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巫灵们依旧没有搭建帐篷。
他们围着篝火或站或坐,斗篷包裹全身,神秘冰冷,在火光下形似鬼魅,使人不敢靠近。
巫灵王坐在巨鸮背上,眺望不见星辰的夜空。
寒风呼啸,吹起他的斗篷。雪幕绵延无尽,他比风雪更冷。
须臾,他收回视线,目光转向岑青的营地,摩挲手指上红色的指环,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
他想拥抱那朵金蔷薇。
黑发的年轻血族,聪明狡黠,罕见的漂亮,在他手中时像一只脆弱的鸟。
他很喜欢。
巫颍垂下眼帘,发出一声轻笑。
他很肯定,他想要他。
掠夺,侵占,用双手禁锢住他,让他只能依靠在自己怀中。
让金蔷薇在他掌心绽放,让这只美丽的鸟为他歌唱,一定是无比美妙的体验。
翌日,天空放晴。
扎克斯作为血族正使,主动造访巫灵的营地,迫切地想正式签订两国盟约。
巫灵王没有出面,与他签订盟书的是弗兰。
巫灵王在黎明前不知去向,
直至使团拿到正式文书,才从巫灵口中获悉巫灵王带人前往荒芜森林,搜寻逃散的堕落树人。
“这些树人身份存疑,中间可能混有荒域的母树。”弗兰收起装有羊皮卷的盒子,对比血族的慎重,态度略显轻慢。
“荒域的母树?!”血族们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荒域。”兜帽遮挡下,巫灵笑容恶劣,充满嘲讽意味。
他当然清楚血族为何这般表现。
早在数万年前,血族曾经无比强盛,也是荒域的守护者之一。荒域南部毗邻王族的领地,他们可以来去自如。
时过境迁,血族内部动荡,可耻的篡位者掌权,领土面积持续缩小。
荒域早被彻底割裂,无人能再踏入半步。
荒域是禁忌,是血族无法愈合的伤疤。
没人愿意提及。
扎克斯干笑几声,无法对巫灵翻脸,只能胡乱扯开话题,提出即将在暴风城举办的婚礼。
“婚礼的日子会很近。”弗兰故意拉长腔调,态度傲慢,“典礼将无比盛大。你们可以出席,但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最好识趣一些,尽量保持体面。”
道出这番话,弗兰失去谈性,他叫上周围的巫灵,转身扬长而去。
血族们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是被警告,登时脸色铁青。
“他在羞辱我们!”
公然的讽刺、警告和羞辱,血族们无能狂怒,对此毫无办法。
“别嚷嚷了,是我们有求于人。”西科莱姆突然出声。在签订盟约时,他一直保持沉默,此时终于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们被乱军困扰,不得不向巫灵寻求帮助,送出拥有第一王位继承权的王子。”
“我们将尊严送到巫灵脚下,任凭踩踏。”
“不过是被讽刺几句,诸位不该感到羞辱,应该庆幸雪域之主喜欢我们的王子,愿意为他举办一场盛大婚礼,而非将他丢在一旁不闻不问。”
巫灵的讽刺只在表层,西科莱姆的话更加扎心。
众人却难以反驳,包括扎克斯在内。
沉默许久,才有人迟疑开口:“我们或许可以不参加婚礼?”
“不,必须去。”西科莱姆又一次出声,字字句句扎心无比,却是不争的事实,“盟约签署,不代表万事大吉。任由王子自己前往暴风城,殿下算什么,血族又算什么?”
