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椒鸡
他一扭头,气道:“既然如此,信我做甚,干脆封了我的嘴,将我捆到目的地去。”
晏相年哭笑不得:“我确实想,可如何舍得。”
牧封川回头盯他半晌,冷哼一声,甩了个脸子。
晏相年眉眼泛起笑意,慢慢走到另一边坐下:“而今我已确定,牧弟眼里容不得沙子,是真心想要他死,既然如此,你放心,我现在就解开你的禁制。”
“且慢。”牧封川拦住他伸来的手,肃然道,“你信我,我却不信你,别到时候从你身边走漏的风声,却怪我,还是封着吧,必要时候,告诉我该怎么做,再解开便是。”
晏相年怔住,思量片刻,点头同意。
他道:“既然如此,我也投桃报李,牧弟担心归元宗,我不能向你保证它无事,不过此次进攻东洲,魔门已定好,一门对一宗,任生教分得的对手正是归元宗,我与晏璋都不在,反而公平,如若这般,归元宗都挡不住,那也怪不得我了。”
“要是牧弟你还放心不下,我也可帮你将归元宗内的转世魔修身份传回去。”晏相年提议。
“不必。”牧封川再次拒绝。
他抿紧两片薄唇,头撇向一边:“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与其上当受骗,不如全看天意。”
晏相年顿了顿,笑意更深:“听你的。”
明明是表示怀疑,两人之间氛围却更融洽几分。
牧封川扇动眼睫毛:“任生教分配到归元宗,是你故意的吧,其他魔宗说不定沾沾自喜,以为是他们成功算计你。”
晏相年抚掌道:“亏得不是与牧弟你做对手,不然,我哪有而今闲心。没错,晏璋名声赫赫,他们都不想啃这块硬骨头,自然是丢给我,却不知正和我意。要是与归元宗的战场上有其他老祖插手,我还真担心晏璋一时心软,留下御敌呢。”
他语含讥讽,话里暗指晏璋道貌岸然。
牧封川眼皮一跳,提醒他道:“要是晏璋不傻,就该明白,你用我引他自投罗网,只要他不出现,我就暂时不会有危险,既然如此,他要是打算专心处理完魔修,再腾出手来救我,你待如何。况且,魔修一入侵,我就被魔修绑架,他如若想先抓几个高层魔修拷问,准备一二,你还要一直等他吗。”
牧封川没有绑架勒索的经验,但想也知道,威胁要讲时效性,力度太软则会降低紧迫感,所以,通常绑匪喜欢寄些“零件”,使被威胁者方寸大乱,才好引导走势。
晏相年既要与他合作,由慢慢悠悠不实行计划,牧封川真担心再等下去,叫晏璋瞧出端倪,也跟着拖延,拖到晏相年等不起。
为何非挑眼下时间设陷阱?
还不如一片祥和中,晏璋既无防备,也无阻碍,如此,当他收到牧封川被绑的消息,千山万水,也会以最快速度赶到,免了途中诸多怀疑。
晏相年一时无声,好半晌才道:“我自有理由。”
他视线挪到牧封川身上,隐含期待,牧封川后背一凉,连忙道:“其实我说的也不一定准,你进度快些,赶在魔修大举进攻前,这般他或许觉得能提前救回我,再去解决魔修,更不会思前想后、步步为营。”
晏相年陷入沉思。
只是,直到离开水息岛,重新启程,牧封川也没从他口中听到修改计划的确切消息。
不过牧封川不急,晏相年不改,自然会有人逼他改。
船一路行到愁极岛,此次,晏相年没有上岛,为此他对牧封川解释,新船比原本的船品级更高,更能抗下海兽风浪,牧封川不置可否,只说换船后他被抛飞的概率确实有所降低。
晏相年听了不禁莞尔:“一路上辛苦牧弟了,等到上岸,我再为你接风洗尘,如今西洲的魔修纷纷外出,倒是比平常更好游玩,西洲风景虽不如东洲,却也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牧封川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催促,只偶尔打探西洲风土人情。
