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觅唐
夏潋转头看向宁诩:“陛下,这——”
宁诩摇了摇头:“你们都搞错重点了。”
众臣疑惑不解。
宁诩扯了一张白纸,用毛笔蘸了墨,在上面画了几道线条,左边是燕国,右边是昭国。
“段晏有四万人还是四十万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带兵等在城门外了。”
宁诩说:“人家都不远千里跑来咱屋门外敲门了,你们说他想做什么?我们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放他进来,先和他聊聊天;要么不放他进来,和他隔着屋门互扔砖头,不管怎样两边都会被砸到头。”
夏潋、兵部尚书和其他臣子:“…………”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宁诩继续在纸上画画,一边还道:“但是咱们屋子里只有五千个人往外面扔砖头,但段晏有四十万……姑且当他是四十万吧,出手砸我们的头,目前来看显然是我们更吃亏些。”
有臣子欲言又止,但宁诩眼尖地瞧见了,说:“你想讲,我们也可以凑齐五六万兵力,与他拼死抵抗对吗?”
“臣是这样想。”
“但你觉得燕国探子难道是吃素的吗?”宁诩指了指御书房角落的几个木箱,忿忿道:“朕爱吃辣椒酱都被对面知道了,你大规模调配兵力,段晏就不会知晓?”
“若他们在我们集结完军队之前有所动作——”宁诩在纸上画了个叉,叹气:“雁城必破,而这场仗一旦打起来,就不是谁能单方面结束的了。”
战火蔓延后,率先苦的不是这皇宫中的哪一个人,而是边境上千千万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曾经与燕国的那场战争刚刚结束了还没有半年,又开始打,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是陛下,”又有臣子迟疑道:“您真要请那燕国新帝到宫中来‘聊聊天’?他要是对您——”
万一燕国的人对陛下不利,侍卫拦不住怎么办?
这风险太大了!
宁诩沉吟半晌,出声:“朕不会真的见他。”
“请他们来到我大昭国境内,不等于要请他们进入京城。”
“陛下的意思是……”
“朕允许燕国的少许兵力入境,等到他们放松警惕之时,再冒险行瓮中捉鳖一举。”宁诩袍袖下的手微微攥紧,缓缓道:“成败就在此一役。”
这样的办法,是对百姓影响最小,而对宁诩自己风险最大的做法。
万一成功了,他便挟持段晏,两国再签和平协议,并命燕国退兵。
万一失败……段晏轻而易举地就能领军入京城,夺得昭国皇位。
——那个时候,段晏会对他做什么?
等其他人都离开御书房后,宁诩揉了揉太阳穴,问:“小青,朕是不是很懦弱?”
夏潋一双温柔的眼眸看着他,轻声说:“陛下,事关天下,没有懦弱与不懦弱,只有后世史书评判的对或者错。”
说完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陛下此举,虽护住了边城士兵百姓,但史官书写时,却未必能有好名声……”
怎料宁诩突然松了一口气:“史书?史书怎么写关朕什么事?”
夏潋:“……”
“朕百年之后都成一把骨头了,”宁诩摸摸自己的肚子,总觉得胃胀气,随口道:“管他们怎么写呢,朕又看不见。”
夏潋无言片刻,觉得自家陛下的精神状态的确很超前。
“朕觉得自己也不是很适合当皇帝,”宁诩沉思半天,忽然开口说:“当皇帝天天加班,没什么意思,要是段晏真领军打进来了,朕打不过他,那就让给他当皇帝吧,朕来当太上皇行不行?”
夏潋震惊:“陛下……!”
宁诩回过神来,发现夏潋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忙安慰道:“朕就随便说说,你别放在心上,哈哈。”
夏潋:“…………”
把小青也赶回去休息后,宁诩坐在圈椅里,对着满案的奏折文书发了会呆,又见宋公公端来了太医院送来的补品。
补品苦中带涩,宁诩咽了好半天才咽下去。
吃了一半,他端着碗看了看,嗅见碗中清苦的味道,心中隐隐又浮现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他不会得了绝症了吧?宁诩心道。
太医院的院判和史御医曾有几次把脉时,都露出了很奇怪的神情,当时宁诩没有在意,但如今想来——哪有一个肠胃炎治了这么久还没治好的?
再加上最近身体频频出现异样,胸口发痒发疼,只能用布条缚住再穿衣;腰酸得不行,只要坐久了就难受;晚上起夜频繁、胃胀呕吐、不耐荤腥……
虽说已经死过一次了,但面临这些异样时,宁诩身上依旧阵阵发凉,忍不住曲起腿抱紧了自己。
倒霉催的,不仅要当亡国之君,说不定很快又要死了。
这一次还能继续穿书吗?宁诩胡思乱想。
良久后,年轻的帝王扁了扁嘴,沮丧地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他好像真的有点累啊。
*
从边境的雁城到京城,最短的路径,也要经过六座大城。
昭国宫中传出旨意,给燕国的新帝开了城门,但只允许最多带一万军进城。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段晏干脆地同意了。
十日里,燕军行处,城内街道上寂静如死,鸦雀无声,连小商贩都消失殆尽,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从窗缝里偷偷往外瞧,胆战心惊的。
昭国是要亡了吗?
