齐帝俯视着阶下的两个少年,慢悠悠应了一声,却笑着道:“靖之自幼养在宫中,如今虽未成礼,倒也算是朕的半个侄媳妇,今日是家宴,原不必如此拘束。”

这话一出,语惊四座。

宁王府众人大多变了脸色,倒是齐帝的几个弟弟,以康王为首的倒是乐得在旁看戏。

齐帝说那话,本也没打算听谁回他,是而萧恪和贺绥便一直缄口不言,他倒也没说什么,只瞧够了才叫两人起来。

可他却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萧恪刚起身,便听得齐帝说道:“说起来允宁有阵子未见你母妃和兄长了。”

来了!

萧恪心道不好,心中已猜出了齐帝今日设宴的意图。

第三十八章

萧恪低眉顺眼只道是,不必抬头看,他也能猜到母亲兄长他们该是如何一副表情。

齐帝偏偏侧过身对阶下的秦太妃说道:“允宁这孩子如今是越发出息了,弟妹教导有方啊。若是七皇弟还在,必会以这个儿子为荣。”

饱经风霜的秦太妃早已在丈夫故去之事便哭干了所有的泪,如今亲儿子甘愿为伥,做尽那些不忠不孝之事,她早没什么可说的了,听到齐帝这般话,也只是低头称是。

“看来允宁还是像七弟妹,连回话时都是同样的模样。”齐帝抚掌笑了几声,好似他对宁王一门真的有兄长慈爱之情一般,“说起来,太子也同朕说允宁近来日渐稳重,正巧秋猎将近,这前后打点之事朕便打算交予允宁打理,也算作历练了,七弟妹觉得如何?”

秦太妃眼眸低垂,平静回道:“朝政之事自是全由陛下决断。臣妇孀居多年,不懂这些。”

“七弟妹这些年久病缠身,想来也是受不住车马劳顿。大齐如今连年征战,朕也不想劳民伤财,故而此番秋猎朕不打算将所有亲贵皇族都携了去。不过一来一回算起来少则数月,朕便想着办个家宴,免得七弟妹久不见爱子心里想念,回头再病了便不好了。”

若是换了旁人说,自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大家长做派,可这话从戕害同胞手足的齐帝嘴里说出来,便是十足的珠心之语。

秦太妃到底不如齐帝这般无耻,也不似萧恪等人久经齐帝磋磨,一时气急攻心呛咳起来,伏郡王妃赶忙替婆婆拍着后背顺气,病弱的宁王于席间起身告罪。

而从始至终,萧恪都立在阶下面无表情。

齐帝的眼睛几乎未离开这个侄儿脸上,他口中说着手足血缘之情,却句句都是刀子,既为伤人也为试探。

“允宁也站了许久,快些入席才是。”

“谢陛下。”萧恪谢恩却不动身,他看了眼女眷那边可以被留出来的位置,故作不知问道,“臣想替靖之向陛下陈情,这女眷的席位怕是不妥。”

齐帝来了兴致,反问道:“为何不妥?你们虽还未成婚,却也是朕金口玉言赐下的婚事,这男子不同女子,如今人既已过府,自算是皇家的媳妇,宁王妃是你二嫂,坐在她身边有何不妥?”

“陛下,太常寺办事拖沓,三书六聘皆无人奉行,便不算成礼。况且正因为靖之是男子,臣才不愿他与妇人同席,总该避嫌才是。”萧恪摸透了齐帝试探他的心意,索性更放肆道,“陛下也说是家宴,既然大嫂一个郡王妃都可以坐在宁王妃之前,臣想带靖之坐在身边,想来也合规矩。”

齐帝摆明了就是要把萧恪身边的人全部伤过一遍,若说萧恪能装模作样,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和他的生母却未必。几番试探下来,秦太妃和贺绥的表现他也都看在眼里,对萧恪的乖戾也就满意了几分,哈哈大笑几声便允了,换了内侍给燕郡王的席位上添副椅子和碗筷。

说是家宴,但齐帝铁血手腕多年,王室之中除了康王这等没心没肺的,其他人都吃得食不下咽,多数时候只是陪齐帝‘同乐’。

贺绥一直在默默听着,他明白萧恪心中难过,落座后便借着桌子杯盏遮掩偷偷伸手过去拉过萧恪的手,掰开攥得死紧的手指,果见那手心已被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指腹抚过伤口的时候碰触到了外翻的一处皮肉,萧恪咬紧牙关没有喊出声,身子却是抖了一下,贺绥最是能感受到那道伤痕。只是进宫前他随身的瓶罐伤药便被内侍搜罗了去,此刻也无法为萧恪敷药,只能避开伤口轻轻握住了萧恪的手指。

