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一笑
俗话说得好,创业易守成难。他眼前这帮因利益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根本不需要什么外力的强摧, 只需要内部挑拨一番,让他们自己先内讧起来,就能轻易打散掉这个集团。
换言之,若是让沐羽来管理这些人辛苦维系表象,说不定比起让他们自取灭亡还更难一些。
于是他就干脆当起来他们理想之中的“君主”来。
表面装出一副勤恳模样, 实际上却能偷懒则偷懒,顺便督促枫叶利用手里的人脉将那些心存反意的大臣全偷偷放跑, 让他们好跑去南地投奔那里的沐云书。随后又装模作样的发了篇檄文声讨沐云书, 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将这事情闹得连匈人都知道了个一清二楚,尽可能地将自己表现得如同个不谙政事的笨蛋一般。
沐羽心里清楚,沐云书这人虽然刚愎自用了些, 但在某些时候却机灵得不行。自打上次死里逃生,跑去了南地得到了些世家支持, 就仿佛开了脑筋似的,人也学乖了不少,知道闷声发大财了。沐羽这会儿故意给他送把柄,他又焉能不会好好利用?这简直就是赶着送上去好叫沐云书向天下发檄文,说现在坐在位置上的这谦王是个假货、是那帮叛党为了有个名正言顺的反叛理由找来的替身。等他摆脱掉自己一身污名、得到北周大部分百姓和世家的认可支持后, 届时沐羽再出几个昏招,他想打回京畿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至于叛党内部,则更好说了。
当初枫叶帮沐羽向各世家递消息时,就是仗着自己乃谦王旧部、又有沐云书在大婚之夜突然离去这一铁证,所以这几个世家才勉强信了他。而后来沐羽又确实出现在众人面前, 与以往并无半分不同,是以并无人站出来出声质疑过他的真伪。可若往深处说,还真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真的那个谦王不成?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除了沐云书自己,没人知道当初的谦王究竟是病死狱中、还是被小皇帝的人偷天换日带去别庄给幽禁了起来。仅凭谦王旧部一面之词,就相信眼前这个谦王是真谦王?谁也不是傻子,尤其是这个突然“活回来”的谦王在政事上还表现的如同个傻子似的——说不定是谦王旧部心有不甘,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来报仇呢?也说不定啊!
之所以沐羽瞎搞到如今,叛党内部都没有出过一句质疑之词,不过是因为比起死掉的那个谦王来说,如今的这个“谦王”更适合当那个被他们所掌控的傀儡罢了。
叛党内部自然是对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前谦王颇有想法的,可若真让当初那个勤勤恳恳、热衷于蚕食拆分世家势力的谦王回来,他们反倒要倒大霉。还不如让眼前这个傻兮兮的傀儡坐着皇位,他们尽情分赃获利,岂不美哉?
这么一想,沐羽借着他们肚子里的小九九路走的是一马平川,结局可谓皆大欢喜。
当然,沐羽开心了,就要有人不爽了。
沐云书自打被人赶出老家到甚至连老娘都忘记了带,这便如同奇耻大辱盘亘在在他头上,也终于学会了真正意义上的隐忍不发为何。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只要他愿意,想结交人才与世家还不是轻轻松松?借着沐羽在北地忙于处理内患,防止匈人反扑的功夫,他积极积蓄了一番自己的势力,咬牙切齿的准备打回北地,好叫沐羽领教一番自己的本事。
聪明如他,自然早就明白了当日那番狼狈出逃全是沐羽的那些旧部散播消息给本就萌生了反意的世家的功劳,沐羽也是其中主犯之一。沐云书向来自觉一心全为北周,哪怕知晓自己并无沐氏血统也从未改变初心。他曾认为沐羽也必定如他一般,未曾想满腔情意只换来对方蛰伏着的反咬一口。
这等狼狈姿态尽数被对方所见,如何不是奇耻大辱!
