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74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北燕人这招明着是给机会让他们把被俘将领救回去,实则是挑拨离间,这样的手段,换到在座哪一位身领要职的将军身上,往轻了说也是要引起军中哗变的。要么死、要么背负叛国嫌疑,偏当今天子就是个疑心重的,一旦消息传回京中,不死也得被扒层皮。他此刻算是领教了,为何一向稳重的贺绥宁可违背军法也要千般万般阻拦出兵。

先前北燕三王子查和鲁为将帅时,虽也勇武异常令他们应对艰难,但也不过于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王子却与他弟弟截然不同,招招攻心。先是诱敌深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接下来便用俘虏将领性命逼反齐军,无论今日贺绥应是不应,来日军中都免不得要流言四起,当真是阴损招数。

可他们没有选择,偏偏是非应不可。

贺绥不是第一日与龚野打交道,已对那人心术有些了解。黄友光说出北燕人的要求时,他心思瞬动便已明白了龚野用心,但他心志却没有半分动摇。

在黄友光问完之后,只顿了一瞬,便坦然抬头抱拳,语气坚定说道:“末将愿往!”

“……好。”黄友光看向贺绥的眼神不由添了一丝怜悯,他并不明白其实贺绥心中了然,只以为是年轻人不知者无畏,暗叹了口气吩咐道,“擂鼓!迎战!众将各司其职,不得懈怠!谨防燕人再出奇兵!”

众将领命,鱼贯而出。黄友光负手而立许久,过了会儿才回神吩咐身边谋士道:“你立刻代我拟一封书信,将今日之事详记清楚,之后着人快马急送回京。务必叮嘱清楚,一定要亲手交到燕郡王萧恪的手中,不得假他人之手!”

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贺绥都必得担负污名,而追根究底,是他贪功冒进和轻敌才给了北燕人机会。给萧恪报信,也是为了卖个好给对方,若是来日自己被弹劾失利之责,还期望着这位手眼通天的年轻郡王帮自己转圜一二。

邯城之外,本是北燕大军压境、两军对峙城上城下对峙之时,燕人却只点了贺绥一人出战,一场战事却弄得如此儿戏。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心生猜忌,却只有心思清明如黄友光、白子骞之流才明白北燕人此番手段恶毒。

贺绥身披轻甲,手提银枪,策马而出。

面前是黑压压的北燕大军,背后是紧闭的城门。若是北燕人不守承诺,亦或是奸猾一些,此刻背后弓手搭弓射箭,他绝无生还之机。

可即便如此,他一人一马孤身利于数万燕军之前,面上却并无半分惧色。

“确有几分贺崇疆的胆色,瞧他这模样,倒也不负你如此上心。”

狼主额日钦立于战车之上,远望着那银枪白马、意气风发的南齐将军,倒是毫不吝啬赞了一句,歪头和身边的龚野说话。却见对方招呼亲兵牵来了坐骑,不由道:“就是不知他的本事配不配得上二王子这般筹谋?”

狼主虽早已将北燕二王子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却并没有当着大军对龚野言语轻薄,除了呼图邪部的亲信之外,北燕并无人知道狼主和二王子曾有过皮肉关系。

“贺将军,好久不见。”

似乎是为表‘诚意’,龚野只腰佩长剑,只身策马上前同贺绥交谈,同样不担心贺绥突然出手一枪穿喉要他性命。

“贺某不知该称呼阁下龚老板,还是……岱钦王子?”

龚野很像他的母亲,其实他人长得并不清秀,但在一众粗犷蛮鲁的北燕汉子之中就是显得格外扎眼,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不受北燕汗重视的缘由。相较于去年在京城中见到的龚野,此刻的他换上了北燕的服饰,长发披散,只用一道宽额带将额头与长发压住,耳侧的长发编了几条长辫,与其他北燕人没什么不同。唯有发辫中串着玉石珠环和额带上象征着王室的金饰代表着他的出身。

被戳破身份的龚野并不意外,还是和那日在酒楼之中一般同贺绥谈笑道:“无论如何,我对贺将军并无敌意。今日此举,只不过是为了让贺将军看清齐人嘴脸。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要齐人还记得贺将军的母亲是北燕女子,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完全信你,如今用你,只是他们尚留着你有用处,若是将来,将军必定难保自身安慰。我不同,你我是一样的人,所以只有我懂将军的苦楚。”

“岱钦王子不必言语挑唆,你既用此毒计逼迫于我,又何必遮遮掩掩扮什么好人?”

