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宵也
头顶白炽灯刺目,南晴湿润的睫羽不适地眨了眨,很快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轻轻捂住。
喻逐云轻手轻脚地把南晴放到病床上。
今天才失聪的青年,对自己过高的体温毫无所觉,伤口是否崩裂毫不关心。
他只是想起,南晴两个多月前才做的开胸手术。他可以受伤,但南晴不能。
病床只有一米二宽。
南晴睡下了,喻逐云无处可去。他掖完被子,转身想走的下一刻,就被抓住了手腕。
南晴湿漉漉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睡意,也许是从刚刚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就清醒了。
“别走。”
南晴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生出一种即将失去的预感,只是无助又难过地重复,“喻逐云,别走……”
喻逐云听不见南晴在说什么。
他沉默地在原地伫立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胳膊从南晴的手里抽出来,顺从地坐回床边。
青年的肩膀右脑重新被纱布包裹好,黑沉沉的瞳孔仿佛一潭死水,即使因南晴的动作漾起了波澜,也只有一瞬间。
聋和哑在很大程度上是相通的,因为聋人无法通过听觉感知语言,分辨自己的发声是否准确。突聋的情况暂时对说话没有太大的影响。
“你的伤口才好多久,不可以淋雨。马上喊医生来帮你看一下,”喻逐云垂下眼,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等医生确定你的身体没问题了,你就早一点回家休息……”
“我不要!”南晴含着哭腔,很用力地摇头,“我不回家,我就要在这里陪着你。”
喻逐云不为所动,他只是用粗粝且满是伤痕的指尖轻轻擦了擦南晴的眼尾:“你走吧。我不缠着你了。”
他后悔了。
如果当初南晴不主动来找他,他就该识趣一点,远远地消失在南晴的生命里。
如果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学生,不是什么好人,就不要想着做无力的挣扎。没办法的,改不了的。他背负着原罪出生,这辈子就是和小天使有缘无份。
没必要再拉着南晴了。
他一个人下地狱就够了。
九月第一天的夜晚很冷。
南晴哽咽着,只会摇头:“我不走,我不要。”
“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还做好朋友,我不说那些糊涂话了,全部都收回,”喻逐云的语气平静,“跟我在一起很累吧?你明明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只是被我洗脑了,还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同性恋。其实你根本就……”
南晴几乎要说不出话,嘴唇苍白,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喻逐云,我疼。”
他捂住胸口,刹那间眼泪蜿蜒:“这里疼。”
喻逐云的身体僵住。
他伪装出来的满不在乎和平静在瞬间被击碎溃散,抿着唇站起身按了呼叫铃,哆嗦着手,隔着被子轻轻碰了碰南晴的胸口。胸带暂时被拆开,少年人被剖开的胸骨起伏着。
那有一条足足十五厘米的伤口,淡粉色的新生嫩肉已经长了出来,然而边缘的痕迹狰狞,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
……疼啊。
这里疼。
心疼。
喻逐云闭上眼,忽然恨恨地咬牙:“都怪我。”
是我强吻你,是我越界,是我总挟恩图报,是我让你疼。
他几乎快要疯了。
“你为什么不讨厌我?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不害怕我,为什么不嫌弃我?!”
南晴的唇瓣动了动,指尖用力,将藏在衣领下的那根红绳扯了出来,轻轻拢上喻逐云的颈弯。
别说了好不好喻逐云,你也很痛苦吧。
那么多年真的辛苦你了,以后有我爱你。比所有人都爱。
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永远。
所以。
别不要我,好吗?
病房内安静下来,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
喻逐云摸上颈间的红绳,伸手替南晴整理好了胸带。
呼叫铃后,护士来了病房,见情况不对,还喊了医生。他们分别帮两位病患检查了一下,确认大况无碍。
喻逐云后退了几步,垂下眼。余光里的不远处,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他走过去,点亮。
发信人是宝贝,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然而喻逐云弯下腰,双手掩面,掌心湿润而滚烫。
【宝贝:不分手。】
第69章
江熹跟喻逐云的主治医师沟通完, 已是宜城的深夜。她挂断电话,沉默不语,看向人来人往的病房, 以及喻逐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忽然想起了那天。他被一群人围追堵截, 打进警局,却始终嘴犟着说那天与小混混有关系的人只有自己。
连这种事情都不怕了, 所以他到底在校门口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谁,才会忽然那么难过, 死死地握住门把手,几乎想要跳下车?
