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归鹤
祁太尉是武将出身,太尉府连把门的门房都是身高八尺的汉子。个个声若洪钟,一句‘何人近前’怕是换了寻常百姓都得抖三抖。
梁砚秋向看门的高壮汉子亮出了萧恪给他的令符,强撑出几分气势说道:“我家郡王亲自登门拜访,请即刻通传太尉大人前来相迎!”
梁砚秋虽是一身素色儒袍,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气势上却不弱,他说完那句话,便果断收了令牌返回萧恪的马车旁站着。
见那辆郡王规制的双驾马车停在府外,门房也不敢拖延,忙小跑着给前院管事回了话,两人一并去寻太尉去了。
祁同安得了消息也没有犹豫,立刻带人去府外迎接。毕竟在京城,没有谁敢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去冒充皇族。
虽说他十分不解这不年不节的时日萧恪来自己府上做甚,但想想毕竟是那位不按常理行事的小王爷,似乎对方做出什么事来都是稀松平常。
再则他早就得了宫里的消息,不可轻视萧恪,面上自是要顾好了。
见到那辆马车的时候,祁同安确信马车中的人便是萧恪,便带着人上前拜见。
“臣祁同安恭迎燕郡王。”
梁砚秋多瞧了祁太尉一眼,但他只是单纯因为见到当朝太尉心里头有些发虚。不过短暂的愣神过后,他立刻板起脸来,伸手撩起车帘后,扶着自家王爷下了马车。
“冒昧上门,叨扰祁太尉了。”
“王爷言重了,臣岂敢这么想。不知王爷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萧恪含笑瞧了祁太尉一眼,反问道:“祁太尉确定要同本王站在这里说?”
“臣失礼了,王爷里面请。”
“本王着人备了些拜府的礼,祁太尉记得命人去本王的马车上搬下来。”
“劳王爷破费了。”
这倒是让祁太尉有些意外。
祁家和燕郡王府并无什么利益纠葛,也无仇怨。面上也都还过得去,不过是为着太子对贺绥有私心的缘故,祁家也就随着太子,并不怎么亲近萧恪就是了。
萧定昊是祁家的指望不假,但终归太子姓萧不姓祁。这些年太子羽翼渐丰,对于祁家和他这个舅舅的依赖也不似小时候了。
更不用说今上疑心又起,而这次被针对的是他们祁家,久而久之,祁太尉也就有自己的小算盘。
萧恪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忠臣,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明面上又‘娶’了抚宁侯,随着贺绥入了京畿大营,连朝中不少老资历的武将也都开始向着萧恪靠拢。
虽说这其中未必人人都是真心,但身处权力中心,谁不是为利而来?!那些人攀附萧恪,就代表萧恪能满足他们的利益,也会为萧恪所用。
而这样的萧恪,是祁同安不愿去得罪的人物,甚至他有心与燕郡王修好。甭管太子心里怎么惦记着从堂兄弟身边抢人,只要给朝臣权贵一个错觉,让他们认为萧恪是支持太子的,那便够了。
左右对祁家也是利大于弊的,祁同安没有拒绝的理由。
祁同安领了萧恪一路来到正堂,又命人取出珍藏的上好茶饼招待,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明对方今日来意,便听得萧恪问了一句。
“祁大公子可在府上?”
祁太尉心里咯噔一下,萧恪上次提到他儿子还是在秋猎那时,齐帝叔侄俩一唱一和,差点就将自己的嫡长子送去给男人做妾。
“劳王爷挂怀。只是不巧,风儿昨日便已先返回京畿大营,王爷若要寻他,只怕得去军营中寻了。”
如今再提起,即便祁太尉心知这事未必能成,却也跟着提心吊胆。此刻,他竟是有些庆幸,昨日祁风同自己大吵一架后提前返回了京畿大营,倒让他有了推辞的借口。
“不必这么麻烦。本也是个小事,若是祁太尉知晓也可说予本王听。”
“不知王爷想问犬子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恰巧昨日令郎将阿绥拐带了出去,胡闹到了晚上才回来。本王的人已经昨夜已经责问过了,只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知祁太尉可知一二?”
“犬子……”
祁太尉此刻忽然不庆幸儿子跑出去了,他确实没想到长子居然会去拐燕郡王的男妻,还厮混到了晚上。
燕郡王携礼上门,竟是先礼后兵来的。
“臣确实不知。犬子胡闹,但对抚宁侯绝无非分之想,想来是同处京畿大营中,日日相处,所以才……”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古怪,便又补了一句,“臣稍后便给犬子写信责问,王爷勿怪。昨日犬子同臣大吵了一架,带着怒气出了门,想是一时气郁才想找人倾诉…”
兜兜转转倒是给圆了回去。不过萧恪对祁太尉的解释并不感兴趣,他想听的都已经听到了,脸色稍沉,也不多解释什么,只道:“多谢祁太尉告知,不过怪不怪令郎…大人说了可不算。”
“王爷……”
“本王想起还有要务在身,告辞了。”
“王爷!”祁太尉忙起身去追,不过碍于萧恪的身份,他到底是不敢把人强行拦下。
他堂堂太尉,官居正一品,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又何时这般放低姿态委曲求全,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恨不得把那个自诩清高的嫡子抓过来痛斥一顿。
“老爷,这礼……”
“礼什么礼!都滚出去!”