龚野有些意外于贺绥言辞如此犀利,不由笑了一声道:“九爷说得果然不错。近墨者黑,你跟着萧恪时日久了,竟学得他那样,实在可惜。”

贺绥提枪遥指龚野咽喉,却并无再近的意图,面色微沉,已是十分不悦了。

“王子不必说这些挑拨离间之语,我与允宁同心同德、不分彼此,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相信半个字。无论什么招数尽管用上便是,贺某只盼王子信守贵方承诺,若是贺某胜了三场,还请平安释放两位将军!”

“这个自然。只不过若是贺将军败了,就莫怪我们请贺将军回北燕大营喝上一杯茶了。”龚野清楚贺绥不是三两句就可劝服的,他俘虏贺牧、白子骞的谋划因为中洲人突然插手而落空,如今只能用这般手段逼迫。只是策马返回大军阵中时,他心里又是矛盾的,既希望额日钦的人能将贺绥俘获,又不愿看贺绥输给自己人。

回到狼主所乘王座战车旁边时,额日钦主动伸手拽着龚野,一把将还有些发呆的人拽上车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龚野背过手,借着转身之机将狼主伸向他腰后的手拍开,狼主笑了一下,收回了手示意手下战将出阵。

此次出战的三名将领都是呼图邪部的精锐之将,其中不乏额日钦想挫一挫南齐士气的念头,当然这其中交易条件里还包括了与龚野的赌约,不过他也并不信任查和鲁之前的手下就是了。

头先出战那人身高八尺有余,手持一柄长板斧,人倒也直接,策马来到贺绥面前直接通报名姓道:“我乃狼主麾下左骑将军德尔金。”

“贺绥。”贺绥也自报了姓名,他并没有多废话什么,神情专注盯着那北燕将军。

素来长板斧都要双手共持,盖因斧头沉重,单手难以驾驭,可这德尔金却能够似握枪一般轻松拎起,目光之中并无倨傲之色,可见并非寻常燕人那般轻视自己,是而贺绥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心思认真应对。

德尔金挥舞那长斧十分灵活,贺绥抵挡之时感受到千钧之力,便知对方是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看着铁塔一般的壮汉,身手却并不笨重,纵然长板斧这样的兵器收回之时仍有瑕疵,可贺绥初时试探一击都让他抵挡住了。

声声金石相击之声传来,即便众将站在城墙之上也能听得清楚。

白子骞心中担忧远胜旁人,呼图邪部有着能够轻易颠覆北燕政权的实力,就证明这支部族不乏精兵良将,他虽相信贺绥身手不差,但初次迎敌就对上北燕精锐之师,难免心中为内弟捏了一把汗。

“白将军安心,靖之定不会败。”旁边一人开口小声安慰,正是祁风。

“嗯。”

德尔金是狼主麾下的常胜将军,虽狼主额日钦征战多年鲜有败绩,如今对上一个看着尚年轻的小将却渐渐陷入了僵局,这让最为了解自己部将实力的狼主有些意外。

贺绥是天生的猛将,不仅在于他习武的天赋远胜旁人,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智将,哪怕未曾真的在战场上拼杀,却不曾放松过对自己的严苛要求。甚至在承袭自父亲、长姐的贺家枪法之上做了自己独有的革新。

旁人总说他为人端正,但贺绥的枪法却并非如他的脾性一般刚猛直接。一把银枪打出了百般套路来,时而似朴刀,时而似枪,似游龙一般避开对手锋芒、直取要害。长板斧的优势本就是在于震慑和消耗,若是一开始就被重斧破了招,后面必然自乱阵脚,若是先头侥幸扛过,后面体力消耗殆尽,便再扛不住德尔金一招半式。

这本是德尔金的强悍所在,可他今日却发觉面前小将越战越勇,虽消耗了不少气力,吐纳呼吸间却不见丝毫混乱,他的枪法也越来越精妙,越来越难挡。就像抓住猎物弱点的蛇,一旦咬住就会缠上绞紧,直到猎物再无反抗的力气为止。

龚野远远看着与德尔金对战的贺绥,这般对己方不利的情况下,他却笑出了声。只因为贺绥对敌的这一手让他想起了萧恪,两人看着都是人畜无害,应对敌人时却都像蛇一般,若硬要说不同的话,萧恪更像一条身怀剧毒的毒蛇,即便侥幸从他一击之中活下来,也会因为余毒跑不开,最终还是落回对方的圈套。