于是他便慢心仇恨地等着早晚一日收复疆土,打回北地。等再见时定要给那人身上戴满镣铐,狠狠地羞辱一番,让那人再也无法产生反叛自己的想法,乖乖的做他一个人的附属品便好。
有这种想法在后刺激,沐云书自分外发奋图强,连带着看他以往看着分外不顺眼的世家子弟也可亲了起来。他一面拉拢南地的士族势力,努力将沐羽给洗成假借谦王之名反叛的赝品,一面养精蓄锐,派去探子瓦解对方的力量,准备等到羽翼丰满之时与叛党们决一死战。
借着剧情未来视的沐羽虽然每天只能靠着辛苦布下的眼线拿到为数不多的消息,但却也能猜出沐云书所做的大概。想想原著里谦王退场的时候,随便掐指算算也知道自己没几个月可活,因此他反倒是愈发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起来。
每日看这群叛党内部斗斗嘴,掐掐架,就那几个混子拿着军饷吃着国库丰盈着自己腰包的行为发个怒。顺便再强烈谴责一番这种行为,责令他们速速拿下逃亡去南地的小皇帝,也挺好玩的——尤其是看着话题中心的那几位明显心满意足无心战事、却又迫于自己命令不得不去前线装个样子的表情,就觉得分外的爽快。
当昏君这么有意思,沐羽真想不明白自己之前累死累活、殚精竭虑为了沐云书策划前后,跑东跑西究竟是为了什么鬼。
想想都觉得自己脑子里进水——若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话。
沐羽这边的局势以堪称飞驰的速度、愈发地烂了下去。
陈茵虽说早早就被他安抚住了,一直没对沐羽的行为多说些什么,但眼见着南地那边沐云书的势力愈加壮大,难免也为沐羽的今后开始着急担心了起来。她拐弯抹角地和沐羽提了好几次陈家几位哥哥的事情,希望沐羽若是撑不住,还可以去寻她家找些帮助。只是沐羽本就无意苟活,更不想拖累这姑娘以后,便干脆一律无视了彻底。
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彻底,沐羽甚至还竭尽全力争取逼反了陈家,让这一家子本就忠君爱国的武将全去投奔了沐云书。
这么做的结果当然是后院失火,陈老将军干脆带着一帮本就不打算听从沐羽命令的兵反去了对面,顺便还写了一叠的长篇大论寄来把他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枫叶战战兢兢地在早朝前把老爷子寄来的信给沐羽读完,看着自家殿下面无表情地嘱咐自己别把这件事情告诉王妃。
他颤巍巍地应了下来。
听到枫叶回答,沐羽这才安下心来去上早朝。
等他到了,朝堂上早因为陈家携兵举家叛逃的事情炸开了锅,嚷嚷着要将陈家留在京城的眷属统统处死,争来争去的几乎要吵翻天。沐羽就淡淡的看这群人在那吵,等他们吵够了后喊侍卫来,把闹得最凶的几个统统拖出去揍了一顿。
几个人哭天喊地地在外面大叫“皇上饶命”,沐羽心情舒爽地环视下方一周:“陈家之事就此按下不表。有闲工夫在此争论此事,不若帮朕研究一番如何才能早日擒回流亡至南地的废帝……诸卿可还有什么异议?”
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瞅瞅外面几人惨状,顿时决定安静如鸡,纷纷摇头:“吾皇圣明。”
沐羽甚为满意。
爽够了,他又看了一圈儿,问:“可还有其余要事禀奏?”
下面一片沉默。
许久,一位勇士站出来道:“臣有要事禀奏。”
沐羽闻言望去,结果一眼瞅到个熟悉面庞——竟是宫变那日来迎他的那个谦王旧部,按剧情来说也是个挺重要的人物。便下意识放宽了语气,温和道:“说。”
于是那人当即巴拉巴拉倒了一堆东西。
听了好久,沐羽将这人说的给总结了一通,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简单来说:就是要钱,要好多钱,陛下你赶紧给我们发钱,打仗的钱又要不够了!
他不由暗地里骂了一句。
说实在的,也不怪沐羽心态糟糕。
若不是他本来就奔着自取灭亡的结果去的,此情此景真够沐羽发好几次飙了——打仗要钱要粮,谦王是在马背上骑了多年的武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钱粮自然是早就给足了的。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这群因利益聚集的乌合之众能在原著里干出为了贪粮饷偷换军备的事情,怎又可能为了如今那流亡南地、不知未来如何的小皇帝丢掉到嘴的鸭子?当然是能吃多少吃多少,根本不怕吃撑后涨破了肚子。
如今钱粮被攫取得所剩无几,便堂而皇之地跑来和皇帝继续索要了。
沐羽虽说不傻,但他如今装出来的可是傻得很。不趁着这机会多勒要些好处,沐羽都替他们对不起他们自己。
暗自心疼了一番北周国库,他努力表现出一副爽快的样子来,满口答应道:“爱卿想要朕如何?”
