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觅唐
今夜在宴会上,段晏是坐在燕国席位上的,故而燕国的人并不知他身为质子具体被如何对待。
而此时知道了,尚书却涨红脸,感到屈辱愤怒至极。
“您是何等尊贵身份,即便为质,也应对您礼遇有加,那昏君怎敢、怎敢……!”
段晏安静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人现在宫中,其实也有更多机会,凡事要看全利弊。”
他见尚书几乎是要溢出泪来,又无奈安慰:“我……并未受多少羞辱,您不必挂心,回燕国后,也请不要将此事告知父皇。”
尚书擦了擦眼泪,道:“殿下,此去一别,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您独身在这昭国皇宫中,千万要小心。”
“京城中已留下几名身手极好的探子,”他又压低了嗓音,悄声说:“殿下若有要用之处,可以密令召见他们。”
段晏颔首,被侍卫拦在宫门之前,看着那一行使臣:“知晓了,回去吧。”
*
几日后,燕国的使臣队伍返程。
而宁诩终于松了一大口气,不用费心纠结那许多迎来送往的礼仪,可以闷在御书房中自己批政务了。
和小青合作多日,两个人的效率越来越高,如今每日呈送上来的奏折,夏潋自己就能处理完一大半无关紧要的小事,大大减轻了宁诩的负担。
但光是看着小青提供的批复模版,用朱笔把意见写到折子上,也是一个繁重的工作,宁诩接连写了这么多天,一手狗爬毛笔字都被训练得有模有样的。
烛火下,宁诩丢下毛笔,揉揉酸痛的手腕,无奈道:“还是得精简政务,什么大小狗屁事都要朕来批,朕成日里不用休息么?”
夏潋拿了张凳子坐在一旁,帮他把写好的折子整理到边上,以便第二日能让宫人直接搬走。
闻言,他抬起眼,眼神柔和:“陛下若是觉得劳累,不妨歇一会儿,臣给您泡杯茶。”
“朕不渴,”宁诩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又扯了张空白的宣纸,招呼夏潋:“朕只是突然有个念头,和你探讨一下。”
夏潋于是也起身走近,看着宁诩在纸上写写画画。
“朕觉得,这每日上呈的折子,有许多是根本用不着朕来做决定的。朝中既然分了六部,各自有尚书为首,为何不能他们率先处理一部分小事,每月再将具体事项和处理办法列明,写成奏本,给朕过目便可呢?”
宁诩想了想,大笔一挥,在纸上写:“这玩意儿就叫‘月报’吧。”
夏潋提出疑问:“大事小事,如何界定?若是该呈给陛下的事宜,却由尚书们私自批示了,怎么办呢?”
“那就要制定一个标准,”
宁诩对于这个在行,落笔在纸上一一写明:“比如呢,涉及五十两黄金以下的活动,统一经户部尚书同意;更大金额的才呈给朕。”
“又比如,涉及八品官员及以下的调整变动,就呈给吏部尚书过目批复;更高品阶的才报给御书房。”
“这些标准需要结合近来奏本的内容范围制定,不能凭空瞎编,需得下一些功夫,不然就乱套了。”宁诩又道。
夏潋认真听着,若有所思道:“放权给一部分朝廷高官,的确可行,但是否会导致严重的贪腐案发生?”
宁诩点点头,说:“朕会给都察院放宽职权,命其厉行监察之责,还有可以……”
两人简单讨论半晌,夏潋想了想,又问:“各部每月一报处理事项,是否太迟了些?如此即便有问题,也难以快速解决。”
宁诩用毛笔在纸上涂了涂,说:
“那就再加个七日一报,就叫‘周报’吧。和月报相结合,具体的上报部门要分开撰写,火漆封印,多人签名,都察院也得写报告,这样才能几方对照,最大程度避免尚书们一言堂。”
两个人边说边记,足足聊了近两个时辰,宁诩才回过神来:“啊……是不是很晚了?”
夏潋看了看滴漏,说:“已过了子时了。”
“先休息吧,”宁诩搁下笔,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熬夜工作,道:“制度调整非一日之功,就算是急也急不来的,有空还得召集各部征询意见呢。”
夏潋点头,整理好了乱糟糟的御案,道:“那我先回秋水苑……”
“都这么晚了,”宁诩随口说:“就歇在明乐宫吧,这处偏殿许多,宫人们平日都有打扫的。”
夏潋顿了顿,清楚宁诩心里并无绮念,也大方应了:“是,臣遵旨。”
宋公公带人进来,见夏潋要留宿明乐宫,原本正为他高兴,却又听宁诩道:“寻处干净的偏殿收拾收拾,给夏良君住下。”
宋公公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奴才明白。”
虽不是与宁诩住在同一个寝殿内,但也算是留宿明乐宫,宋公公于是吩咐所有宫人,一切按侍寝的规矩办,仍在起居注上写明。
消息传出,后宫中的许多宫殿烛火久久不熄。
无他,就为向来只是白日在御书房协理政事的夏良君,这个晚上终于留宿侍寝了!
这还是在段侍君之后,第二位侍寝的公子!
有人高兴有人暗自伤心,还有人在深夜里久久难眠,最后咬牙从榻上起身,黑着脸思索。
外面何种情况,宁诩一概不知,他批了一整天的折子,可谓是焦头烂额苦累不已,如今躺在床上只想安心睡觉,什么事也不搭理。
不料正昏昏欲睡间,他忽然听见宋公公在外头轻轻叩殿门。
“陛下,陛下您睡着了吗?”