不同于太尉府里的鸡飞狗跳,萧恪在马车里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主子发笑是为着祁太尉那般谄媚的言行举止么?”梁砚秋还是有些不明白的,不仅仅是以祁太尉这样的身份,无需对自家王爷如此谄媚。
“不明白?”
梁砚秋诚实地点了点头。
“祁同安可不是谄媚我,是担惊受怕多了,没年轻时候的野心了。你跟着我的时日尚短,早在我去燕州之前,今上就已处置了不少人,其中大多是祁太尉的门客和学生,他自然慌张。”
祁太尉也是亲历了先宁王和贺老将军之事的人,如今轮到他自己了,自然是更加后怕了。不过也是人年纪大了,又在这污糟的朝廷里侵染了这么多年,难免胆识不如从前。
“再则,太子年纪渐长,隐有压过他老子的态势。可君王枕畔,怎容他人酣睡。皇帝要杀鸡儆猴,又不想动一国储君,祁同安自然是代为受过的不二人选。他对我避让,是怕再有什么把柄传到皇帝耳朵里罢了…”
“原来如此,属下受教。”
“这就懂了?”萧恪抬眼瞧他,问了一句,“那你说说我为何要携礼去他府上见一个明知不在府里的人?”
梁砚秋沉思许久,才有些迟疑答道:“属下猜测,主子是先礼后兵?借着祁公子这个由头向祁太尉发难,这样主子再要除掉范圭,祁太尉忌惮您今日举动,便会弃卒保车,选择牺牲一个学生来保全自己的儿子?”
萧恪闻言笑了两声,毫不吝啬地赞道:“孺子可教。不过…还有一点。”
“?”梁砚秋皱着眉,努力思考还有何遗漏,“莫不是主子私心要对那位祁公子…”
“呵。你主子我这么小肚鸡肠?”
梁砚秋闻言,连忙否认道:“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行了,没怪你。阿绥昨日同我说祁风这人同祁太尉截然不同,能与阿绥那般亲近的人确实少见,我若想用他,变得先断了他和祁家的联系,再则…当爹的自然清楚儿子脾性,祁同安方才情急之下,倒是印证了此人确实如阿绥说得那般可用。”
“属下明白了。那主子可要即刻回府?”梁砚秋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侯爷昨日又累着了,怕是要生主子的气,府里两位小公子说话间就到回府的时辰了,侯爷重视亲缘,想必不会当着白小公子的面同您置气……”
话未说完,便见萧恪直勾勾看着自己,看得梁砚秋有些后背发麻。
“主、主子?”
“砚秋好计!”
萧恪朗声大笑,用力拍了拍梁砚秋的肩,他如今力气不小,险些把身子单薄的书生拍散了。
第九十五章
“靖之,你回来了。”
贺绥今日回营还是拖延了些时辰,约莫黄昏时分才回到营房,祁风好似得了消息似的,前后脚跟着到了。
不过祁风急匆匆进来,张口便是如此急切的语气,且唤的是贺绥的表字,这副模样怎么瞧怎么怪,尤其是营房之中还有旁人在的时候。
“中郎将找末将有何事?”贺绥公私分明,虽然二人私下里交情匪浅,但军营之内且尚有旁人在,他还是以军职称呼彼此。
贺绥如今在黄老将军身边任裨将,官位不高,故而营房之中尚有其他几名同僚,也跟着起身向祁风行了礼。不过他们打了招呼就结伴离开,倒是给祁风留了方便说话的地方。
“靖之,眼下并无旁人,我有些私事想问你。”
贺绥知道方才那几人必然是误会了什么,可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只叹了口气道:“祁兄问便是,我若是知道必不隐瞒。”
“燕郡王看见我去寻你了?”
贺绥皱了下眉问道:“祁兄缘何如此问?”
