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78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贺绥听得直皱眉,却从中摸出了些许不合情理之处,于是便问道:“齐燕连年战事鲜少停歇,特别是北燕也深陷皇子争位,亟需一场胜仗证明自己的价值,奚濯即便不这么做,战争也仍会继续,若是被人察觉,岂不是引火烧身?”

萧恪冷笑一声道:“若他是成心的呢?”

贺绥同萧恪在一起时日久了,那些权谋政斗多多少少也浸染了不少。听到萧恪那话,脑中立刻联想了许多可能,诸如奚濯此人不受生父看重,便生了报复之心,亦或是存了侥幸之心云云。

“你们出征后不久,他身边近侍求到我跟前,一五一十将他主子的谋算和过往说了不少。后来我带人将奚濯救回,只不过耽搁久了人也被弄废了,此后余生怕是要与轮椅为伴了。”用在奚濯身上的酷刑只怕比诏狱里还狠,萧恪不得不感慨康王心黑手狠,虽然换作他也未必会轻多少。

“为何?”

“为大哥报仇,父王生前于那人有恩,他知晓了大哥的死是中洲人作祟,查到后便将奚濯绑了报复,不过阴差阳错让我得以知晓其中缘故。”萧恪并未说出康王之名,毕竟他和康王之间仍是敌友难分,只通敌一条,就绝不得贺家姐弟所容。萧恪为了能亲来边关,与康王做了笔交易,自然不愿意让贺绥知道这其中缘故。

“身为王族,不思母国,却为泄私愤挑起战争,简直是将家国百姓至于无物!”

贺绥摇头不解,他无法明白究竟何样仇恨才能让奚濯出卖母国和君父。中洲不比齐国,与北燕尚有一战之力。中洲充其量也就是国土辽阔、百姓富足些,真被人察觉挑唆嫁祸之事,惹恼了两个大国,无异于自毁家园。而战争中遭殃最多的还是无辜的百姓,贺绥不至于同情心泛滥到可怜中洲人,只是单纯厌弃这样的王族。

“他半条命牵挂之人死在了燕人之手,而始作俑者是他的生父,若是自己无力报仇,挑起齐燕之战,让我们替他报仇自然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即便真被发觉了,中洲不敌齐燕,自然是要割地赔款,平息两国怒火,他那个本就病入膏肓的生父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虽然立场不同,但萧恪不可否认,换他是奚濯也会优先选择挑起齐燕战争。不过他和奚濯不同的是,他若要做,便会更干脆些,绝不会让人查到自己头上,还险些丢了自己的命去。

“这样的人不堪为王族。”

“阿绥说的是,自然是不配的。”

“允宁提起他,想来是打算拿他之事做文章,把中洲也牵扯进来?”

萧恪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抚掌笑道:“知我者,阿绥也。若论心术算计,我倒是愿意将此人引为知己,只可惜……他是害死我大哥的罪魁祸首,必得让中洲人血债血偿才能弥补我心中怨愤之万一。”

对萧恪来说,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敌人。绝对的善恶是非从来就不存在,奚濯此人死了确实可惜,奈何其身系萧琢和数千将士的血仇,萧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对方。

“话虽如此,可这百十年来,三足鼎立才维持彼此平衡。中洲虽弱,但都不是齐燕一口可以吃下的,想要报萧大哥的……”贺绥很清楚中洲兵力不强却能存活这么多年,成为可以与齐燕比肩的第三国,完全是因为齐燕都需要与其接壤的这个弱国作为战争的缓冲,若是中洲覆灭,则天下必乱。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以得让他们从里面烂透了,如今北燕也是诸子夺位,正是机会。我来此,便是为了操纵此事。”

提起北燕,贺绥又想到了龚野的事。

“还有一事要同你说。北燕阵前换帅,除了龚野之外还有一人。”

“谁?”

