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73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左右军赶到时,除了满地尸骸再无其他,冲天的血腥气刺得人头疼,更不要说这其中多数齐人尸身残缺,甚至拼不成一个人形。

三千齐军就这么白白葬送,领兵的两个将军更是直接成了北燕俘虏。

坐镇后方的黄友光听到传回来的战报,眼前一黑,差点直接从坐骑上栽下去。

……

尽管刚刚不费吹灰之力就剿灭了南齐三千人马,还俘虏了两个将军,但龚野并没有冒进追赶,他很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

大营之中此刻还插起了呼图邪部的狼旗,那就意味着那个人亲自来了。

龚野返回大帐时,里面已完全变了副模样。

查和鲁先前那些奢华的布置统统被丢了出去,唯一留下的就是地上厚厚的绒毯,这样即使赤着脚在大帐中行走也不会硌到。

如虎豹一般的北燕男人斜靠坐在正中那张躺椅之上,哪怕此刻是在军帐之中,桌上仍摆满了美酒鲜果,如血色的葡萄美酒顺着男人嘴角流下,似是有几分醉意,但当他放下酒杯时,那鹰隼般审视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龚野身上。

一模一样的场景,恰如他们初见时那般,唯一与当时不同的时,男人身边没有环绕着身姿婀娜的美女。

龚野冷笑了一声道:“额日钦,你倒是会享受。都说美酒配佳人,你的美人呢?”

“呵。”

放眼整个北燕,敢直呼狼主名字并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能让狼主听完不由发笑的大抵只有龚野一人了。

额日钦并不在意对方的言语冒犯,他晃了晃手中酒盏,歪头一笑道:“美人不就在这儿?”

“……”

整个大帐之中唯有额日钦和龚野二人,狼主这句美人说的是谁不言而喻,只是龚野听完脸色反倒难看。

“哈哈哈!我来收取我的报酬。”男人随手将名贵的酒杯丢弃到一边,朝龚野伸出手,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道,“岱钦,过来。”

龚野脸色铁青,沉声提醒道:“这里是中军大帐。”

“放心。大帐周围全都是狼图卫,他们可不会多嘴。”眼见龚野还要开口,额日钦一句话直接把他所有的理由都堵了回去,“再说了,我的亲卫又不是第一天听你在我身下叫唤了,你羞什么?”

龚野胸膛剧烈起伏,他咬着牙没说话,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额日钦不知道已死了多少回。

“过来,岱钦。别让我再说第三遍。”抬起的手并没有放下,但男人的耐心已然耗尽,脸上的笑容转瞬消失,话也冷了几分,“你知道我的规矩。还是说……你还想再光着身子来一次牵羊礼?”

最后那三个字似乎唤醒了沉睡的记忆,龚野看着男人,身体却在不停发抖,他是真的在害怕。

然而男人不会给他那么长时间去适应,龚野深呼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迈开步子,朝着额日钦缓缓走了过去。他走得很慢,每接近额日钦一步,他的骄傲与自尊便褪去一分,跪在男人身边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北燕二王子已变得格外‘乖顺’。

呼图邪部的狼主手握着足以抗衡王庭的兵力与财富,而这样的地位让他可以将北燕的王子收做私奴。额日钦很享受龚野在乖顺之余那丝难以掩饰的耻感,偶尔欺负得狠了,这只狼崽子还会冲自己呲牙,光是想想就让人血脉贲张。

“察格明日会代你行令,这两日你就在王帐好好陪我。”

“不!…唔!”

第一百一十章

齐军经此一败士气更是低靡,作为主帅的黄友光回营就病了一场。

倒不是他这么多年没打过败仗,但人终归年纪大了,原是想着谨慎再谨慎,却不想还是被急于求胜之心害了,生生搭了三千人的性命进去不说,手下两名将领还被北燕人俘虏了。一切正如那日贺绥所言,北燕人果然有埋伏,可此刻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无济于事了。

被俘虏的费泓和常兴嘉,一个是祁太尉从前的门生,另一个是黄友光自己的侄女婿,当时也是存了让他们立功的念头才派去率领先锋军的,如今看来真是一招臭棋。

本就念过半百的老将军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神情颓然看向众人问道:“诸将可有良策?今日议事,不论官职高低,畅所欲言。”