第90章 成为摄政王(三十六)
那人愣了一下, 随后大喜过望,赶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沐羽随即沉了脸。
说来对方说的要求也简单,不过是向沐羽要了个数目颇大的军饷费用而已。若是寻常时候, 考虑到这笔钱粮支出用途,沐羽或许还不会有什么感觉,准就准了。但现今他明知道这些钱粮不会被对方拿去用在正途,说不定俱要被中饱私囊了去,不免就前所未有地心疼了起来。
见他表情不好, 众臣也能估摸出来个大概他心中所想,不由面面相觑了一番, 最后梗着脖子站出来了个人。
这人对沐羽振振有词道:“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 平民百姓亦不能独善其身!皇上不必如此忧愁国库存余,只需加些赋税令百姓知晓此仗并非只朝廷之事,他们同样牵涉其中——想来很快便可集齐军资所需。”
他语气激昂、表情丰富,沐羽在旁看得耸然动容, 都快要忍不住给他鼓掌了。
……可惜沐羽不是个傻子。
他再蠢,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这群人想要堂而皇之地捞油水的借口而已, 自然不会被他们这些提议感动得痛哭流涕、连连叫好。只是话虽如此,表面样子还是要装的,不然他又何苦装疯卖傻到现在?
沐羽思考了片刻,点点头道:“不错,卿说的极对, 便按这么做吧……只是此事劳民伤财,难免引起百姓不满,诸卿还需多加注意才是。”
众臣纷纷应诺。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兴许是没想到竟能如此顺利,但凡提议此事的人俱都露出了喜不自胜的表情,而没能参与其中的则懊恼不已。沐羽略略扫了一眼, 将这些人的表情俱都记了个大概,然后点了其中几位的名,让他们下朝后去御书房来见自己,好方便他挑拨离间。否则要让他们沆瀣一气了,沐羽真不知道如今尚算羸弱的沐云书该怎么打赢这场仗。
若他没记错,原著中形势逆转的一仗即将到来——为了彻底拿下落跑的小皇帝,叛军这方纠集军队准备在江上与沐云书手中的兵力进行总力战。未曾想人数众多、装备精良的叛军却栽在了丝毫没有任何带兵打仗经验的沐云书手里,还折了己方多数人进去,被打的落荒而逃。至此原本形势占优的叛党彻底沦入被动挨打的局面,乃至再无半分还手之力。
可以说,若沐羽想达成他的计划,就务必要确保这一仗不能发生任何意外。而这一仗会输的原因,好巧不巧就是因为内部分赃不均起了内讧,统帅与下属意见相左,命令没能好好执行,是以才会惨败而归。仗着自己有上帝视角,沐羽自不会放过这一关键原因。
他将这仗中的几个关键反水人物都叫到小屋子里,该批的批,该夸得夸。如此一番下来,几位脸上都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心中所想也是不言而喻。
沐羽心满意足地将他们全都挥退,准备回去休息。
不想,枫叶面带难色地找了上来。
一瞅到枫叶脸上表情,沐羽就暗道了声不好。他佯装镇定地将枫叶喊过来,问他:“何事?”
“是……陈老将军的事情。”枫叶支支吾吾道,“属下办事不利,请责罚。”
沐羽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头又疼了起来。但这件事儿本就是纸包不住火,他一开始也没想能瞒住陈茵,实在怪不得枫叶让陈茵得知了这件事去。只好叹了口气,让车驾转去了陈茵现今住的宫殿。
陈茵向来是个挺喜欢热闹的姑娘,平日里就活泼得很,规矩也少。虽说自打沐羽明目张胆反了皇帝后,她行事反而意外地低调了下来,可往常住地旁也人来人往的,没有一丝冷清气息。但这会儿宫室周遭却如同变成了个冰窖,宫女们都瑟缩在旁,竟无一人敢擅自说话嬉闹。
沐羽甫一走进去,就看见这姑娘坐在小桌旁举着毛笔,盯着张白纸在发呆。
他让周围人都出去,走过去问陈茵道:“都知道了?”