“竹意堂来人急报,说段侍君腿疼不已,请您去看一看呢!”
第13章
这一夜,段晏本来在寝殿的灯下写信。
一封是回给宣王宁阆的,宁阆没有食言,的确很快将密信递到了他手上,实现了时常联络的许诺。
那密信还是由纺织司的马太监送来的,看见马太监阴沉着脸却不得不对他挤出笑容的那一霎,段晏才明白,先前宁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马公公虽在御前伺候,却有异心,朕想寻个由头把他调去别的地方。”
于是便有假借竹意堂的段晏之手,将原先的御前大太监马公公降职,送去了纺织司。
想通前后缘由,段晏坐在案前,心不在焉地想,那人……似乎也并不如何草包愚钝。
明明也会用些借刀杀人的小伎俩,应还算是聪明的。
不过既然聪明,为何当初又能被下了药,锁入殿中,迫不得已和他滚成一团?
段晏想不清楚,索性不去想了,就当宁诩的智商水平不稳定,来回蹦跃罢了。
他回完给宣王宁阆的信,又重新拿了白纸,开始落笔。
这几封是要给留在宫外的燕国探子的,段晏一边写,一边寻思如何能找个机会出宫,与探子们接触,即使不能说话,但若能将信传递过去,也是好的。
只是如今他困于这深宫,别说出宫,就连走出竹意堂,都有宫人要在他身后跟随,一举一动皆在旁人眼中。
再加上他名为侍君,后宫的嫔妃公子一年也难出宫一次,此事难度就越显得高。
思及此,段晏笔尖一顿,忽而心想,或许宁诩封他为侍君,不全为羞辱,为的更是以防他与外人接触、图谋逃回燕国之事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宁诩此人,心机可谓是深不可测。
千万莫要被他那副单纯良善的皮相给骗了,段晏捏紧手里的毛笔,眸光沉沉,暗自提醒自己。
但无论如何,若要出宫,还得从宁诩那边下手……
段晏思索着,很快便写好了几封信,里面是他交代探子们筹划准备的事宜,将信纸藏在难以被人发现的角落后,他直起身,听见殿门处有动静。
转身一看,是竹意堂的小宫女进来给他添烛火。
“不用添了。”段晏阻止了她,停顿片刻,又问:“陛下今夜在何处?”
小宫女回答:“陛下与夏良君在御书房内。”
段晏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夏潋这个人……段晏只见过几面,印象中性情温柔,算是聪慧,且比那个叫吕疏月的不知道明事理了多少倍。
近来夏潋在后宫中风头无两,但也仅仅是每天白日在御书房内协理政事,等入夜后,便会被宫人们送回秋水苑。
再加上宁诩曾经解释过,和“小青”只是一起在御书房批折子。
因此段晏揣测,宁诩或许是拿夏潋当臣子,自己批不完折子,就叫个人来帮忙。
想到宁诩每天都和那什么小青小绿的待在一处,虽然什么也没发生,段晏心里却仍旧莫名不太舒服。
但他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夏潋这样的人,真以臣子之身辅佐在帝位侧旁,未必对燕国不是一种更大的威胁。
对段晏来说,对燕国来说,夏潋成天跟在宁诩身边,反而是极其糟糕的现象。
嗯,肯定是这样。
为自己心中的不痛快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段晏松了一口气,干脆开始琢磨起来如何阻碍宁诩和夏潋相处。
不料还没等琢磨出个头绪来,段晏忽然看见几个宫人从院子外匆匆进来,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了?”段晏出声喊住他们,淡淡问。
即便平日里极少管理这帮竹意堂的宫人,但见到明显不对劲的模样,还是该询问一番的。
宫人们停下脚步,你看我我看你,犹豫许久,还是低声开口:“回侍君的话,是……刚刚听见内务司传来了一些消息。”
段晏:“什么消息?”
“内务司的公公说,今夜由秋水苑的夏良君侍寝,留宿在了明乐宫……”
宫人说着话,语气渐低落。
后宫中就是这样,各殿的宫人和公子们的命运紧紧相连,如今都还未得到封赏的公子,殿内吃穿用度都差了好几个等次。
在听闻夏潋终于侍寝的消息时,竹意堂的宫人们自然焦虑不已。
——本来他们的段侍君是唯一一个能夜晚留宿明乐宫的公子,虽说质子身份尴尬,但因为这份“殊荣”,内务司的那些太监宫女们从不敢亏待他们,这、这现在要怎么办呢!
宫人们暗自忧愁半晌,突然发现段晏一直没说话。
有人悄悄抬起眼,就看见青年立在殿门前,玉白面容乍一看去没什么情绪波动,但定睛细瞧时,就能发现那双墨黑眼眸中光芒冷冽如冰,几乎像是要冻死人了。
私自抬头去看的宫人被吓一跳,忐忑不安地垂首,本以为自己会被迁怒责罚,结果却听见面前响起一阵脚步声。
——段晏转身就头也不回地往殿内走,半句话也没给他们留下。
宫人们:“……”
这是被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了吧?
负责伺候段晏的两个近身宫人小心地进了寝殿,发现段晏已经自己换了里衣,径直躺在了榻上,看样子是准备睡觉。
……这是被气得站也站不稳,晕倒在床榻上了?
宫人害怕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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