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64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萧恪盯着那块碎了的玉,将它们放到洪喜张开的掌心中,最后瞧了一眼。

“去找个嘴严的玉匠粘好了再送回来,不计什么模样。”

洪喜看着萧恪失落的神情,欲言又止。

第九十七章

刑部侍郎范圭之事牵连甚广,齐帝原想着不过是个官员贪污的小事,至多带出几人,一并罚过也就罢了。

却不成想拔出萝卜带出泥,范圭这一出事,里里外外牵连出京官和州府官员拢共三十余人,其中更不乏权贵名门,仅是与范圭勾连密切的仍有十余人之多。

区区一个刑部侍郎能够牵连出这许多人,如何不让帝王震怒,便是一些轻罪也被重罚。

一时间京城腥风血雨,抄家杀人、人心惶惶。

梁家的冤案借陈汴之手得以翻案,梁砚秋该是高兴的。可跟着萧恪去瞧了几次法场,心境却不如初时那般喜悦痛快。他亦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苦难的人,可杜慷之流的报复如何及得上帝王之怒,纵然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罪有应得,却仍是看得他心有余悸。

从范圭到与他勾结甚密的权贵,杀到后面连刽子手都砍得手臂酸麻,初时还有些心大的百姓凑过来瞧,可到了后面法场除了监斩官员和戍卫兵卒外,已再无旁人。梁砚秋瞧着那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只去过两日变心生呕意,足足好几天没吃下饭。可瞧着自家主子神色平静,丝毫不为所动,他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许畏惧来。

自那之后,朝中人人自危,虽说称不上吓破胆,也对齐帝的很绝更加畏惧了。

原本会试放榜后正是各家争相拉拢士子之时,如今却是无人问津,实是不敢。

若说其中谁最畅快,唯有康潮儿。

他倒是不负他先前夸下的海口,得了那探花之位。只是萧恪再去寻人之时,已是人去楼空。

本就是孑然一身,那应试之物就抛在了落脚的客栈,因着房钱是康潮儿来时先结的,是而客栈掌柜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若不是萧恪带人过来寻康潮儿,只怕那掌柜还不知道人已走了。

最后还是霍子溪能干些,带人辗转打听,才知道放榜当日康潮儿看了榜后人就已出城不知所踪了,竟是半点不贪图这名利权势。

“是属下办事不力,没想到人……”

萧恪抬手打断梁砚秋的请罪,直言:“他会跑……也算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急,想来是范圭这事教他更厌恶这朝廷了。”

“主子……”

梁砚秋还欲说些什么,正巧洪喜捧着个匣子进来,便截了他的话头,侧身给洪喜让开了位子,站在一边瞧着洪喜讲那绒面的锦匣恭敬放在萧恪桌上打开,露出其中东西来。

跟着萧恪的这些时日,奉承的人梁砚秋没少见,什么金银玉石、珍玩宝物也算见了不少,那些行贿之人往往出手阔绰,少见有今日这般寒酸的只这一盒。

待掀开时,梁砚秋好奇地瞥了一眼,心中却更是古怪,只因锦匣中只有一枚玉坠,且玉质称不上绝品,那玉身更是有数处瑕疵,实在不像是送给自家主子的礼物。

可最让梁砚秋震惊的是,萧恪对那满是瑕疵玉坠的喜爱。

除了面对贺绥时,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用如此柔和的神情面对一块死物,他甚至有一瞬在萧恪脸上瞧出了丝丝哀伤,不过那仅是转瞬一逝。

梁砚秋还不及过多思考,便听得洪喜禀报道:“主子,沈大人到了。”

萧恪将玉坠小心放回匣中,最后又瞧了一眼才合上盖子,把东西递给洪喜,嘱咐仔细收好。

待吩咐完了才转头对梁砚秋道:“你应是还未见过沈亟?”

