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觅唐
余下的话语,段晏没有说出来。
他停了一会儿,才又低声继续道:“能有机会回燕国的那一刻,我心中并无太多波澜。或许这些所谓的身份,他人嘴里的议论,也并不似想象中那样重要。”
宁诩怔了怔。
“我如今做的,是真正想做的事情。”段晏道:“走到今天,才明白道路两旁的杂言碎语,都无关紧要。”
“你尚且能突破俗世常理的束缚,以男子之身甘愿承受孕育的苦楚,我若还在某些琐事上斤斤计较,与你争辩,反而是气量过小了。”
宁诩睫毛颤了几颤,微微有几分动容。
段晏把缝好的饺子布包放进宁诩手里,开口时嗓音温柔,黑眸却直直望着宁诩:“陛下要是愿意相信臣这番真心话,就当与臣交过心,无需再百般别扭客气。”
“如这布包一般,”青年语气渐轻:“我身为人父,即使你不认,我也是想做些什么,才不至于内心煎熬愧疚,受万种滋味蹉跎。”
宁诩抱着那个形状怪异但一针一线都极其用心缜密的绸布包,为着段晏姿态卑微的轻声请求,心内无措,不知怎办才好。
就连段晏来勾他的手,也没有拒绝。
青年坐近了些,牵着宁诩的手,落在那起伏的腹部上。
“陛下,等孩子出世后……”段晏的嗓音在宁诩耳畔响起,低低中带着恳求的意味:“也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宁诩咬了下唇,挣扎着问:“难道你不回燕国了么?你的皇位怎么办?”
“俗世的事务自有千种解法。”青年转过眸,看着旁边人秀丽的侧脸:“但现在,我只是想求陛下一句应允,来安这颗心而已。”
宁诩沉默了很久。
久到段晏眸中的亮光逐渐黯淡下去,神色间也掩不住失落,好半天才重新出声说:“无妨,此事重大,陛下想要再思量……”
没关系……
“好。”
段晏:“再思量一番也……”
他的话语猛地顿住。
“陛下说什么?”青年愣愣地盯着宁诩道。
宁诩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重复了一遍:“朕说好。”
段晏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眉眼霎时弯起:“真的?”
“当然了,”宁诩嘀咕道:“朕说话算话,又不像某些人,总爱当骗子。”
但今日就算是段晏哄骗他,宁诩也认了。
无关其他,只凭本心——他想答应段晏。
在某种程度上,宁诩觉得自己也是个骗子,还骗过了段晏,令那人以为自己能狠下心将他拒于千里之外,实际上夜夜难眠,闭上眼都是那青年的身影、声音、熟悉的气息,还有从身后拥住他的轻柔的力道。
事至如今,宁诩也不想再骗自己的心了。
他……他其实也喜欢段晏。
至少喜欢到愿意留下段晏的孩子。
或是曾经始于意外却沦于放纵的数次交颈而眠,或是当初段晏跌倒在地、抓着药瓶眼中落泪的那一晚,或是面临青年步步紧逼的追问时,或是南下逃亡,日夜低落难以入眠的每一刻,抑或是重逢相见,段晏不顾周围燕兵的注视死死握住他的手时……
桩桩件件数来,宁诩竟分不清自己何时动了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恍惚间宁诩记起这句话,心想,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好在现在也不晚。
他又抬眼去看段晏,发现青年一反方才从容沉稳的常态,弯着眸似是高兴得快情不自禁了。
“……”宁诩默默回忆了一下。
他刚刚好像也并未对段晏直言心意吧?不过是应允了孩子出世后,段晏还能留在这宫中,至于欣喜成这般?
青年笑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按耐住那股喜悦之情,开口道:“那陛下——”
宋公公却在此时进殿来,行礼说:“两位陛下,吕尚书的小公子吕疏月,来了宫中,想要求见陛下。”
宁诩:“……”
段晏:“…………”
下一刻,宁诩眼睁睁看着青年神情大变,几乎是瞬时翻了脸,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声道:“陛下要让那什么小黄小紫进来?”
忍一个夏潋倒也罢了,怎么还来一个姓吕的?
“……”宁诩扶额:“你不是说不会在琐事上斤斤计较……”
段晏站起身,一脸不悦:“臣方才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了,偶尔的时候,还是气量颇小,望陛下理解。”
“要是那小黄小紫来,朕可就不留在此处了。”他又语气冰冰凉凉地说。
宁诩:“。”
他说什么来着。
这人就是巧言令色,说的话有一半都不能信吧!!!
第51章
看在吕疏月曾奋力御敌保护宁诩的份上, 段晏勉为其难地同意让他进来见一面。
“陛下!”吕疏月一进殿,就小小声地叫起来:“陛下,陛下!我来看你了!”
