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骑士单膝跪于阶下,低垂着头,肉眼可见脸色苍白,额头滚落冷汗。
廷臣站立台阶两侧,互相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表情或凝重或沉郁,眼底笼罩一层阴霾。
大厅内明光通亮,水晶灯高悬,华丽的织锦缀于众人头顶,奢侈一如往昔,却透出一股灰败和颓靡。
贵族们窃窃私语,纵然压低声音,也难免流入上位者的耳朵。
王座之上,戈罗德面沉似水。
他向前倾身,左手抓握王座扶手,右臂搭在腿上,手指持续收紧,直至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是说,我的儿子,他出现在北境?”
“是的,陛下。”骑士不敢对上国王的视线,反而把头压得更低。他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只手压着膝盖,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即使隔着护甲,地板的凉意仍不断侵袭,就如这座古老的城堡一样,冰冷森寒。置身其间,令人不寒而栗。
“他拥有一支军团,骷髅军团?”戈罗德继续问道。
骑士的头垂得更低,他预感到答案出口,一定会使上位者雷霆震怒。
可他不敢隐瞒。
也无法隐瞒。
当下,骑士心一横,道出王国边境的真实情况。
“乱军不成气候,残军四处躲藏,随时都能覆灭。造成威胁的是骷髅,数以万计的骷髅。”
“他们组成庞大的队伍,漫山遍野,无处不在,像是恐怖的白色海洋。”
“骷髅由占星师指挥,接连攻破数座坞堡,杀死那里所有人。”
“死者转眼变成骷髅,开始袭击同伴。”
“还有边境贵族现身,带领骷髅骑兵冲锋,他们几乎战无不胜。”
“河边堡和双子堡前后失守,菲尔德子爵、罗德利克男爵等全部战死。特兰伯爵、罗伊子爵等沦为俘虏,他们麾下的骑士多数战死,仆从军和奴隶四散逃离。”
一口气说到这里,骑士终于鼓起勇气抬头。
仅仅一眼,他就被戈罗德猩红的眼睛惊吓,迅速垂下目光,再不敢对上国王的面孔。
“双子堡陷落,骷髅大军没有继续进攻,全部驻扎下来。”
“费恩伯爵命人探查,从远处望见巨鸮从天而降,黑发的身影出现在双子堡,跟随他的有半人马和侏儒,巫灵的附庸种族。”
黑发。
驾巨鸮,有半人马和侏儒跟随。
如此显著的特征,没人能产生误判。更无法用谎言蒙蔽自己,闭着眼睛说现身北境的另有其人,压根不是第一王子。
“第一王子到时,率领大军的占星师和边境贵族共同出迎。”说到这里,骑士再次停顿,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脑海中闪过极其可怕的画面。
“王子殿下,他手持一把血红色长剑,当众处死城外的俘虏,他们都被绑在木架上。”
由于距离太远,无法明确死者身份,唯一能确定的是,被处刑的必然是王城贵族和骑士。
特兰伯爵死前的一幕,透过信鸟的双眼,牢牢铭刻进骑士脑海。每每想起,都令他毛骨悚然,整个人如坠冰窖。
听完骑士的讲述,大厅内无人开口,议论声也戛然而止。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众人紧锁眉心,心思纷乱。一时间,王座厅内陷入死一般寂静。
扎克斯垂下眼帘,衣袖遮挡下,拇指持续按压关节,眼角频繁抽动,颇有几分神经质。
巴希尔沉默不言,他面无表情,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占星师。
能指挥庞大军团的占星师。
根据骑士的描述,他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奥尔加,他的妻子,也是诱使他落入陷阱,被殷王后烙印血咒的推手。
会是她吗?
想起日前收到的情报,巴希尔咬紧了牙关。
奥尔加离开隐居的庄园,西科莱姆和尤莉随行。名义上,母子三人动身前往领地,事实上,他们中途偏离路线,根本就没去那里!
他们去了哪?