“北燕…呼图邪部首领,狼主额日钦。这个把月来,两军数次交锋,虽有胜亦有败,但我军死伤远超过北燕。呼图邪部支援龚野,北燕军异常勇猛,长此以往怕是不太好。”也只有在萧恪身边时贺绥才会直言说出,别说以往他没资格升帐议事,便是有,自黄友光以下将领鲜少有人提及此患。偏偏他姐夫之前吃过败仗,如今新帅接手北境军,其从属将领又成一派,白子骞即便是提了,也常被挤兑几句不了了之。

萧恪听完冷嘲一声道:“所以我来得正是时候。这些人从来只会自己人抱团,无用至极!阿绥且放心,等顾将军那一万人到了,军中势力自会重新洗牌一次。”

贺绥点了点头,却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允宁,说句心里话。我实在不解为何军中也要如此,上下一心才能所向披靡,从前在京畿大营时虽也有过,可却不像今时今日这般严重,如此大军便是一盘散沙,时日久了连父亲和长姐这么多年的心血可能都会付之一炬……”

“阿绥,不是所有为将之人都似你们这般忧国忧民。军中不比朝堂,规矩礼仪拘束得很,很多人虽有将之名,却无为将之才,不过是好勇斗狠的莽夫罢了。这样的人不会将家国大任放在首位,自是利益为先,你不需要理会这起子人,自有我帮你盯着呢!”

萧恪拉过贺绥的手细细摩挲着对方手上因寒冷而皲裂愈合留下的疤痕,手心还有未消退的冻伤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整日提前巡逻冻伤的,“北境苦寒,你才来几个月手上茧子厚了不说,还添了这么多冻伤。”

“小伤。而且如今到了夏日,天暖了不少。军医那儿配置了药膏,全军都有,我再涂上几日便能消掉大半,不碍事的,勿忧。”

萧恪知贺绥素日脾性,叹了口气没再多劝什么。毕竟贺绥是男子,又素有大志,合该如那雄鹰展翅翱翔,而不是做笼中娇养的金丝雀。只是萧恪仍不免有些心疼罢了。

“总归你如今拨到了白将军帐下,日后出战的机会多了,自然就有军功可建,免得你还要同五六个莽汉挤在一处睡通铺。”

贺绥摇摇头,无奈笑道:“我哪有这么娇气?多思伤身,你且歇着便是,我在这儿耽搁了许久,还需去将军那里。”

“我同你去。”

贺绥脸红了一下,拒绝道:“将军营帐就在附近,你不用送。”

“我的好阿绥,我可不是为了专门送你。”看着贺绥愣了下,随后脸更红了,萧恪心情大好,“那北燕狼主之事我之前并不知晓,得找个人了解一番。思来想去,只有白将军最可信,其他人都是绣花枕头罢了,也指望不上他们。”

“嗯。对了,允宁,那位朱监军……”说到朱昭的时候,贺绥刻意压低了声,“我瞧他刚才看你的眼神有些古怪。”

“朱昭是裴东安的徒弟,在宫里没什么根基,也算不上陛下面上得脸的大太监。派他来自然是因为他听话,不过这人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我拿捏得住。”

“那便好。毕竟历来内监为监军总是令人不安。”

萧恪闻言,不由苦笑一声,贺绥停下脚步看他。萧恪这才解释道:“只怕要让阿绥失望了,往后朱昭定是要为难的。监军一职无论是文臣还是宦官担任,其意义是代天子制衡为将之人,当然不乏也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可若是不管,那时日久了,监军一职形同虚设,帝王失了对军队的掌控和挟制,反倒是后患无穷。”

即便是盛世明主,也鲜少有能全心托付的,更不要提齐帝本就是个多疑多思的。

“……我明白。不过有你在,我倒也不太担心。”

“那我便当阿绥这话是夸我了!”

“贫嘴。”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将军。”

“末将参见王爷。”白子骞见萧恪和贺绥一同来,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如今是在军中,帐内仍有其他副将谋士,他还是依照规矩向萧恪行礼,而后问道,“不知王爷来寻末将所为何事?”

“白将军客气了。本王挂心边关战事,所以想来问问白将军个中细则。”

“原来如此。”白子骞颔首,却没有立刻言明,而是看向贺绥道,“你初来我帐下,且先随陈副将交接军务,稍时另有召唤。”

“是,末将领命。”贺绥并不意外于白子骞的决定。他本就是黄友光破例调到白子骞帐下的,其用意不过是为讨好萧恪。

此时此刻,帐中仍有其他人在,他们未必全都与白子骞一心。萧恪越过统帅找白子骞询问及北燕之事,本就是不合规矩,若是再破例让贺绥留在帐中,流言传出去,旁人只会以为他们抱团,反折了黄友光的颜面,教双方都难堪。

萧恪也不阻拦,更不赶其他将领。免得闲话传出去说他一来便与白子骞密谋什么。

“王爷想知道什么?”