随着对峙时间延长,贺绥也拿捏住了德尔金的弱点。这北燕将领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护着自己的右腰,初时对阵还不明显,但随着双方消耗变大,这弱点在贺绥眼中就格外显眼了,想来也是因为右腰层受过重伤,故而德尔金右手抡斧出招并不至底,有意无意收着力道,大抵也是他能如此灵活将重斧收回格挡自己攻击的原因,但这种长久养成的习惯一旦曝露,也会成为无可闪避的弱点。

贺绥抓住机会,以诡秘难侧的枪法诱使德尔金出招格挡反击,越是如此,那处破绽便越明显。他策马直冲,在旁人看来几乎是不要命一样的打法,眼看德尔金的板斧就要削掉贺绥的脖子,他却整个人翻身半吊在马上,那马也是灵性竟没有因为主人全身力道压在一侧而跑偏。德尔金自信一斧却挥了个空,即便心中暗道不好,可再想收势已是晚了。

银枪重重扫到右肋,德尔金身形一歪,有些乱了方寸,贺绥银枪刺入他右肩,将那铁塔般的汉子直接掀下了马去。

城墙之上的齐军在呆愣了片刻之后爆发了高声的呐喊,贺绥这一战打得漂亮,也挽回了齐军士气。

一支暗箭破空而来,贺绥提枪挑飞,银枪抵住捂着肩头的德尔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北燕大军。

“还有谁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北燕余下出阵两人也都是狼主麾下的悍将。

虽说按照龚野的谋划是打算将齐国这两个将军还回去的,但毕竟事关北燕军的士气和颜面,狼主指派对战之人并不存在刻意放水之说,可他们无一例外都败在了贺绥的手下。唯有最后老将略占了上风,加上此番以一敌三的车轮战让贺绥体力消耗殆尽,才多周旋了百来个回合,但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年轻将军的枪法。

龚野信守承诺放人,并十分干脆带着北燕大军撤了回去。

齐军经此一战,算是勉强挽回了一口气。费泓这人先前是与贺绥极不对付的,从知道是贺绥力挽狂澜救了自己的性命之后,倒像是长了几分良心,见面虽称不上热络,却也会客气朝对方点头致意。先前冒进之过终究还得算在他头上,黄友光停了他的军务,毕竟是朝廷敕封的将军,又是祁太尉的门生,黄友光不愿冒险开罪,便将个中详情写成奏表上报朝廷,费泓也算安分了几日。

虽说齐军士气因贺绥连胜三场而高涨了不少,但也仅维持了短短数日。不出白子骞等人所料,北燕人败得那么痛快,又指名道姓让贺绥应战,多多少少都会惹来军中猜疑。期先还只是三两人私下里闲话,到后面就越传越邪乎,甚至有人说北燕人是故意输给贺绥,竟是将当日扬眉吐气的三战功劳都抹了去。动动嘴皮子便将旁人努力一笔消除,殊不知换了他们自己可能在北燕悍将手下过得了一招?最后还是黄友光亲自下令罚了几个爱嚼舌根的刺儿头才平息了军中的流言趋势。

北境消息传回京中时,已是过了月余。那送信的使者得了叮嘱,不敢露头冒尖,一路护着黄将军的密信,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不知跑死了多少匹良驹才尽快赶到了京城,只是碰巧萧恪今日并不在王府内,说是去外面见客去了。

因为要见得人身份特殊,故而萧恪今日是带了洪喜出门,王府便由梁砚秋做主。他表示信件可由自己代为转达,偏黄将军那信使得了死命令,非得是亲手交到萧恪手中,不得假他人之手,梁砚秋无法,只能让他进府歇着,等萧恪回府了再为其通传。

“我家将军说此信十万火急,不知可否此刻便去?”谋士代为叮嘱时早有言明,此信关乎着黄老将军的生死荣辱,那传信的兵卒是黄将军府上带出来的,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梁砚秋将人安排在外院下人歇息的小厅,命人奉上茶水糕饼,面色从容不迫,与那传信兵卒形成了鲜明对比,但这并非是他倨傲。

“我已命人去通禀,还请使者在此稍坐一二。燕郡王府规矩森严,若没有王爷首肯,阁下就算此刻提剑杀了在下,也是万万不能随意带了你去的。”

那兵卒从前也没少替老将军送信办事,无论急缓,都没有遇到过燕郡王府这样的门户,只是想到他家老将军都如此急切写信求助,纵那小兵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莽汉子,此刻也知道不可造次,便连忙回道:“先生言重了,卑职不敢,只是恳请先生帮忙通传,我家将军确有要事带话给王爷。”

“使者放心。”梁砚秋抬手示意那传信兵卒歇一歇,“使者一路风尘仆仆,不妨吃些茶果,歇息片刻。”