祁风将事情原委照实说了,原是他今日收到了京中的家书。不过与其说是家书,不如说满篇都是父亲的责骂指责之语,通篇都说了一件事,那便是他同贺绥亲近被萧恪偶然间瞧了个正着,并且燕郡王隔天就去他家中敲打,他父亲丢了面子,这才洋洋洒洒写了一长篇信来骂他,并反复叮嘱让他一定离贺绥远远的。
不过祁风素来和执迷于权位的父亲不同,他并不认同祁太尉的为官之道,这才躲到京畿大营中来。
自然,祁太尉叫他远离贺绥的话也被祁风当做了耳旁风,只是祁风尤为关心贺绥身体是否有恙,这才匆匆赶来。
“父亲信中说燕郡王到府中斥责了父亲,还说瞧见你我一处说笑甚为烦恼,我怕你遭人虐待,所以听到底下士兵说你回营了才急忙来看。怎样?没伤着哪里吧?”说着便要上手查看贺绥身上各处有无淤青血痕。
贺绥一个闪身躲开了。
“靖之,你我都是男子。就算是你……”祁风将贺绥引为知己挚友,自是十分挂心他身上伤势,只是情急之下险些说了错话,还在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忙把后面冒犯之语咽了回去,转而道,“我是担心因为我的缘故害你受伤,于心不忍……才一时情急,靖之勿怪。”
贺绥知道祁风不是故意的,更何况祁风此人并不见有断袖之癖,他躲只是单纯不习惯除萧恪以外的人如此举止亲密,倒不是因为忌讳和廉耻。
“祁兄多虑了。允宁同我无话不说,自是不会有你担心的那些。”
“那……”
“祁兄若指的是太尉大人心中所说,多半是允宁小孩子脾气,还是有些吃你的醋,偏那日被我拦下了,这才孩子气去向令尊发火,并非刻意为之。”
可祁风听了这话却直皱眉,贺绥心中萧恪自然是千般万般好,至多是孩子气爱酿醋罢了,可在旁人眼里却并非如此。
“靖之,我说这话可能不中听。燕郡王行事乖戾,离经叛道惹朝廷非议,只不过是为着陛下回护偏宠,纵然他年不过十六,我却觉得你将他想得太单纯了些……”
“祁兄。”贺绥少有主动打断旁人说话,只是这次祁风话说一半,他却皱起了眉,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我确实与兄相见恨晚,但事关允宁为人,我却不能认同兄方才所言。世人对允宁多有误解,此事我早已心知肚明,但允宁与我情分不同,我们同生共死十余年,他是什么样的品性没有人比我清楚。我见不得也听不得旁人折辱污蔑他,所以还望兄慎言!”
“靖之……”祁风从来没有见过动怒的贺绥。
这一个多月来他亲身接触,贺绥一直都是豁达从容的模样,几乎不曾见过他有慌乱或是大喜大悲的模样。所有人或事,哪怕是贺绥出来军营事,有不少将士拿他给男人做妻的事来讽刺挑衅,贺绥也只是用自己的本事说话,蛰伏军中上下,这是祁风头次看到贺绥真的动怒,而究其原因,却是为了那个名声极差的燕郡王萧恪。
“对不住,方才是我失言……不该肆意非议他人。”祁风不解,但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失言,果断向贺绥致歉。
“祁兄也不必过于自责,我只是…亲眼所见,所以更不忍心旁人误会允宁。他有他的苦衷,只是旁人不能懂罢了。”贺绥也迅速收敛了自己外泄的怒气,说起萧恪的种种苦衷及好处来,连语气都缓和了不少,最后还道,“若有机会,祁兄可亲自见见允宁,同他聊一聊便知我所言非虚。”
“唉……恐怕是难啊。”祁风却叹了口气,对上贺绥疑惑的神情,他解释道,“父亲信中说燕郡王是动了气,恐怕今日要发作,京中又不知会闹什么事。我怕到时候父亲羽燕郡王闹僵了,白白辜负靖之今日盛情。”
“祁兄多虑了。允宁向来是非分明,不会无缘无故迁怒旁人。”
“但愿如此……”祁风却苦笑着摇摇头,毕竟他不是贺绥,实在不能将贺绥言语中的正直忠正之辈同那个行事无常的燕郡王视作是同一人。
而祁风一语中的。
京畿大营对于朝中轻视知之甚少,殊不知此刻京中天翻地覆。
最初不过是京兆府的巡卫抓到了个入室偷窃的贼人,偷得也不是什么豪门权贵,不过是个寡居的小妇人罢了。偷得也是些稀罕的珠宝首饰,虽说确实值不少银子,不过在京兆府也就是个芝麻大小的案子。珠宝银票归还给那寡妇,再将那窃贼重则几十大板丢到大牢里个把月也便了结了。
可谁也没想到,那寡妇回去不过半日,便由一个男子带着又折返回了京兆府。
原本寡妇带着男人再上门便已经是稀奇事了,偏巧这男子也并非寻常布衣,而是刑部侍郎范圭。京兆尹再一查,才发觉这寡妇是范圭孀居多年的寡嫂,范家人丁稀薄,家中就兄弟两个。弟弟范圭拜入太尉门下留在京里做大官,哥哥一家便搬来京中寻亲,只是一直并未与弟弟同住。后来范家大哥病死,便只剩下了范圭的寡嫂带着个年幼的女儿,为了方便照顾,范圭卖了哥哥原来的宅子,换了个不露富的小宅院给寡嫂和侄女住着,没成想这次竟遭了贼,偷了不少好东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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