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机械青蛙
几名宫女正在旁边温酒。
嗅过味道后,余逢春确定是朔秦前些天进贡的宝果酒。
略一挑眉,他问:“还有客人?”
邵逾白“嗯”了一声,没说是谁。
宫女将温好的宝果酒端来倒进杯盏,一股清甜香气自然溢开。
离开歌舞升腾的宴会,宁静祥和如温水一般将人包裹,脑子都清醒许多。
余逢春捧起杯盏尝了一口,心情愉快,对着邵逾白笑。
见他如此,邵逾白的神色也温和下去。
这时,陈和进来通报:“陛下,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推门声响起,哈勒大摇大摆地走进殿内。
“两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不中用?”他高声问,“姓万的眼看就要踩在你头上了,你还真把他当师兄了?”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见外地坐在唯一空着的椅子上,卫贤跟在他身后,想拦他说话,但没拦住,一脸命苦的样子。
邵逾白挥挥手,让他下去。
尔后他道:“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嘿?”哈勒一动不动,招手示意宫女倒酒,“宝果酒都热好了,走什么走?这可是今年头一批,我自己都没尝过。”
说罢,他将倒好的酒一饮而尽,再次让宫女满上。
邵逾白聋拉着眼皮,任由嘟嘟囔囔,半个字不搭理。
旁边的余逢春手里拿着咬了一口的果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二人。
原来方才在宴会上,这两个人是装的。
哈勒喝完三杯酒,精神起来,不再计较邵逾白刚才的粗话,认真瞅了他好几眼。
“方才在太和殿灯光太亮,我看不清楚,现在一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邵逾白掀起眼皮,不冷不淡地说:“寡人无大碍。”
哈勒嗤笑:“快死的人都这么嘴硬吗?”
说完,他又笑着看向余逢春:“不知这位是?”
余逢春连忙放下果子:“我叫江秋。”
“江秋?”
哈勒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目光从余逢春的脸滑到手指,又继续往下看。
“我瞧你长得很好,眼睛也漂亮,要不要跟我回朔秦?”他直截了当地问。
余逢春没料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怔了一下,干笑两声:“草民哪里称得上好看?况且陛下待我很好——”
“——这是两回事,”哈勒打断他,“困在这活死人的宫里有什么意思?你跟我回朔秦,天高海阔,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邵逾白面无表情地提出质疑,“你父皇如今年老体弱,两个哥哥势力雄厚,你哪来的能力,让他想做什么做什么?”
哈勒闻言,当即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总比困在这里,陪你去死强!”
余逢春万万没料到这两人的第一次口角是因为自己,瞬间有种回到曾经的错觉——
邵逾白是金尊玉贵地长大,身旁从不会出现说话不干不净的人。
他虽然能言善辩,但比不上哈勒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因此在口舌之争上,邵逾白常常输他一招。
每次吵完架,邵逾白都会不高兴,余逢春就去哄,也挺有趣。
可以前是以前,现在的邵逾白万万不能生气。
于是不等邵逾白开口,余逢春便凭借直觉抢先说:“我愿意的!”
此言一出,空气都静下来。
余逢春自己也惊了一下,默了许久,仿佛勘破迷雾,轻声重复:“……三皇子,我真的愿意的。”
只言片语,但哈勒听出了他的真心,转头望向邵逾白。
而邵逾白无知无觉,只直愣愣地盯着余逢春看,仿佛魂灵都被抽走,独留下躯壳。
忽然,一声脆响。
邵逾白的酒杯脱手而落,摔在地上,酒液似一泼陈年未启封的爱念,再次朝余逢春流去。
第37章
良久后, 哈勒嗤笑一声,声音中藏着隐隐的不甘,打破一室寂静。
“……你运气可真好, 先前有余先生,现在有江大夫, 怎么到哪里, 都有人相信你值得以命相酬?”
邵逾白没理他, 还对着余逢春发愣, 眼圈红红的, 隐隐有水光闪现, 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像极了一只被又打又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见着主人的小狗。
余逢春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引来这么大的反响。
见不得哈勒这时候欺负人, 余逢春想都没想就又道:“他当然是值得的!”