“可就像是笑话……”
“难道不是吗?”西科莱姆截断对方的话,嗤笑一声,既是嘲笑对方,也是讥讽自己,“我们早就是笑话,从一百年前开始。”
“西科莱姆!”扎克斯厉喝一声,打断他的话。
西科莱姆耸了耸肩,浮夸地向所有人致歉,随即脚跟一转离开众人,无意听任何指责。
望着他的背影,众人表情复杂,心中滋味难言。
他们清楚这个年轻人说的都是实话。正因为过于真实,才令所有人感到羞愤,不想再听下去,哪怕是一个字。
西科莱姆独自返回营地,身影孤零零,周遭尽是冷风。
临近正午,气温没有丝毫回升,反而越来越冷。
穿着不同式样铠甲的骑士频繁出现,策马往来营地和坞堡,不断扩大巡逻范围,提防乱军再次出现,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
西科莱姆没有停下脚步。
他走向坞堡南面,眺望矗立在雪地上的木屋。
高大的立柱并排矗立,撑起荆棘外墙。屋檐下垂挂一串串白花,在寒风中竞相绽放。
屋前挖掘炉灶,地精们忙得热火朝天。
他们还用上烤炉,新鲜的麦子烤得焦脆,散发出一股股香味。
这些绿皮的家伙异常固执,宣称只为正统王室服务。他们宁愿跟随岑青困在黑塔,也不肯踏入金岩堡半步。
在血族的认知中,地精胆小懦弱,天性贪婪。
这些地精的行为打破认知。
他们很固执,忠诚且遵循传统,哪怕同伴死在面前也坚持不肯妥协。
西科莱姆驻足时,又一炉麦饼烤好,地精们掀开锅盖,盛出热气腾腾的浓汤。
木屋门推开,几名女仆走出来。
她们撞见西科莱姆的身影,互相交流几句,其余人继续忙碌,茉莉则提起裙摆朝他走来。
“西科莱姆子爵,巴希尔伯爵的长子。”她说道。
“我离开父亲,已经同他断绝关系。我的爵位来自我的母亲。”西科莱姆强调,不想听到父亲的名字。
“有志气的青年。”茉莉如此评价,但不像是在恭维。
在西科莱姆脸色发青时,女仆递给他一张羊皮卷:“如果有一天,你无法留在王城,可以带着它北行。”
奴隶已经确认,透出消息的正是西科莱姆,眼前的年轻人。
这是岑青发出的邀请,也是一种试探。
羊皮卷入手,触感有些粗糙,上面的蜡笺是蔷薇花,在血族中独一无二。
西科莱姆有短暂失神。
等他回过神来,茉莉已经走远,只留给他一道背影。
“任命书?”
西科莱姆咬住嘴唇,心中天人交战。他应该丢掉这张羊皮卷,然后返回马车,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
尖牙刺破唇瓣,一股血腥味弥漫进口腔。
年轻的子爵终究没有丢掉羊皮卷,而是妥善地收进怀里。
“一条退路。”他这样说服自己。
形势瞬息万变,谁也无法断言王国的未来。无论如何,他不希望有用到它的一天。
茉莉回到木屋时,岑青正在享用他的早餐。
麦饼很香,浓汤滋味正好,地精们还加入蔬菜。他们听取岑青的建议,在箱子里种植,种子不仅发芽,长势还相当不错。
“东西给他了?”岑青抬头看向茉莉。
女仆点点头,描述西科莱姆当时的反应:“他的确是巴希尔的儿子,冲动却不失精明。”
“我需要大量人手,有机会总要试一试。”岑青吃到一半,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餐巾擦嘴,“千湖领需要开发,不能一直荒废。”
“您说得对……”
两人说话时,屋外突然传来巨响。
地面发生颠簸,房屋剧烈摇晃,女仆们迅速围拢上来,避免岑青遭遇任何危险。
“怎么回事?”
不多时,震动停止,一切归于平静。
岑青示意女仆散开,起身走出木屋。
房门推开,一棵巨木横在面前。
树冠支离破碎,残破不堪,树枝断裂处流出腥臭的液体。
树干上爬满人脸,一张张扭曲变形,看上去分外可怖。
树根虬结盘绕,半数根须仍未失去活性,触手般卷曲,令人毛骨悚然。
不等岑青靠近,一道寒光凌空劈下,粗壮的树干被一分为二。
断口没有流淌出汁液,反而浮起大片晶莹。随着树干进一步碎裂,大颗晶石滚落,它们是荒域母树的种子,内部蕴涵精纯的能量。
一阵风刮过,种子在地上翻滚,堆积在岑青脚下,莹光触碰他的鞋尖。
暗影自头顶罩下,岑青仰头望向天空,大团雪白闯入眼帘。
巨鸮背上,巫灵王倒提长剑,剑柄镶嵌宝石,浑似一件艺术品。剑身狭长,剑锋轻薄,迥异于血族爱好的重剑,却无人能怀疑它的锋利程度。
“荒域母树,它的种子蕴涵能量。”巫灵王在天空中俯视岑青,道出巨木的来历。
岑青望着他,问道:“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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