听到声音,梁砚秋这才忙回了神,躬身答道:“平日到时经常听闻沈大人的事,确是未曾亲眼一见。”

“嗯,今日凑巧,你也见见,算是混个面熟。往后……你多得是同他办事的时候。”

“是。”

萧恪想了想又多嘱咐了一句:“这人是个精明的臭酒鬼,虽官拜太常寺卿,你却需将他当做市井之人应对。有些事……他当时比你还要熟练。”

“额……属下记住了。”太常寺卿算不上有权有势的官员,但梁砚秋知道,能和自家主子来往密切的绝非等闲之辈,他自是不敢轻慢。只是此刻听萧恪这样形容对方,心中除了些许好奇更多的还是疑惑,尤其是见了人之后。

沈亟此人瞧着是端方君子谦谦有礼,除了面对萧恪时并无那许多冗杂规矩,行事随性自由了些,也实在瞧不出市井之人的痞气来。

“范圭这一案,倒让我又想起了当年太常寺血案,又不知有多少人吓破了胆子,此后怕是要对萧兄更多敬畏了。”

看似平常的一句话,萧恪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来,他抬手示意梁砚秋为沈亟奉茶,而后半开玩笑般问了一句:“沈兄这是在埋怨我下手太重?”

沈亟闻言也不多遮掩,直言道:“范圭及其党羽坏在结党营私,触及了帝王逆鳞,自然死不足惜。咱们这位陛下气量狭小,遇到这事自然会勃然大怒,我只是好奇,这其中有多少是萧兄手笔?听闻宁王妃的娘家此次也吃了挂落,好在是抱住了一条命,如今阖家投奔女儿去了。”

“沈兄今日说话多少有些不中听了。需知陛下有逆鳞不可触,我亦有。”宁王府素来是萧恪不愿提及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心中之痛,更重要的是他此刻还无法撼动皇权,此次出手,虽说没有伤及宁王妃父母性命,却也难保被有心之人察觉,“我知沈兄是嘴严之人,但有些话不该你说,最好还是不提。只有一事我可以如实相告,我并非当今圣上是非不分,此招本意并非为了害人性命,伤及无辜确是事实,只是眼下有些事还不是我能掌控的,沈兄…当明白。”

沈亟勾唇一笑,并未就此事再多一言,只是抬眼看着面前的梁砚秋,歪头对萧恪道:“萧兄不引荐一下?”

“砚秋,来见过…太常寺卿沈亟沈大人。”

………

朝中动荡,一时还未传遍京畿大营,不过少数得了消息。

京畿大营不同守卫京城的禁军,其中将领虽多是朝中世家武将,但兵卒却多是征兵招募而来的普通人,是而京城这场动乱于他们而言关系并不紧密。

而如今开春,北境齐燕开战,倒是有战报陆陆续续传到京畿大营,连日来黄老将军都带着营中几位将军商讨,也算是未雨绸缪。

贺绥一同往日带人值守在黄老将军账外,待同另一位裨将换守之后,祁风出面叫住了他。

既是在军中,贺绥便以军中之礼应了祁风,待二人单独走到偏僻一处说话时,神情才略有放松,只是言辞称呼仍是恪守着规矩。

“中郎将方才议完事,不知寻末将有何吩咐?”

祁风是昨日刚返回大营的,照理讲这本不是他休沐的时日,只是京中太尉府来了人,传了祁太尉的话,急急将人带走了,好几日才给放回来。

“算不上吩咐,是为旁的事来。”祁风连日奔波,脸色并不好看。他是知道京中发生什么事的,可想了想那日贺绥同他说过的话,还是忍住了没有将萧恪这些日子的作为告知,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听同僚说,你同人换了休沐的时日,专挑下月初连着休沐两回,可是府中有何事?”

听到是私事,贺绥放下心来,如实告知并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原是为此事。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月便是允宁的生辰,我便想着如今这月少歇息几日,等他生辰再多腾出几天空来好好陪他。”

这一年来身边发生了诸多大事,贺绥眼见萧恪受过伤痛,也劳累了许久,这才想着要同人换休沐的日子好多陪几日,纾解心绪。至于两回休沐……贺绥说起这个倒不如方才那般痛快。

“去年这个时候我同允宁不似现在这般,便没有过多在意。今年想着为他挑选一件称心的生辰贺礼,只是我实在不善这些,便想着找中郎将帮忙筹划,所以刻意问了几位将军调了下月同你一样的休沐日子,只是祁兄问得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征询你的意见,未免冒昧了些。”

祁风摇头道:“并不冒昧。我同靖之相逢恨晚,既是你用心所托之事,我哪有推拒之辞。不知靖之可有何打算?”