另一边,萧恪今日是特意乔装出门,只为了见一位离开宫中已久的宫女,也是破费了些功夫才将人从边远之地请来。

那宫女是齐帝继位的那年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去的,这么多年早已返回祖籍成亲生子。只是乡村小镇到底不如宫中水米养人,这妇人明明还不到四十,却已形同老妪,穿得是粗布衣裙,盘发的簪子只有一根,还是表面已经有些发黑的朴素银簪,一点多余的坠饰都没有。

她被萧恪的人从家乡‘请’来,神情显得慌张不安,萧恪进来时更是吓了一跳,也不管来人是谁,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咕咚就跪在了地上,口中直说着求饶之语。

左右见状连忙伸手搀扶,只是那妇人浑身颤抖无力,他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由抬头看向自家主子。

萧恪将覆面的斗笠摘了,露出本来面貌。他今日穿了一身豆青儒衫,瞧着就像是个寻常士子雅客,身边的洪喜伸手接了自家主子递过来的斗笠,可以捏着嗓子对那妇人道:“寻芳姑姑,今日请您来不为害您性命,只是我家主子有些事想问一问您。”

从宫中出来的不可能听不出太监的腔调,她顺势看向端坐不语的萧恪,可知道是宫里来人,女子反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愣是不开口。

萧恪抬手示意洪喜退下,他将手中茶碗放在一旁,示意左右侍卫将那唤作寻芳的宫人扶起来坐下,而后悠悠道:“本王今日特意将寻芳姑姑请到这处民宅而非本王的府邸,便是本王的诚意。你既非九皇子的乳母,也不是承太嫔的心腹宫女,若真是宫里要你性命的,你此时此刻也不可能坐着听本王说话。”

“……”听萧恪将自己出身都点得清清楚楚,那妇人也就慢慢停止了颤抖,大着胆子抬起头直视萧恪,“民妇早已出宫,只怕不能帮助贵人。”

萧恪并不理会妇人言语之中的推辞之意,只笑了一声道:“姑姑不愧是宫中出来的,倒还有几分胆识,这样…本王也能省几番口舌功夫。”

“贵人谬赞了。民妇出宫嫁人十余年,只晓得家中耕种收成,从前宫中的事早忘得差不多了。”

“呵。无妨,本王也不想为难姑姑。不过听宫中旧人提起,说姑姑当年是九皇叔身边待得最久的宫女,故而有些事想请教姑姑。”萧恪已笃定前世今生这颠覆朝堂的幕后之人有康王萧佑涟一份了。而就在不久之前,溪吾书斋的东家翟淼无缘无故失踪,他那个亲信侍从找上自己讨要主子,萧恪才顺藤摸瓜弄清了当日霍子溪探查到另一批暗中调查书斋的幕后指使之人。

萧恪查翟淼是因为怀疑中洲参与甚至是谋划害死他兄长的事,他是为报仇而来,但康王又是为了什么非要扣下翟淼,这个便耐人寻味了。毕竟若是要颠覆大齐政权,边关自然是越乱越好,而正如前世萧恪经历过的那些事一样,上辈子自己并未察觉康王在这其中做了何事,自然也就没有半分防备,以至于白子骞、贺牧夫妇战死沙场,只有他大哥躲过一劫。可若康王真如此做了,那么这一世为何要和他一样查中洲人,难道仅仅因为中洲人此举打乱了他的计划?还是说死的人变成了他兄长,所以有所不同?

萧恪有太多疑问,可他两辈子都从未对康王有过过多了解,并且康王此人隐藏得实在太好。这一世,如若不是他有着前世记忆,机缘凑巧间察觉到了蛛丝马迹,才顺藤摸瓜查到了背后的康王,只怕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可对于康王过往,知道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本就是先帝子嗣中年级较小的皇子,生母出身低微并不受宠,康王此人无论是少年时还是如今都并不出众,仿佛世人知道他最多的还是他那些混账风流账。萧恪费了些功夫,才辗转从宫中旧人口中得知了这个叫寻芳的宫女。以他这位九皇叔的行事手段,断不该让寻芳活着出宫,即使对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该被放过才是,还是在齐帝登基的那年到了年纪,又没有哪宫娘娘留下,才跟着那一批被放出宫去的。可细查之下才发现,以寻芳的年纪合该要再熬上两年才可以被放出宫去,诸多不合理的事混杂在一起,恰恰证明寻芳一定知道什么,并且对于康王来说意义不同,才会留下这么一个活口。