“……啊!王爷来了?!”陈茵乍然回神,对着沐羽露出了些惶然表情来。她匆匆忙忙叠起桌上纸张,又收起笔来,眉宇间带了几分愁绪:“嗯……都知道了。”
“本是孤一己私心,不欲你知晓此事。”沐羽对她耐心解释道,“不错,若留下陈家确实可获得颇多助益……只是叛党本就是败局之相,实在没有必要为孤一人牺牲陈家百年清誉。云书那处才是陈家理应归顺之地。”
“可是……”陈茵望着沐羽,眨了眨眼,眼圈儿却红了,“王爷你呢,你怎么办?”
沐羽愣愣,玩笑似的笑道:“孤已经是个死人,再多死一次……当也无妨?”
陈茵闻言,横了他一眼,怒道:“王爷莫说玩笑话,令人当真了该如何是好?”
“此事因孤而起,祸及你已属不该,又怎么能让陈家牵涉其中。”沐羽摇摇头,“若当初早知会有今日,孤必不会应你那任性要求。”
他这说的却是以前谦王贸然应下陈茵乞求迎娶她一事了。
实话实说,原本的谦王也曾因为此事后悔过多次,觉得自己辜负对方许多。如今沐羽算是主动将她牵连进来,自然更是倍觉愧疚。要不是对方死活不愿先他一步离开此处,非要等他一起跑路。沐羽早就让枫叶找个假的替身过来乔装扮成这姑娘,让她先走了。
可惜就是陈茵无论如何都不松口应下。
她听罢怔忪片刻,随后也笑了:“王爷这话说得,真伤人心……”
“劳你多担待了。”沐羽歉意道,“对不起。”
陈茵什么都没说。
沐羽心知这已经算得上她最大的表态,不可能再更进一步了,忍不住便长叹了口气。只是此事来的实在突然,他未曾铺垫就匆匆坦白真相,料想她要接受也应该要等上些时日。左右等沐云书打回来还需要许多时日,一天天地磨过去,早晚会磨习惯的。
说到底,生离死别这种东西,再多伤心感怀……最终都抵不过时间。
他也无意再逼对方,便干脆随口扯了几句别的,将话题引去了别的方向。陈茵倒是给足了他面子,很善解人意地没再提此事。不过虽是如此,谈话间还是难免不经意出神到沐羽叫都叫不回来。
见此情形,沐羽觉得还是让她一个人多静静、不要继续打扰她比较好。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之后一连数月,他都没怎么再找过陈茵。甚至于陈茵主动跑来找他,他都尽量避而不见。
这真不能怪沐羽无情。
他自觉自己可能平日里多余事情做得实在太多,以至于让陈茵产生了一种无可替代的依赖感。但明显谦王这个壳子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这姑娘如果不能尽早习惯一个人生活,老忍不住多想着他的那份的话,迟早要把自己拖进泥淖里毁掉。
好在陈茵也挺懂事。见沐羽数次避她不见,约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后便很少来见他。
眨眼数月。
眼见着举众期待的旷世大战就要上演,不说沐羽的心情如何,就连系统都难得地不再和他找事儿闲唠,转而专心致志地上帝视角看戏起来。沐羽被这破蛋屡屡坑过多次,这次见它这么兴致勃勃,就不免满怀恶意地讽刺它道:“以你的视角看这些事情,和看故事应该没什么两样吧?不无聊吗?”
“有聊有聊。”系统明显一副不打算和他计较的口气,喜滋滋道,“尤其是‘明明已经是既定事实,可还想挣扎改命’的这种剧情,无论多少次都看不腻啊!”
“……”
沐羽深觉自己躺着也中了一枪,顿生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悲痛感。他沉默片刻,狐疑道:“你说谁呢?”
“谁都是。”系统却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而道,“正因为如此,才特别有趣,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沐羽冷漠道,“因为我就是那个跳梁小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系统“嘿嘿”笑了:“你很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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