虽说这贺礼是送给萧恪的,祁风心中难免觉得别扭,但既是贺绥亲请,他当然不会拒绝。

贺绥摇头苦笑,他于此道心思不多,一时确未想好。

“我如今俸禄不多,且允宁并不爱那些寻常玉器珠宝,故而一时不知该买些什么赠他。”

祁风沉思片刻后道:“以靖之的性子何处事,确实并非送那俗物之人。若按你寻常的心思,不妨送些趁手的护身兵器?”

贺绥闻言却是皱眉道:“兵者,杀伐之气甚重。我虽不信许多忌讳,但允宁生辰…我还是不愿送他那些,怕是于他不利……”

“以燕郡王对靖之的心思,怕是你送什么他都会欢喜。你时常同我说他习武时日尚短,身子单薄,不如选条趁手的长鞭送他。鞭子不似刀剑,应当没有那许多忌讳,你也不必过多担心,而且燕郡王平日佩戴护身倒也不算突兀,靖之看如何?”

“甚好!多谢祁兄指点,待下月休沐我便去回京城挑选一条当做允宁的生辰贺礼。”

祁风此刻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京中情景,便劝道:“靖之也不必来回折腾了,我恰巧认识一位手艺人,他最善制鞭,可为靖之引荐。靖之只需想好想用材料,回头说与我听,我让人送信请那位师傅打造,待下次休沐,你我再去瞧瞧成品,也可省去中间不少麻烦。”

贺绥心中感激,拱手朝祁风一拜。

“兄之恩情,靖之铭记于心,来日必另行感谢。”

第九十八章

春末夏初,这天气最是凉爽舒适之时,可京中人心却并未因春日而变得轻松喜悦。

北地寒气渐消之后,燕国卷土重来。出身草原的他们此时更为好战,尤其是此时节正是天赐良机。虽说并非兵败丢了城池,但一场场苦仗打下来,齐军亦是人困马乏、折损甚多。再加之边境粮草告急,一封封求援求粮的信件送回京城,无疑是在齐帝原本难消的怒火上又添了一笔。

若说这时候还有谁能乐乐呵呵笑出来,那边只能是燕郡王了。

蒙圣恩照拂,手握大权,在这次京城血案之下安然无恙,甚至有传言是萧恪一手操控这累及十几家满门性命的血案。旁的不说,萧恪在朝廷中的恶名算是洗不掉了,左右他也并不在意,也就由着那些人嚼舌根去了,左不过是拦些个奏折。而那些能够送上御案的弹劾之语多是些或激愤、或跟风之语,齐帝看了一眼只觉糟心,也是对于萧恪如今境况十分满意,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不理了。

殊不知下面朝臣心思因他转瞬一念而大为不同,再想明白过来也是多年之后了。

萧恪自不会让那些真正危及到他的奏折出现在皇帝跟前,尤其是那几封提及宁王府的奏折,放置之余更是早已吩咐梁砚秋派人盯着,若有不妥便先下手为强。

如今京中除了太子,竟俨然已无人能压制萧恪的权势了,大到渐有将三皇子和七皇子的势头隐隐改过去的意味,至于其中真正利弊,只有心思机敏之人方能参透。

萧恪可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他素来不在意旁人目光,更何况如今活了两世,日子逐渐顺遂,更不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只一心布置生辰的事。

其实换做以往,他并非执着于庆贺一事,但重生至今已有一年了,回忆前尘总有诸多遗憾,这与贺绥共贺生辰便是一桩,他已是期盼了许久了,自然格外上心。而除却生辰之喜,萧恪更是可以借此热闹掩人耳目,将所收金银转为粮米暗中支援北境,幸得魏家兄弟还算得力,倒也不用他操心太多。

自家王爷想过好这个生辰,府里上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也都跟着热热闹闹地布置起来,就算不为别的,他们也是不嫌赏银少的。