晏相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而大多时候,他还是要去甲班压阵,没空整天与牧封川一起。
越是上好宝船,越吸引海兽,再加上船的修士,整艘船如图撒满肉松的小贝,惹海兽垂涎。
牧封川在船上好吃好喝,明明是俘虏,倒成了最悠哉的一个。
直到即将靠岸,海兽侵扰终于减少。
牧封川问晏相年:“你知不知道,这些海兽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相年摇头:“按典籍记载,三千年前,天梯有变,而后四海就越来越危险,有人猜测,是天梯断裂导致天极界环境骤变,影响了四海海兽,可除了按时间推断,毫无证据可言。”
牧封川眼眸闪了闪,晏相年所言,与他过去听说的一般无二,看来这点上,东西二洲倒是达成共识。
他有些好奇:“就没有人试图从海兽身上,找到天梯出问题的原因?”反推也是很常见的思路吧。
晏相年瞧过来,笑意盈盈点头:“自然是有。”
牧封川:“那——”
“都消失了。”晏相年笑意淡去,只嘴角残留着似讥讽似嘲弄的弧度,他道,“自一千七百多年前,一位真人没有回来后,再也无人往大海深处探索。”
牧封川嘶的倒吸一口凉气,望着茫茫大海,好似看到一张张开的巨口。
上辈子,人类也曾有一段时间畏惧大海,可科技的发展,终究使人征服了海洋,然而天极界的修士,尽管拥有移山填海之力,却也敌不过无穷无尽的海中巨兽。
他又仰头望天,天空碧蓝如洗。
修士能飞天遁地,但即便真人,上到六七万米高空后,也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拦,无法突破大气层,前往太空。
过去,牧封川总觉得是因为脱离臭氧层后,急剧升高的温度拦住了真人去路,如今见识了大海的危险,他突然有种感觉,仿佛这个世界的人被一只无形的盖子困在大地上,恰似他小时候玩过的造景水晶球。
这个世界真实吗?
所谓穿越,会不会只是他临死前的一场梦?
牧封川脸上褪去血色,眼眸也变得空洞茫然,晏相年投来关切的目光,在对方的手碰到肩膀前,牧封川一个激灵,醒过神:“没事。”
他最后望了一眼并不平静的海面,垂眸低声道:“坐船太久,晕得很,我想快些上岸。”
也快些解决他身上的破事,当断则断。
第139章 改变路线
船在西洲海岸的西鼎城停靠。
牧封川头一次到西洲, 要说他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他进了城后,左顾右盼,一副想多瞧瞧的模样。
晏相年并未阻拦,满脸纵容,示意牧封川想去哪儿去哪儿,明明离任生教还远,他却半点儿不急。
是下定决心等魔修开始进攻再行动,还另有打算?
牧封川心里揣度,面上不动声色, 不管晏相年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总要用到他, 他迟早能知道部分答案。
西洲而今一如晏相年所言,少见修士,相比起来,牧封川在水息岛看到的魔修,估计比整个城加起来还多数倍。
至于普通人, 以牧封川眼光看,日子算不上好, 不说精神气, 就单单眼神狠厉阴沉,便能知道这里生活不会简单。
初时,牧封川还饶有兴致四处观察, 直到撞见一场交易,当即沉默,回到晏相年身边, 做出厌倦姿态。
晏相年时刻关注着牧封川,自然知道他瞧见了什么,低声道:“在西洲,此事光明正大,无需介怀。”
牧封川点点头,对方不说他也明白,毕竟那家收死胎的店铺正门大开,一看就是做正经生意。
晏相年见他还提不起兴致,轻笑出声:“至少在城里,他们还能公平交易。”
牧封川明白,这是说在外面的话,恐怕就变成明抢了,搞不好还得捎上几个成年全尸。
他忍不住问:“都如此,普通人还没被糟蹋完?”