有人说坚守城池不出,有人担忧被俘虏的两位将军安慰,也有主战的,不过众人一时争论不下。

“启禀将军,末将有一言。”

随着这一声,黄友光的目光也落在了站在最末尾的贺绥身上,青年目光澄明,并没有因为那日受罚而怨怼,坦然请命开口。有了上次的教训,黄友光对贺绥难免高看了几分,却不是因为萧恪的缘故。

“你但说无妨。”

“多谢将军。末将以为此刻我军该避战坚守,静待北燕举动。”贺绥主张避战,自然引来主战将领的反驳,不过到底拿不出什么理由,说来说去便是说别人怯懦云云。贺绥也不急不恼,单等着那些人说完才接着说道,“非也。北燕刚刚大获全胜,俘虏了两位将军,士气高涨。此刻避战并非胆怯,而是避其锋芒。北燕人天生悍勇,但性子普遍急躁,于兵法一道未必有过多涉猎,若是我们想赢,须得耐住性子。何况,如今北燕主帅乃北燕汗次子,此人不同寻常北燕人,性子阴沉谋算颇多。我们对此人知之甚少,贸然出兵,反倒容易将自己陷于困境。再则……”

贺绥话说到后面看向了白子骞,后者代替内弟开口。

“黄将军,末将有样东西想请您和诸位将军先过目。”在得到了黄友光的首肯之后,白子骞命人将战场上拾到的旗子捧了进来,两个亲卫一边拽着一个角,然后将那面旗帜展开在众人面前。

只见黑色的旗子上用线绣着一只仰天长啸的狼,狼腹处环着一圈圆形的符文,只不过那文字看着不像北燕文字,众人一时不好判断。

“将军可认得这旗子?”

“本将虽未亲眼见过,早些年却听人说过。”黄友光脸色变得难看,一字一句说道,“传闻北燕诸部中有一支部族极其骁勇善战,部族内人皆茹毛饮血的鬼神。而其部族兵力甚至可以和北燕王庭抗衡,只不过这支部族常居北燕西北之地,从不出兵助战,也不参与北燕王室纷争。而整个北燕大大小小部族只有他们可以用狼为图腾,这个部族的首领又被称呼为狼主。”

“末将与贺副将所想一样。虽说先锋军当时与大军相距甚远,可三千人均是骑兵,北燕人再怎么勇猛也不会无一活口杀出,更不会在左右军皆已加快行军脚步的情况下撤得无影无踪,可若是这只传闻中的‘狼’现身,一切倒都能解释得通了。所以末将等盼将军三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刻出兵非但不是上策,反而可能是自掘坟墓!”

若真是这支传闻中的部族现身,他们一无所知,贸然出兵不仅要不回被俘虏的将领,甚至还可能搭更多条人命进去。

白子骞戳中了黄友光的痛点,眼下最承受不了败仗的就是他了。

果不其然,白子骞这一说,黄友光心里立刻有了数,拍板决定避战坚守,一面派出两路人马。一路再叹北燕大营状况,一路则返回定州向安北节度使程昌年借兵借人。

而贺绥也有自己的想法,晚上和同僚交班之后,他并没有立刻歇下,而是返回营帐取了纸笔开始写信。

军中书信送出前都要被拆开检查,以防有人钻空子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传递出去,贺绥记着这个事,也不好在信上说得太多,只将狼主之事托于萧恪查清楚,其余的他相信以萧恪的聪慧定然能明白他言下之意。

“贺兄弟身上有伤,既换了班还是早些歇息吧。”一名副将端着油灯走过来关怀了两句,整个军营都知道贺绥被罚的事。不过他们本就是京畿大营出来的,裨将说好听了是副将,实际军衔并不高,在京畿大营时也是五六个人住一个营房。相对于寻常兵卒二三十人住一个大通铺自是好些,不过却同那些将军的营帐没得比。而同在一个营帐中住的几人对这位没有丝毫架子排场的侯爷很是亲近,至于那些个嫁男人之类的流言几人也是不听不信。