第一眼先望见了身着侍卫服的段晏, 他脚步一顿, 似很是疑惑。
但极快的,吕疏月就将这点微不足道的疑惑抛之脑后, 不再理会为何段晏这个燕国皇帝明明已经回了国, 却还会出现在昭国宫中。
他是来看望宁诩的!
吕疏月一路奔至宁诩跟前, 见到那衣袍下起伏的腹部,不自禁惊讶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喃喃说:“小宝都长这么胖了呀……”
旁边贵妃榻上正在缝制第二个布包的段晏咳出了声, 长睫一掀, 目光寒凉地扫了吕疏月一眼。
“小宝”这二字, 也是外人能叫的?
可惜他目光虽如刀, 吕疏月却也是个神经大条的, 虽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反而视线还黏在宁诩身上, 一个劲地往前凑。
“陛下陛下, ”吕疏月靠近,好奇道:“他多大了呀?”
宁诩想了想, 回答:“快七个月了吧。”
吕疏月伸出手比划了两下,又担忧地瞅瞅宁诩, 问:“陛下会疼吗?”
宁诩垂了下眼,很认真地思考一番,摇摇头:“现今还好,许是他天性不爱动弹, 不怎么闹腾。”
吕疏月舒了一大口气:“那就好。”
宁诩又问他:“你最近在府中做什么?”
闻言,吕疏月的脸色立即垮了些许,怏怏道:“看兵书,练武,练武,看兵书……”
“爹爹嫌我愚笨,平日里都不给我出门。”
见他蔫头耷脑的模样,宁诩心觉好笑,忍了忍,安慰说:“入秋后有武举可以考,你既读了这么多兵书,去试一试如何?若能中举,上了战场便可施展你的抱负了。”
吕疏月性情单纯,听他所言,很快就兴奋起来,眼神发亮:“真的么?我能考上吗?”
宁诩坦诚道:“兵书策论一道你虽不擅长,但若论武艺和力气,你可拿头彩。二者综合,你考中的可能性极大。”
吕疏月握了握拳,用力点头:“好!”
话题歇一段落,段晏闷不做声地结束了手里的针线活,把绸布包往一旁重重放下,不冷不热道:“说完了没有?陛下困倦,该上榻歇息了。”
宁诩:“……”
他什么时候又困了?
吕疏月依依不舍地望着宁诩的肚子,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问:“陛下,我、我能……摸摸小宝吗?”
宁诩:“这个——”
段晏猛地站起身,黑着脸道:“不行!”
宁诩:“…………”
吕疏月被吓了一跳,他虽不算聪明,但也知晓宁诩腹中的孩子和段晏有关,见段晏大怒,赶忙说:“那不摸了,不摸了。”
等吕疏月离开,段晏依旧立在原地,玉白的面容上余怒未消。
“……”宁诩捏了捏眉心:“又不是来摸你的肚子,朕还没说话呢,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闻言,青年脸上的怒色飞快散尽,微敛起眸,良久才低声道:“……我都没被允过几次,凭何叫他伸手来碰?”
宁诩颇觉这番话无耻:“你每天夜里不都抱着朕么?你想摸就摸,朕哪有拦过你许多次了?”
“……”段晏眸光深了深,若无其事地反问:“是么?陛下实则并不介意那些举动?”
宁诩没注意他的神色,起身去拿另一个饺子布包,随口道:“不然呢?”
青年好一会儿没说话,直至宁诩转过身抬眼看他,才点点头,不徐不疾地说:“好,往后不再因这等小事发作了。”
宁诩瞥他一眼,哼哼两声,心想,信你才有鬼吧!
*
段晏亲手缝制的布包虽卖相不佳,但质地柔软,用一根布条系住,晚上压在身下,往侧边翻身的时候便能托住肚子,宁诩试了几晚,十分满意。
睡觉时虽舒坦了不少,但入夏后天气渐热,即使是殿内堆放了许多冰盆,宁诩仍是觉得身上燥得很,因此梦中并不踏实。
为此,段晏琢磨了两天,画出草图,命宋公公去工部寻了几人,按着草图上的式样制出了两架轻巧的流水风车。
只要将风车放在窗外,再用流水加以辅佐,那些扁平的木片便可轮番转动,扇出的风吹入殿中,从另一侧的窗子吹出,来达到降温的效果。
明乐宫的寝殿果然因此凉快不少。
这一日,宁诩批完折子,又看了半个时辰夏潋送来的《童蒙须知》,才懒洋洋地把书一扔,抱着肚子翻了个身。
段晏正在书桌前拿笔写字,宁诩瞥他一眼,不知这人聚精会神地在做何事,索性问:“你在写什么?”
青年闻言,搁下笔道:“在列明幼儿所需的物品清单,要提前交待可靠之人到宫外采买才行。”
宁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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