贺绥也在生辰前一日赶回了京,并带来了一条新制的蛇皮长鞭当做贺礼。

“虽说送鞭有些古怪,但我知你不爱那些金石玉器,便选了可以护身的兵器。鞭子的主意是祁兄帮忙出的,他寻了手艺顶好的匠人来制,这鞭子我前几日方才试过,想来正合你手。我想着你平日里不方便带刀剑随身,虽说有侍卫在,但也难保万一,鞭子不同刀剑,有长手之优,若是自保该是足够,这样你放在身边,我也可安心些。”

“哪有什么不合适,阿绥心意自是千般万般好,我必然天天挂在腰上不摘下来。”

对于萧恪来说,无论贺绥送什么他都欢喜,虽然这鞭子的主意是祁风出的,制鞭的匠人是祁风找的,但仍无法掩去贺绥倾注其中的心意。

“你回来得正好,洪喜他们已布置好了明日诸事,只待贺喜的官员走了咱们便可关起门来自己庆贺。”

若是可以,萧恪也想任性一把,再不管他什么权贵朝局,不过这也仅是想想罢了,他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看似花团锦簇之势,实则仍是悬于威崖之上,错不得半点。

贺绥点了点头,不由提起了前些日从祁风口中听来的事。

“允宁,我听祁兄说前些时日朝中有事,牵连了不少人,你二哥还为此上门求情过,只可惜还是……”虽说比起丢了性命,只是革职抄家已算是保住了性命,但终归于宁王府和秦太妃而言,萧恪更是混账了,贺绥有些欲言又止,“这次你生辰,要请宁王府的人么?”

“帖子我让梁砚秋送了,虽说面上要划清关系,但总归别做得太绝,怕那日皇帝脑子不灵光了,觉得我太做作了,又寻些旁的麻烦,只面子上过得去便是,左右母妃和二哥他们也不会来的……”萧恪没提那日萧岭走时愤而将贺礼砸烂的事,只三两句话含糊带过,显然提及家人还是有些难以开口的。

“嗯。若是他们来了,你也不必担忧,我自去帮你照顾着。”

贺绥跟着萧恪一路走来,自是知道他背负了多少难言之隐,便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也免得日后终得团聚之时,误会太深伤及彼此。

“……还好我有阿绥在。”

“明日是你生辰,先别想旁的事了。今日我也是刚从京郊赶回来,疲乏得很,不妨我们早些沐浴歇下?”

贺绥的手搭在萧恪肩上,话虽说得含糊,但略显羞赧的神情却表明了他心中所想。

“好!”萧恪从未见过贺绥如此主动的时候,自然什么忧愁烦恼都抛到了一边去,搂住贺绥的腰勉强将人托起,他如今身量赶上了贺绥,只是力气劲道仍差了点,实在难将人整个抱起来。可尽管如此,萧恪脸上的笑容也未减半分。

难得贺绥主动,萧恪便大着胆子赖着做了数次,期间挑逗调情之举不断,也是仗着自己生辰贺绥多有忍让,不由得寸进尺了几分。

折腾到寡言如贺绥都在床笫之间透出几分示弱之语,萧恪方才享受着稍有停歇,只是抱着人怎么也不愿退出,还是最后惹得贺绥略微不悦,拿手肘顶了他几下警告,这才收手罢休。不过这番胡闹,竟也是折腾了足足半宿,二人才换了一身清爽相拥而眠。

待到第二日,萧恪便早早起身,他起时贺绥也已醒转,只是昨夜劳累,此刻有些腰痛,一时半会还起不来身。

“阿绥此刻不必勉强,虽说是休沐,我还需进宫面圣一趟,晚些才能回来。外间的事自有洪喜和其他几人担待着,你可以多睡一会儿再起。”萧恪坐在床边伸手帮忙轻按了几下腰部,说着今日诸事,也是不舍得走的。直至洪喜带人在外间催了又催,才终不得多耽误。

萧恪说到底还是皇侄,担了这个名分有些场面不得不过,他原先也没在意,便收拾进宫面圣去了。

齐帝今日倒是起得早,见他时颇有几分神清气爽,说了几句便招呼裴东安赐下宫中赏赐,抬手便要招呼人出去。

正这时,外间有宫人疾行而来,禀了边关急报,殿内齐帝和萧恪的脸色俱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