“有关北燕新帅岱钦和北燕狼主之事。”萧恪寻了个空闲的座位坐下,原本坐在一旁的将领见状立刻起身让开,毕竟他还没心大到安然坐在燕郡王身边。

原本坐在左边的两名将领见状也跟着站起。萧恪却突然笑了下,幽幽说道:“吕将军在本王身边坐不住情有可原,胡将军、范将军,你们怎么也跟着站起来了?”

此话一出,不说那三个被点名的将领心中一震,就连坐在主位的白子骞也是心中意外。他见萧恪的次数不多,最近一次是半年前的事了,虽知内弟身边的少年王爷心思深沉,却没想到对方到邯城不过半日,竟能准确认出他手下将领。

见手下将军齐齐看上自己,白子骞开口安抚道:“你们坐下便是。今日是商议军务,燕郡王既入了军中,一样要守军中规矩,你们不必顾忌。”

“是,将军。”众人齐声应下,这才将信将疑坐了回去。

萧恪才道:“实不相瞒,去年本王曾与化名龚野的岱钦王子见过几面,此人智谋并非其他王室子可比,唯独欠缺了机会。所以本王才好奇这北燕狼主是何许人也,竟能轻易动摇北燕汗的决定。诸位将军若有知晓,还请告知本王。”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开口。

末了还是坐在萧恪正对面的范益主动开口,为萧恪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呼图邪部祖祖辈辈居于险地,所以他们那一脉全民皆兵,无论男女老幼都能上马厮杀,其战力远胜北燕王军。只是呼图邪部信仰颇重,不愿离开世代所居之地,这才由得如今的北燕王室做了百余年燕国之主。”

白子骞接过范益的话接着说道:“呼图邪部的首领被称为狼主,也不知那北燕王子是如何获得呼图邪部支持的。不过能阵前换帅,必是与狼主有关。”

有了范益和白子骞开头,另外两人也慢慢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所知有关北燕之事一一告知。

萧恪拣选其中关键之处整合,渐渐发觉了异常之处。整个北境军中对龚野知之甚少,这个混杂了齐燕血脉的男人却如天降一般,带着北燕最强战力出现。而在萧恪对北燕为数不多的前世记忆中,并没有龚野和狼主的存在。

若按前世发展,再过几个月,贺牧和白子骞会因为北燕突袭双双牺牲在北境,但上辈子杀害夫妇二人的应是如今刚被换走的北燕三王子查和鲁才对。

细细回想从康王那里得到的书信内容可知,龚野去年在京中刺探消息时便已生了拉拢贺绥的心,并曾向康王询问过有关自己的事。

萧恪脑中不由转过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

那便是龚野其人,很大可能同他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或许因为萧恪自己就是死后重生之人,并不觉得转世重生回到少年时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反倒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才是真相。

毕竟萧恪重生光是活下来都废了好一番功夫,他可以操纵朝堂局势,却不能左右外敌如何。龚野命线不同于前世也绝不可能是受他左右。

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释便是对方也是死而复生之人。因为知晓前辈子自己郁郁不得志,今生才为之奔波拉拢,这也能解释为何当日贺绥无关无职无名,龚野却要费心拉拢了。也能解释上辈子并不存在的狼主为何会出现在齐燕战场之上。

对方一定是知道上辈子贺绥会成大齐战无不胜的悍将,将北燕军灰溜溜赶回了王庭。而若要有出头之机,靠北燕大汗回心转意自是不可能的,而最有效的法子便是拉拢招揽足以和北燕王室分庭抗礼的强大部族为后盾。

至于如何招揽,萧恪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这并不重要,毕竟只要是合作,便会有可乘之机,龚野双拳难敌四手,拦是拦不住的。

“看起来,王爷心中已有计较。”

萧恪回过神,看向白子骞,随后慢慢站起身来。其他几位将军见状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确实,还要多些几位将军解惑。本王还有要事同黄老将军商量,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萧恪拱手朝白子骞抱拳一礼,白子骞及其他几人见状也赶忙回礼。