萧恪只是侧头回了贺绥一个浅浅的笑容,随即便转过了头。

但就是这一瞬的笑容也没有被齐帝漏掉,当上首的皇帝开口询问的那一刻,萧恪便知道今日这鸿门宴怕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齐帝的试探总是那么毫无征兆,自先宁王的死开始,这位九五至尊的疑心症便从未少过,断断续续的试探更是让人心力交瘁、防不胜防。

而萧恪深知重症下猛药,既然齐帝特意足了这上好的局只为试探宁王府、抚宁侯府对他的态度,萧恪便干脆快刀斩乱麻做得狠绝一些,最好一刀两断才干净得好。

心中有了计较,心也便定了下来,掩在桌下的手反过来攥了一下贺绥的手,萧恪自席间起身,嘴角笑容似是凉薄又似有几分讥讽之色。

“臣自然是要拜谢陛下隆恩的。”

“哦?朕做了什么让允宁说出如此一番话来?”

萧恪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许多事上没那么忌讳,他把话引到此处,只待齐帝开口这般问,便坦言答道:“臣自幼丧父,幸得陛下接入宫中抚养。如今又委以重任,辅佐在太子殿下身边,自是对臣的恩德照顾。陛下又知臣心悦之人,特意降下恩旨将抚宁侯之子赐予臣。方才劳陛下垂询,靖之入府自是有悖纲常,初时才诸多不愿,也不知道是臣府中哪个嘴碎的竟嚼舌根嚼到了您耳中,臣实在惭愧。只是如今,靖之同臣同床共枕数月,早已没了那些许芥蒂,臣二人自是夫妻和睦,方才一时忘形,才在陛下面前情不自禁了些。”

在座女眷多是后宫妃嫔和各府王妃,萧恪娶男人这事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偏偏在他口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更是将这私密之语堂而皇之拿到皇室家宴之上来说。

萧恪这一番话下来,不知惊了多少王公贵戚。那些个面皮薄的女眷更是以帕子颜面,纷纷别过头去,不敢看这混账王爷。

“哈哈哈哈,小侄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颇有一番驭人手段。有趣!实在有趣!”齐帝未开口,坐在下首的康王便拍着大腿止不住地赞萧恪,不过那康王本也是流连花丛还娶了高门寡妇的混账皇室子,他开口夸萧恪,在旁人听来,不过是两个不入流的皇室子臭味相投罢了。末了康王还问了齐帝一句,“依臣弟看,皇兄这赐婚旨意太是妙。允宁小侄儿从前顽劣倔强,看看!这还没正经成婚便成了皇兄的左膀右臂,可见男子还是成家方能成才啊!”

旁人听了是胡说八道之语,齐帝听了却是异常欣慰,只是嘴上还要斥幺弟一句胡闹,而后看向萧恪道:“你也是,方说了你稳重,怎得当着你母妃和诸多女眷如此胡言?还不快快奉杯酒到你母妃跟前赔罪去!”

“陛下既说了,臣岂敢不听。”萧恪倒是听话,只是这番场面话说出来却有种别的含义在里头。

贺绥的眼睛一直盯着萧恪的后背,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显眼很容易被齐帝怀疑上,但还是忍不住为萧恪担忧。当儿子的给母亲敬一杯酒本是件小事,但怀就坏在秦太妃根本不知晓其中内情,而方才为了大局,萧恪说出那番话来,贺绥自己虽不觉得有什么,却知道秦太妃听了那番话只会更觉得儿子无耻,只得内心期盼相安无事。

然而终究是事与愿违。

萧恪恭敬端着那杯酒,也不看秦太妃,只像根木头似的一字一句说道:“儿臣方才言行有失,母妃别……”

端着的酒杯被秦太妃一巴掌扇飞到了一旁,所幸宫中酒具器皿皆是金银打造,并未当着皇帝的面碎裂,只是那小酒盏在地上滚了几圈,正落到翩翩起舞的宫娥歌女脚下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第三十九章

齐帝手中的酒杯落在桌上,庭中丝竹歌舞之声骤停。

四周一片寂静之声,伏郡王妃在旁悄悄扯了扯婆母的衣袖,秦太妃脸上怒意难掩,在场不少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萧恪却在这危急之时冷笑了一声,转身朝那先前翩翩起舞的宫娥走去。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俯身自宫娥裙摆下捡起了那只不小心被踩了一脚的酒盅,返身回到秦太妃桌案前,也不擦拭酒杯,不发一言就直接伸手取过桌上酒杯再次斟满,单手将那沾染着尘泥的酒杯举到了秦太妃面前,平静重复道:“母妃请。”

秦太妃盯着那只脏了的酒具,抬头怒视着面前亲生的幼子,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母妃请。”萧恪又将那酒盅往秦太妃面前一送,几乎就要抵在了妇人嘴边。一旁的伏郡王妃见状,伸出双手要去代婆母喝掉。

啪!