她不知道,却也猜到了。
从前喻逐云隔三岔五就会来找她, 也许是穿耳,也许是扎大面积的空针纹身。然而从他决定为南晴好好学习考试,当一个好学生开始,就再也没去过她店里。
凌晨,送南晴回家时, 江熹与他互换了电话号码。她说如果喻逐云有什么消息, 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路灯下,苍白剔透的少年很勉强地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向她鞠了一躬。
那辆曾出现在学校门口的红色汽车, 发动启程, 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顾嘉禾急匆匆地下楼,在看见南晴的瞬间松了口气,少女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焦急:“哥,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了?你去哪儿了,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南晴没说话,缓缓转过身来,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未尽的泪痕,那双剔透的琉璃眼已经红肿,氲满水汽。
少女愣住,过了两秒才冲过去,上下将他检查了一遍:“谁欺负你了?喻逐云不在你身边吗,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
“还是……你们吵架了吗?”
南晴很勉强地笑了笑,带着浓浓的鼻音:“不是。”
少年摇摇头,在少女担忧的目光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不是啊妹妹。
是全世界都在欺负喻逐云。
首都那里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喻惕守联系了江熹,还在医院疗养的老人险些被这个消息打击到坐不起身。他十分震怒,许多年前拐卖喻逐云的人贩子已经被处以死刑,可是买下喻逐云的这对养父母却逍遥法外,因为那一年,人口贩卖这方面的法条并不完善,他们一口咬死自己只是收养了喻逐云,并没有得到太大的惩罚。
喻惕守就算是再有钱,再有人脉,也没办法做太没道德的事。但那是建立在那对养父母不再见喻逐云的前提上。
现在他们再度出现,重伤了喻逐云不说,甚至还在警察局里大肆叫嚣自己只是管教孩子而已。喻逐云被他们家买下,理应为他们养老送终。
可笑的是,他们连一个正常的名字都没为喻逐云取。
伤害了他那么多年,却要求他以德报怨。
喻惕守这次动了真格的,不惜一切代价,也绝不会饶过他们。
这毕竟是为数不多,能够安慰到喻逐云的事。
南晴垂下眼,在听江熹说完的时候轻松了几秒,可也只是短暂的几秒。这段时间他心中始终有疑虑,多年来都找不到喻逐云、和他毫无关系的养父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又怎么能在人群里,精准地找到一个与小时候截然不同的陌生青年?
这可能吗?
这不合理。
在这种情况下,南晴脑海里只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在首都那会,总是以嫉恨的眼神盯着喻逐云的家伙,喻逐云的亲弟弟。
然而这件事,他不知该怎么和喻逐云说。
这段时间喻逐云反复发烧感染,他给喻逐云发过去的短信,几乎没有回复。
喻逐云的右耳伤得很重,这种程度的伤,宜城医院已经没有办法为他修补。他只能去首都,医疗条件最好的地方,碰碰运气。
南晴知道他必须走,而且一定要尽快走。伤病,向来是越早介入治疗效果越好。
四号那天,江熹告诉南晴,喻逐云没再发烧。
南晴去了医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青年。
喻逐云因疲惫和脱水而格外憔悴,左耳的听力也受到了影响,助听器放在桌上,没有再戴。
这一世,上一世,南晴都从未见过喻逐云这个样子。
他心中酸软无力,却没再哭。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和喻逐云分手。
喻逐云去首都治耳朵,就算要花很久很长的时间,再也不能回宜城,也没关系,无所谓。他过几个月就可以拿到首大的录取通知书,喻逐云回不来没关系,他会自己去首都。
他们会像之前承诺的那样,越来越好。
九月中旬,喻逐云从宜城转院,乘上了回首都的火车。
学校那里,江熹代监护人帮他办了转学的手续。这个消息,一出学校内众人哗然,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喻逐云在自己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没离开,却在大家都渐渐喜欢上他的时候走了。
跟喻逐云关系比较近的陈明瑞也惊了。他甚至都没有去火车站送喻逐云,只趁周末那天去找了南晴。
“喻哥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回首都?你应该还有一年才会去首都大学吧,他怎么会一个人走呢?”
南晴很浅地笑了下。
其实喻逐云离开那天,被喻爷爷安排的人直接带走了,而且他的身体也根本不允许他去送。
“他只是必须先过去,不是一个人走。”
陈明瑞怔了怔,联系起最近的传闻,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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