段晏带着军队一路畅通无阻,直至到了熟悉的京城外,才遭到了障碍。
最后一道城门大白日紧闭,守城的士兵递了口信来,说要请燕国的新帝在城外稍候些时间,他们还未得到昭帝的旨意,还不能给他们开城门。
听见这个消息,段晏身旁的刘丞相率先皱眉,低低道:“陛下,是否有诈?”
他们此时深入昭国腹地,前后都是昭国的人,如果这个时候……
段晏却很冷静,下旨让军队在京郊外原地扎营,淡淡说:“没事,不急。”
入夜后,昭国宫中,灯火通明。
宁诩、夏潋、兵部尚书及几位禁军将领都在御书房里,宋公公进来奉茶的时候,悄声对宁诩说:“陛下,外面宫道上还跪着不少死谏的文臣呢。”
宁诩正在看今夜的兵力布置图,闻言垂下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让他们跪吧。”
过了今天晚上,无论结果如何,这帮人应该都可以消停了。
宋公公应了声,又说:“陛下,太医院的史御医要来给您请脉。”
宁诩捏着纸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今夜就不用了,叫他们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别干扰朕的思路。”
兵部尚书坐在边上,看似平静,实际上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已经抖得不行。
一想起今夜要做的事他就慌,万一失败了……
“万一失败了,奴才无论如何也要把陛下送走。”
宋公公拉着夏潋出了御书房,到廊下的角落里,低声对他说:“出宫的一应布置,奴才已经安排好了,奴才是御前大太监,太过显眼,到时候就由内务司的敛秋护送陛下出宫。”
夏潋顿了顿,才说:“宋公公,我先代陛下谢过您。”
“只是那燕国新帝与陛下有旧缘,他若进城,不一定就是——”
“夏良君,”宋公公打断了他的话,长叹一口气,道:“您什么都好,就是和陛下一样,偶尔太过心软。”
“燕国的国君是与陛下有旧缘,但那是良缘还是孽缘?”宋公公反问。
夏潋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他直至今日尚且没有发作,但也不能说明他不会对陛下不利。”宋公公的嗓音有些哑,是太久没有喝水的缘故:“奴才本没有在御前伺候的机会,是陛下信任奴才,让奴才担了这个位置。”
“于奴才而言,陛下是最重要的,在陛下的安危面前,奴才赌不起一丁半点的风险。”
夏潋看着宋公公坚定的眼神,久久没有开口,最后才点头道:“好。如果陛下不同意,我也会劝他尽快离宫。”
宋公公又说:“夏良君,您也一起走吧。”
夏潋却摇头,道:“我要留在这里,陛下一离开,宫中必定大乱,要有人在此地稳定秩序,否则真是将整座皇宫和整个朝廷都拱手送给那燕国了。”
宋公公还想要说什么,夏潋转过身,轻声截住了他的话:“无事,就如公公所言,只要陛下安全就好。”
两人结束谈话,回到御书房,正好看见宁诩从书案后站起身。
几人对视一眼,宁诩开了口,道:“子时末了,通知宫外的守军,准备行动吧。”
兵部尚书深吸一口气,出来弯腰行礼:“臣,遵旨。”
*
史记,二月二十三,燕国以会盟为由,新帝领兵一万驻于昭国京城城门之外。
入夜,数道城门大开,昭军鱼贯而出,皆盔甲覆身,列队齐整,汇兵合力将燕军围于城下。
两军相接,燕军寡不敌众,即将战败时,一声战锣惊响,自郊外山林中涌下无数黑衣燕兵,再将昭国守军围于其间。
昭军措手不及,半数尽被缴械俘虏。
晨光微晞,燕国新帝速清拦路昭兵,再命人往城中射入带火弓箭,用圆木破开京城大门,燕军涌入之际,城中百姓莫不避让两旁。
昭国宫内得知此信,人人自危,宫人抢携金银逃窜,朝臣更是惶恐回府,闭门不出。
燕军破开落锁的宫门,发觉宫中纷乱不堪,四下搜寻一通后,不见昭国皇帝踪影。
经多番盘问宫人,得知昭帝已于昨夜潜逃离宫,如今下落不明。
消息传至燕国新帝耳中,新帝震怒。
下旨不惜一切代价,举国捉拿。
第39章
宁诩面色苍白地坐在一辆不起眼的破马车上, 身上裹着单薄的太监服,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时不时撞在车厢壁上。
破破烂烂的轿帘一掀, 一个身影钻进来, 瞧见宁诩的动作,立时愣了一下:“陛……不是, 兄长, 你怎么捂着肚子, 不舒服吗?”
进来的人是吕疏月,他也换上了小太监服,把脸涂得灰扑扑的, 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如昔, 但此时里面也溢满担忧神色。
上一篇:他来自民国33年
下一篇:穿成女装大佬后我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