“吵着卢大哥安寝了,是油灯太晃了么?”贺绥收了信,对坐在身边的汉子抱歉一笑。

卢仲摇了摇头道:“你来之前,咱们都是跟着将军四处征战过的,有个风吹草动都能醒,没什么吵不吵的,哥哥是关心兄弟你这身子。家书何时写都成,左右这一时半会的也寄不回家中,别为了这个伤自己的身子。”

“多谢卢大哥关心,我无事。”贺绥心中满是心事,仍是努力回忆与龚野从前来往的各种细节,寄希望于抓住蛛丝马迹。心事重重,自是睡不着,索性辞了卢仲,披了甲,揣着信出了营帐。

……

“额日钦,你…啊!”

北燕大营的大帐内又是另一番光景,帐内传来男人断断续续的咒骂,外面把守的狼图卫却好似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盯着四周,为狼主牢牢把守着军帐。

帐内龚野刚喘了口气就又被人从后提着按了回去,登时气息一滞,张口就要再骂,然而他的话却因为额日钦的粗暴而难以出口。草原的汉子没有那许多委婉柔情,更不要说是把掠夺刻在骨血里的呼图邪部,额日钦作为狼主,只会更甚。

龚野只觉得自己一口气都要被撞得细碎,男人很了解怎么让他闭嘴,即便再有什么怨言,把人按在大营从日落弄到深夜,管你先前有多勇武,都得出气多进气少。

等额日钦一脸餍足歇下的时候,龚野已经一动不动瘫在软毯上,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气吊着,背上披着一张勉强盖到大腿的白羊皮。

“岱钦,晚点的时候,你说了什么来着?”

明知道龚野此刻动一下都费劲儿,狼主就偏要这个时候问,手还不安分地钻到小羊皮下面作弄。

“…要…贺…”

狼主俯身过去又仔细听了一遍,才听清楚龚野说的是‘我要贺绥。’

“呵。这时候你还想着要别人?”原本调戏作弄的手突然狠狠抓了一把,引来龚野的通呼呻吟,“做了我呼图邪部的狼后就不能想我以外的人……”

“谁是你的狼后?!”

“你犟嘴的时候倒是挺精神的,等你歇歇再来一次。”

这话从额日钦嘴里说出来就不是随口的玩笑话,但再来一次,他可能真的会死,龚野脸色铁青,抿着嘴不说话。

见他‘懂事’了不少,额日钦才又道:“你刚刚说想要贺绥,贺绥…是谁?”

“哈啊……贺崇疆的儿子,他身上也流着一半北燕的血,与其留在大齐受人白眼,不如早早招揽过来。”龚野也是死过重活一次的人,他自然知道贺绥日后的价值。眼下并不起眼只是因为对方年级还小,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有机会撬动对方,至于京中那个大麻烦……他倒确实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提起贺绥和萧恪,龚野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让你帮我查萧琢的事,这么久了可有消息?”

大抵是今日得了满足,狼主也没有过多为难,直言道:“很简单。有谁更希望齐燕恶战?”

“中洲?”龚野皱眉,细细回想所有与中洲有关的事,“月前探子才回报,中洲王前些时日病死了,他几个儿子正为了王位掐得厉害。老家伙没死的时候几个儿子就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他们居然有这个闲心?”

“老大没参与。我的人前两日回禀说那人在南齐的都城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是谁干的。”

“这么说,那萧恪该是知道这事了……”龚野曾对萧恪多有猜测,加之他从九王爷那里探得的消息,几乎可以认定,对方多半同自己一样。他不怀疑额日钦的话,如若真是中洲人下的手,而他们能查到的,势力本就在京中的萧恪自然也会知道。死的是萧恪的亲大哥,那中洲大殿下失踪的事也就是意料之中了,“我们还得再加把火。”

狼主看着他这模样,不由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中洲希望齐燕开战,我们就让中洲和齐人开战。萧恪的亲哥哥死了,必定记恨幕后之人。而中洲人如果知道他们的大殿下被齐人扣下生死不明,想来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只需要等他们鹬蚌相争,届时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就为了那个…叫什么贺绥的?”