萧恪抬手将长嫂的手打开,那声音在寂静的庭中显得格外刺耳,众人噤若寒蝉,唯有齐帝好整以暇看着宁王这一家子的内斗来,而从始至终,对于萧恪种种放肆不孝的行径,他都未发一言。

“这酒是陛下让秦太妃喝得,长嫂可别错了规矩。”

只一句,伏郡王妃便不敢再过多阻拦了,秦太妃终于动了,她一把夺过面前的酒杯,也不管那只酒杯是不是刚刚被宫娥踩在脚下过,便将酒水一饮而尽。

萧恪嘴角挂笑,双手交叠在胸前朝秦太妃浅行一礼,口中道:“儿子谢母妃宽恕。”

而后走回正中,一抖袍袖,不发一言朝上首的齐帝再是一拜,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齐帝心满意足,抚掌大赞道:“允宁实乃子侄一辈的表率。朕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该同你这堂兄弟多多学习才是。”

“父皇说的是,儿臣等自是该向允宁多学学,才好辅佐太子殿下。”满座之中,三皇子率先举杯起身附和皇帝的话,他一开口,其他几个小的也跟着举杯起身朝萧恪示意。

自有内侍奉上酒,萧恪拿了,侧身朝一众起身的皇子龙孙回礼,却先那几位殿下一步微躬下身子,也算全了起码的礼仪规矩。

以太子的身份,萧定昊无需迎合皇帝这种话,萧恪却还是在敬了一众皇子后朝太子举杯示意,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齐帝一直打量着在座众人,当他视线转向秦太妃那边时,康王却在旁忽得开口赞叹道:“允宁天资聪颖,只是年纪小缺些个历练罢了。不是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皇兄不妨让允宁多历练历练。”

齐帝闻言转回头笑骂道:“你这又从哪里听来的词就随便往上用。”

康王摸头傻笑了几声,回道:“皇兄还不知道臣弟嘛!实在是胸无点墨,听到什么就夸夸,也不知道允宁这般聪明的孩子该怎么夸,还得皇兄教教我啊!”

“朕可怕被你小子气死。你不是夸允宁聪慧?找日子,你去燕郡王府住几日,说不准过阵子连上阵杀敌都能学会了。”

齐帝又将话茬带到了贺绥身上,萧恪闻言神色一紧,康王却大笑了几声连连摆手道:“别别别!皇兄饶了臣弟罢!读书写字就够折腾我了,舞刀弄枪着实来不了!来不了!臣弟可不喜欢尘土飞扬,臣弟只喜欢温香软玉。”

康王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本就是兄弟之中最年幼的,齐帝继位之时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半大孩童,后来建府搬出去更是索性泡在了女人堆里,不过大抵也是这个缘故,康王是齐帝几个手足兄弟活得最逍遥自在的,偶尔还能同今日这般与齐帝插科打诨,说笑两句。

兄弟俩随口说笑两三句,齐帝嘴上虽斥了幼弟却还是将他那话听了进去,视线扫过自己的几个儿子,而后对躬身立于正中的萧恪说道:“不过九皇弟说得也是,允宁这整日回府惫懒也是时光空度。既如此,朕就将…通政司交予你统管。自明日起,你每日去东宫之后,便去通政司应卯罢。”

通政司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之言,明面上是替皇帝整理奏折纳言的文书之所,实则掌百官万民上诉之声,是实打实的权力所在。

太子执杯的手顿了一下,而贵妃和三皇子听闻这一消息面上却都显露出一丝笑容。

之后自是满座贺喜。齐帝这一番旨意既是给予萧恪信任的象征,也代表着燕郡王府彻底从先宁王的阴霾之中脱离出来,成为左近皇室子弟之中掌权的第一人。

“臣萧恪躬谢圣恩!”萧恪一撩下摆,恭敬叩首谢恩,垂下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愉悦之色。

“起来罢,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实诚。”见萧恪久久不起,齐帝唤了一身。

而再起身时,萧恪眉目依旧低垂,未敢直视齐帝,面上却能显见喜悦之色,齐帝命他回席,之后从头至尾都并未追究刚刚秦太妃当众打落酒杯之事。

萧恪虽面上如常浅笑,一边同齐帝说话,桌下的手却不由攥紧。贺绥的手强势插入萧恪手中,免得他又将自己掐伤,而即便手指被捏得生疼,贺绥也没有将手抽走,甚至脸上也不见丝毫疼痛难忍的样子。

待宴席散去,萧恪才恍觉自己做了什么,双手包住了贺绥那只被他攥红的手指,吹了几下小心问道:“阿绥,疼吗?”

贺绥摇了摇头。

“是我一时忘形,我们回家。”

“好。”

本就是为了给齐帝递自己的把柄,所以萧恪丝毫不用忌讳在何种场合被人看到与贺绥亲近,甚至教越多人看到才更好。

二人相携出宫,半道看到带着内侍先行一步的康王萧佑涟,萧恪拍了拍贺绥的手,自己快步赶上前头的人。

“康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