如果之前想不清楚,现下,巴希尔已然有了答案。
第一王子麾下。
这并不奇怪,事实上相当合理。
群臣沉默不言,下意识看向上首,观察国王的反应。
出乎所有人预料,戈罗德没有暴怒。
他以前倾的姿势坐在王座上,身体下压,两只手肘撑在腿上,十指相对呈塔状,眸光晦暗,分辨不出更多情绪。
许久,他终于出声。
不是咒骂,也非呵斥,他在笑。
起初声音很低,渐渐的笑声放大,他仰起头,笑声在殿内回荡,五官狰狞扭曲,近似于癫狂。
骑士一动不敢动,即使双腿发麻,仍谨慎跪在地上。
贵族们心生疑惑,却无一人出声。
笑声传入走廊,守在门两侧的侍从不禁颤抖,国王上次发出这样的笑声,王宫内血流成河。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所有人脸色惨白,寒意蹿至四肢百骸,一个个噤若寒蝉。
终于,戈罗德笑够了。
他缓慢收敛表情,向后靠向椅背。猩红的双眼环顾殿内,逐一扫过贵族们的脸庞,饶有趣味地观察众生百相。视线没有刻意停留,仍带给群臣巨大压力。
“我的儿子,他在挑衅我,公然挑战我的权威。”戈罗德缓慢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发兵侵占北境,抢夺我的领土。”
“他向所有人宣示存在,公然挑战君父,形同叛乱!”
戈罗德陡然拔高声音,压抑的怒火倾泻而出,令众人心头一颤。
听到“叛乱”二字,贵族们瞳孔紧缩,最先想到的不是平叛,而是国王如此宣称,会带来何种后果。
国王失去权威,他们可以拥护另一个。退一万步,第一王子不可能杀死所有人,除非他要屠尽王城。
自己若是死亡,家族破灭,一切都会化为虚无,他们绝无法接受。
“陛下,事情尚未明朗,最好不要武断下结论。”一名贵族开口说道。
他的言论得到支持。
陆续有贵族发声,赞成他的论调,美其名曰“谨慎”。
荒谬的是,支持他的人来自不同阵营,旧贵族、新贵族、外戚,本来水火不容的几方,此时站到一起。
他们不想承认戈罗德的话,即便他说的都是事实。
“陛下,第一王子是雪域的王后,更是荒域承认的主宰。”巴希尔在旧贵族间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话代表多数人意见,“何况炎境来势汹汹,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扩大战火。”
换成百年之前,大可以两线作战,北边平叛,西边对抗魔族。
奈何形势今非昔比,以金岩城目前的实力,支撑一场大战都是捉襟见肘,更不可能开辟两线战场。
戈罗德是否失去权威,贵族并不在乎。
他们不愿去死,也不肯去死。明知是必死的深渊,没人乐意向下跳。
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戈罗德的引导和放纵,终于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巴希尔话音落下,扎克斯紧接着发声。十分罕见,他没有和丞相唱反调,反而公开支持对方所言。
“陛下,事情非同小可,请您务必三思。”
股肱心腹前后发声,口口声声反对,这令戈罗德处于尴尬境地。
类似的情形此前从未发生,戈罗德蓦然惊醒,甚至丧失了暴怒的力气。他发现所有大臣都在反对自己,他们胆敢质疑他的话,站到他的对立面。
这不对。
这种情况很不对!
戈罗德目光阴沉,一遍又一遍扫视众人。他终于发现,被视为心腹的臣属正逐渐脱离掌控,公然向他表达反对意见。
此情此景,仿佛旧事重演。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自己站在队列中,而被孤立之人是他的王后,他的第一任妻子,也是岑青的母亲。
思及此,戈罗德猛然握紧拳头。
他清楚朱殷的下场,也明白贵族勾结代表着什么。
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自己也落到那般境地。
但是,他该如何破局?
血丝爬上双眼,锋利的獠牙刺破牙床,戈罗德强迫自己冷静,抓住唯一的切入点,沉声开口:“诸位,你们想必记得,我是如何登上王位。”
此言一出,贵族们脸色骤变。
“朱殷失去权柄,被迫退居红堡,其中不乏诸位的功劳。你们该不是以为,转向我的儿子,跪在他脚下声泪俱下,就能祈求到原谅?”
戈罗德审视众人,发现多数面孔上闪过慌乱,不禁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意。
他察觉到情况不妙,自己的王权恐将分崩离析。但他不会坐以待毙,更不容许别人好过。
他熟悉背叛者的嘴脸,不会重蹈覆辙。
朱殷的遭遇的一切,绝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设想一下,他得知全部真相,将如何对待你们?”戈罗德敲击手指,慢条斯理说着,像毒蛇吐出信子,“跟随我还有活命的机会。背叛我,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的话异常直白,而且相当粗鲁。
他无意婉转其词,选择以最尖锐的语言让在场贵族明确立场。
既然贪生怕死,就用死亡恫吓。
背叛自己要付出代价,他的儿子未必宽容,更有可能让所有人去死,而且死得无比凄惨。
“陛下,第一王子是雪域的王后,若他在北境有任何闪失,巫灵王不会坐视不理,他很可能会发兵。”扎克斯出言提醒,貌似为戈罗德殚精竭虑,样子忠心耿耿,“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必须提前有所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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