“对。若能得他,将来南齐再找不出一个可与我们抗衡的将领。”上辈子他丢了性命之前,总是能听人说起贺绥,战无不胜的南齐战神,只可惜这样的人最后也逃不过功高震主,被猜忌戕害的命运。尽管这样,这个男人未来也是大燕的劲敌,不除则必成心腹大患。只是龚野不忍这样的将才湮没在权力洪流之中,所以才无论如何想要得到。

“既是贺崇疆的儿子,想必也辜负不了你这份执着。不过岱钦,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样的人纵使虏获,也难说动让他为我们所用。”

龚野当然清楚贺绥对于南齐的忠诚,他也根本没打算用寻常的法子。

“谁说要虏获?你们抓不到他的!”

龚野冷笑一声,言语之间是尽对贺绥的信任。额日钦眼神一凛,捏住龚野的脸颊拖向自己,一字一句道:“岱钦,你今日似乎还不累。”

“额日钦,要不要打个赌?你的战将明日定然会败下阵来!”龚野丝毫不惧狼主的威胁,即使被对方抓在手里,仍然笑着用言语挑衅。

“是嘛?那我明日倒是要好好瞧瞧了。不过如果明日那小子败阵被擒……”狼主看着他,也跟着冷笑了一声,手掌突然下移,掐住龚野的脖子把人按在地上,整个人欺身压了上去,“岱钦,我会让你彻彻底底尽一次狼后的义务!”

“额日钦,你太自负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北燕大军已接连叫阵三日,黄友光坚守城中并不应战,任凭这些蛮人如何叫骂硬是不予理会。

邯城城墙高约三丈,且地势高过城外平原,易守难攻。燕人生于马背,阵前冲杀自是骁勇异常,可攻城便又是另一副光景了。齐军不出,北燕大军也无法强夺城池,若是冒进,等待他们的便是城上的弓箭手,不过今日却有不同。

“我乃狼主麾下将军察格,奉狼主和二王子之命前来传话。齐人若是还想换回这两个俘虏性命,便请那位名唤贺绥的将军出来应战!胜了,人还你们;若是败了……便一起赴死!”一北燕将领策马上前叫阵,他身后有兵士推着两辆囚车上前,那囚车木桩上捆着两个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身上穿的却是齐军的甲胄。

正是那日冒进被俘虏的费泓和常兴嘉二人,值守校尉不敢擅自做主,急忙命身边的传信小兵回大营禀报。

待那小兵将北燕使者所说一字一句转达清楚后,帐内众将脸色古怪,诸如白子骞和祁风这般同贺绥亲近的将领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至于其他人,更多的还是心生猜疑。只是碍于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他们没有人敢直白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只盯着黄友光发话。

贺绥一直被养在京中,后来更是得了齐帝‘赐婚’搬入了燕郡王府,虽说后来阴差阳错承袭了抚宁侯之位,还做了七皇子的教习师父,但终究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毛头小子。而这样一个人不仅认识北燕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王子,更是对其手段计谋十分熟悉。加上今日北燕叫阵,专点贺绥去应战,还许诺放了被俘虏的费、常两位将军。要知道燕人凶残蛮鲁,他们对于俘虏从来不会手软,若按燕人以往行事,早该砍了费、常二人的头颅挂在旗杆上示威,而不是在阵前提出堂堂正正比试,胜了就放人的要求,在这些与北燕人打过多年交道的将领看来,心中实难不加怀疑。

黄友光沉思片刻还是命人传了贺绥前来,并将北燕人所言简明扼要说了。

“你……可愿出战?”

对贺绥来说,是否出战已是两难选择之举。北燕大胜,原没有提条件让齐国将被俘将领换回去的道理,先前此举已然动摇人心。贺绥虽只是裨将,在军中并没有身负要职,可他是贺崇疆的儿子、白子骞的内弟,天子御封的抚宁侯,这样一个人若有通敌之嫌难免动摇军心。

若是出战,侥幸胜之,换回了两位将军。纵使结果是好的,但必定招来军中上下猜忌流言;可若是不战或败了,要么一起丢了性命,要么得背上一个心胸狭窄,公报私仇的恶名,无论如何都得不了好下场。

白子骞脸色阴沉,双拳攥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