此言一出, 邵逾白的肩膀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神色终于清明, 回过神来。
低咳一声, 邵逾白接过帕子, 擦拭沾着酒水的手指。
“寡人值不值得, 他比你清楚。”
哈勒冷声道:“你不过是仗着今人不知故人身姿——”
他看着余逢春貌似疑惑的神情, 又看看脸色衰败的邵逾白, 嘴角抽搐片刻,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僵持许久, 终于还是泄了气。
“——罢了,”他摆摆手, “这事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临到最后,他还自己嘟囔着含糊一句:“能找到个这么像的也不容易……”
余逢春装没听见:“您说什么?”
哈勒连忙摇头。
“没什么。”
他一只胳膊压在桌子上,转移话题:“既然你能坐在这张桌子上,说明他没把你当外人,那我也不瞒着你,直接问了——你为什么要让万朝玉娶顾家的女儿?”
最后一句话是问邵逾白的。
哈勒刚入京,就知道万朝玉两年前娶了顾佑的女儿,两个底蕴深厚、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联合在一起,对邵逾白的皇位称得上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哈勒不明白邵逾白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邵逾白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过陈和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随后才低声道:“他们私底下早就暗中勾结,结不结亲都一样,既然如此,寡人何必自找麻烦?”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这般退让,他们肯定会得寸进尺。”
“那寡人能怎么办?”邵逾白放下茶盏,“将死之人,能保住江山基业已是万幸,洄王不算昏庸,说不定以后会是个好皇帝。”
他的话语中,灰败气息格外浓重,好像当年那个少年天子终于被世事磨砺掉了最后一分傲骨,认了命,守在皇位上等死。
有一瞬间,哈勒也是这样以为。
可还没等他表达任何观点,一直低头的邵逾白忽然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但只有洄王可以,他们不行。”
有时候,杀意不需要刀剑,也不需要喷溅而出的鲜血,只需要短短一句话。
余逢春坐在他身边,因为早有预料,所以目光平静,但对面的哈勒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你……”
邵逾白说完以后,像是从梦魇中脱身一般,神色语气都恢复正常,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寡人什么?”
哈勒嘴唇翕动片刻,无言以对。
他和邵逾白是盟友,但盟友也有亲疏远近,他家在朔秦,怎么可能一日三遍地看着邵逾白,自然也不会知道邵逾白已经疯成了这个样子。
许久后,他醒悟一样说:“我有时候可以理解为什么你来当皇帝。”
邵逾白骨子里藏着股疯劲,平常被天家规矩、人伦纲常约束着,加之他自己有意克制,所以很难显露,可他毕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再克制,也会有无意暴露的一天。
哈勒也是最近才看清。
凡是成大事者,循规蹈矩是没有出路的,必须得有敢于破除的勇气。
邵逾白既有才学,也有血性,是老天辜负他,让他身中剧毒,死生师友,无力回天。
不过邵逾白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讨论太多,话音一转,问道:“你父皇身体如何?”
哈勒撇撇嘴:“就那样,我感觉他快死了。”
余逢春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哀伤或惶恐。
朔秦皇帝子孙繁茂,哈勒的生母虽然是贵妃,但哈勒在成片的子女里算不上受宠,他和皇上没多少感情。
邵逾白说:“想下手就快些,趁寡人还活着,能帮的寡人尽量帮。”
语罢,他夹了两片清凉的藕,放进余逢春的碟子。
动作时,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不敢看余逢春的眼睛。
余逢春没说什么,垂眸安静吃下,当做两人商量的事与自己全无关系。
哈勒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明晃晃的助力,当即开始与他商讨种种辅助事宜,宴席上的气氛顿时就火热起来。
邵逾白和哈勒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也在这一刻重新藏回层层遮盖下。
酒过三巡,宴席撤下。
哈勒已经喝醉了,坐没坐相地靠在窗边的榻上,等着醒酒汤。
此时已到夜半时分,余逢春精神弱,已经很困,打了个哈欠,被邵逾白发现。
“累了就回去歇息。”他说,眼神还是清醒的,只有呼吸中带着点清甜的酒气。
上一篇:咸鱼小漂亮也要被炮灰吗
下一篇:狼子野心真少爷只想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