“民妇当年得以照顾九殿下,是得了皇后娘娘凤谕,同其他数位宫人一同分派照顾诸位殿下而已。殿下身侧自有乳母嬷嬷们跟着,民妇不过是做些浆洗洒扫的粗活,只管做活,其他的都不知道。贵人要问九殿下的事,也该去问当时照顾殿下的乳母周嬷嬷。”不怪康王放这宫女出宫却不灭口,从头至尾,寻芳瞧着害怕,可萧恪问及康王的事时,她仍是抗拒着不答的,嘴是真的严。不过如此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萧恪也确信寻芳一定知道些旁人都不知道的。

“呵。姑姑还真会说话,那位周嬷嬷在今上登基第二个月就生了疾病暴毙了,那时姑姑还没被放出宫,怎么忘了?”

“民妇记性不好,贵人见笑了。”

当真是萧恪说一句才蹦一句,萧恪不由摇头轻笑道:“难怪九皇叔除了他母妃外谁都杀了,单单放过了姑姑,甚至不惜动用人脉改了姑姑的年纪,只为早早把你放出宫去。姑姑今日同本王嘴硬,想来也是为了还昔日旧主的情谊。”

所有退路都被堵死,寻芳干脆缄默不语。

萧恪也不急,开口示意洪喜和左右侍卫在院外守着,等人都离开了才缓缓开口道:“不知姑姑可知,数月前宁王长子在北境御敌,以身殉国?”

“…民妇不知。”

“不知也不碍事,本王慢慢说给姑姑听。希望姑姑听了之后,愿意给本王答疑解惑。”萧恪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是这些事发生时他还为出生,陈年旧事被康王主仆俩瞒得死死的,旁人不得而知。如今想要验证心中猜测,便只能从其中薄弱的那一方撬开口子,忠心又多年为主子默默保守秘密的贴身宫女最是合适:“不过若是姑姑听完内心毫无触动,本王就权当今日是弄错了,自会派人好好送姑姑回家与家人团聚。当然,我不是今上那等残暴之君,姑姑尽可放心我害你全家性命。”

软硬兼施,既给寻芳施压,却也不至于将人逼得太紧,不然触底反弹,他反倒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本王事后探得伏忠亲王身故…是中洲之人蓄意挑唆,意欲借此加深齐燕矛盾。而本王在查可疑之人时,恰巧发觉九皇叔的人也在查这件事,这才生出些好奇心来。本王查,是为了给亲兄长报此血仇,九皇叔又是为何如此上心实在是令我十分费解。”萧恪缓缓说起,因为反复提及兄长亡故之时,他说得很慢,并不单纯只是说一件事,“后来九皇叔先本王一步将那可疑之人捉拿至府中严刑逼供,本王将人劫回时,那人已只差了一口气,可见九皇叔似乎同样痛恨中洲之人谋害本王兄长的事。但据我所知,大哥与九皇叔并无交集,姑姑可否告知这其中有何事,是本王不知道的?”

萧恪说完就静静看向寻芳,对面的妇人低头,眼神有些飘忽。内心挣扎了许久,她才重新抬起头,将信将疑问了一句,“贵人是七殿下的……”

“儿子。先宁王萧佑炀是本王生父,本王与伏忠亲王为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姑姑若是不信,马车就停在院外,可与本王一道去王府,那里总做不得假。”

寻芳听罢深吸了一口气,她面上尽是纠结之色,布满老茧的双手攥紧了布裙。

见对方仍是不愿开口,萧恪随即说道;“姑姑或许还不知,九皇叔为了将如今的皇帝陛下拉下皇位,不惜串通北燕谋朝灭国。此番决绝,本王先前虽已调查许久,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肯定,这才请姑姑来为本王解惑。”

‘康王谋反’这个念想深深刻入寻芳脑海,她缓缓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问道:“殿下他……会被问罪吗?”

萧恪却在这时候笑了一声。

“呵。姑姑误会了,本王不是奉命来查九皇叔的,而是要与他做一样的事。只是本王与九皇叔之间有些误会嫌隙,又不敢确信,生怕一步错祸及满门,故才有今日之举。”

若说刚刚萧恪说康王有谋反之意已足够骇人了,此刻对着自己承认亦有谋反之意,寻芳一时震撼,半晌没说出来一个字。

萧恪却也不急,只耐心品茶等着对方开口,他此刻已确信面前的妇人定会告知他当年宫中无人知晓的秘闻。

果不其然,在经历了一番挣扎之后,妇人长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抬头直视萧恪,慢慢开口道:“当年无人知道,殿下他……对七殿下有爱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