“哦对了。”萧恪半转回身,当着其他几人的面同白子骞坦言,“北境此行虽是王命在身,却也为阿绥而来。诸位将军皆是前辈,还望不吝赐教。”

几人原以为萧恪是要多关心贺绥的事,却没想到说的是希望他们指点赐教。还是范益说道:“……王爷言重了,这本是常事,还请王爷放心。”

“如此本王便在此多谢诸位了。”

出了白子骞的营帐,萧恪直奔黄友光那儿去了。毕竟他刚刚与白子骞及其麾下诸将入帐单谈,无论说的是什么,总归没避着人,怕有些闲话传到黄友光耳朵里,到时他们内部先不和,那就坏事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这个摇摆不定的老将军。

“王爷方才说要换个营帐?不知这是为何?”

“黄老将军的心意本王自然明白,但本王不愿带起军中奢靡之风,给将军您徒添烦恼,至于其中破费之处,本王自不会让老将军您担着。”

萧恪半句承诺已出,黄友光自然没有何顾虑了,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云淡风轻道:“王爷言重了,老臣哪有什么破费,只盼着王爷在这苦寒之地不要受委屈才好。”

“老将军费心了。若非您先前为本王报信,我还不知阿绥深受党争之害。这份情,本王铭记于心,所以才不愿给将军您添麻烦。”

黄友光面上笑容俞深,笑言道:“王爷说哪里的话!老臣爱惜良才,本有回护之心,只是奈何前次有军法规矩压着,不得不罚贺副将,心中也是非常矛盾。不过王爷如今来了,自不会再有人造次了!”

“老将军抬举本王了。本王奉皇命行辅佐之责,本就不懂边关战事,自不会插手军中事务。朱监军主监督之责,往后难免有言语不和之处,还望将军见谅。”

所谓监军,本就是帝王派去牵制行军将领之人,象征着军权和皇权的相互制衡。历朝历代,就没有几个监军能与将领同心同德,这一点黄友光比谁都清楚。

不过他更清楚,名义上是朱昭为主、萧恪为辅。实则是个明眼人都知道朱昭不过是皇帝的一双眼睛罢了,真正牵制之人是这位大名鼎鼎的燕郡王。

所幸贺绥仍在麾下,念及贺家人的情分,萧恪总不至于太为难自己。思及此,便欣然应道:“老臣明白,王爷放心。”

“哦对了,说起费将军一事。本王今日并非有意针对,老将军应也瞧见了,我不过是告知他家中嫡子有恙,没想到竟会被那般解读,责罚也是一时气血冲头。只不过本王脸皮薄,实在拉不下这个颜面去说,还望老将军从中说和,让费将军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萧恪话虽言明抱歉之意,但面上却是全无半分愧疚之色。毕竟这位是能面不改色构陷他人的主儿,鬼才会信他脸皮薄一说,不过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心术手段,将堂堂三品将军试做戏耍的玩物罢了。

“王爷心善,费将军日后必能想清楚。”黄友光并不想当这个说客,毕竟费泓当初那么做,他并不知是否为祁太尉授意。萧恪固然不能得罪,但祁太尉一样权倾朝野,他同样不愿意担这个责任。

萧恪自然看得出来黄友光明哲保身的念头,但他却故意听不懂对方说的,依旧坚持道:“话虽如此,还是要请老将军另外走一趟的。费将军虽说刚闯了祸事,但毕竟不是无名小卒,本王也是怕他一时想不开,酿成什么祸来。”

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掉了,黄友光暗叹一口气应道:“王爷如此说,那老臣一定去办。”

“顾将军和一万人马不日将赶到邯城,在那之前,本王有件事想请老将军帮忙…”

……

清晨天还未亮起来,便有来使至北燕军营外传信。

通报的亲兵在大帐外围就被狼图卫拦下了,自狼主率部族士兵支援以来一直如此,且燕人信奉强者为尊,呼图邪部实力有目共睹,军中人早已对狼图卫的规矩见怪不怪了,便将南齐使者的信转交了出去。

那信最终由值守的狼图卫亲卫长呈交。

甫一来到大帐前,里面咿咿呀呀的叫唤便已入耳。那亲卫长面不改色站在帐帘外禀报:“回禀狼主,南齐人今晨送来了书信,说……”

他话还未禀完,自帐内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叫喊,只是大抵嘴被堵住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而后帐内归于平静,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