晏相年不知想到什么,眼眸骤然冷了下去,像是深藏万年不化的寒冰,他冷笑道:“普通人,哼,普通人在他们眼中还算人吗?这些修士高高在上,何曾在乎他们会给凡人带来多少的苦难!”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中蕴含着深切的恨意,竟比提起晏璋时还要明显,牧封川屏息静听,敏锐觉察出或有内情,晏相年却停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牧封川的失望中,晏相年默然数息,道:“魔修也不是个个没脑子,西洲各城管理比东洲更严,只要进城,不管多艰难,总不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至于在外面的,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就是赌运气了。
牧封川一扫四周,果然见到不少巡视修士,尽管修为不高,但如若维持城池秩序是西洲魔修共识,就算魔修们无法无天,想必也不敢随意破坏规矩。
如此一来,生活在城里的人确实更安全。只不过,天极界又没有工业容纳大量城市人口,难怪连胎儿都卖。
牧封川扯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效的社会生产力,加上超凡的个人武力等级,在天极界,普通人唯一的出路,可能只有踏上修行之路,或是后辈亲人踏上修行之路,其他拥有得再多,也是水月镜花,全看遇上的修士心情。
回想自己刚穿越时,真真叫个天真,居然还想孤身闯荡,现在以想,以自己遇见意外的频率,骨头大概都已经磨成灰。
牧封川没心情闲逛,两人一路前行。
行到中途,晏相年取出一块传讯令牌,不知上面收到什么消息,他神情端凝,目光刷得扫向牧封川,周身隐隐有异样气息浮动。
牧封川眨了眨眼,一脸不明所以:“怎么了?”
晏相年直直凝视他,好半晌,见牧封川眼里露出疑惑,方收起令牌道:“晏璋离开归元宗,朝西洲方向而来。”
牧封川一怔,下意识道:“那不是正好,魔修现在齐聚途中,要是撞上,说不定不用你动手,他们就能替你解决麻烦。”
晏相年听了他的发言,表情缓和了些,只是依旧注视牧封川,沉声道:“各宗目标已经分好,要是吃肉,他们多半不嫌弃,可挨打,哼。”
尽管话没说完,牧封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瞧晏相年满脸讥讽的模样,感叹道:“魔修都这般的话,你还真不容易。”
关键时刻坑队友,怪不得这些年都没占上便宜。
晏相年脸一黑,不知道是不是想去过去经历的苦难,他咬紧牙关,看向北面:“不去任生教了,我们换个地方。”
牧封川心中一紧:“你觉得他会直接找上门?”
晏相年不答,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改换路线后,牧封川与晏相年两人的行进速度快了不少,晏相年也减少了交谈频率,态度十分冷淡。
牧封川明白,自己被怀疑了,毕竟晏相年还没将绑架信寄到晏璋手中,晏璋却直指西洲,显然是知道了某些东西。
当然,牧封川也可以说,是晏璋久不见他回宗,又发觉分神没有回应,继而调查出线索,然后奔西洲而来,这也说得过去。
不过,作为一个聪明人,晏相年不会将怀疑说出口,牧封川就没有机会解释,他只能表现得自己确实不知情,一心跟随晏相年,不做任何打听。
大约也想过牧封川没说出口的种种理由,二人走到碧海迷岭时,晏相年态度恢复正常,又开始拉拢牧封川。
他朝牧封川歉意道:“原本应该修整一二再出发的,实在是措手不及,只能抓紧时间赶路了。”
牧封川点头,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幽林,心里打鼓。
他没想到,晏相年最终目的地居然不在西洲,而在北洲,既然如此,他之前准备带自己去任生教,是想做什么?
想想任生教最擅长的领域,牧封川不寒而栗,微茫觉得自己逃过了致命一劫。
然而,只要情况不发生根本改变,就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继续做出听话的样子,表示晏相年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无需解释。
见他这般态度,晏相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拉住牧封川的手道:“跟紧我,碧海迷岭有天然幻阵,环境复杂,即便是我独自通过,也要万分注意。”
牧封川不用他强调,已经紧紧靠过去。
他岂会不知碧海迷岭大名,要不是这处险地阻隔西北二洲,西洲也不用走海上三岛路线前往东洲了。
据说此处幻阵,元婴都能陷落,他而今被封修为,一旦脱离了晏相年身边,怕是尸骨都找不回来。
一步跨出,无数幻觉侵扰而来,牧封川顿觉自己好似跌进万花筒,眼前流光溢彩、姹紫嫣红,他睁大眼想看清,却有什么都瞧不见。
忽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直冲脑门,牧封川浑身僵住,下意识转向御敌,却忘了自己还有一只手在晏相年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