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蛇绯
他的目光的那样的真诚,诚挚地让镜流起不了一丝怀疑,小蛇默默反省了自己刚才对飔风的不信任。
相处了一段时间,已经基本摸清镜流的小动作代表什么,飔风看着垂头丧气的镜流继续说“而且,你会治伤,鳞甲又很漂亮,怎么算我都不吃亏。”
愧疚的镜流弱弱“嗯”了一声,他没注意飔风夸自己漂亮,那是飔风第一次对他的外貌表示肯定,他只是任由飔风的尾巴缠住了自己。
明月呆呆看着两条蛇缠在一起,飔风的头垫在镜流的鳞甲上,透过飔风的动作,她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与伴侣,飔风太像他的父亲了,回过神的明月鳞片都黯淡了不少。
“你刚刚说你的领地被火烧了?”恍恍惚惚的明月开口,飔风点了点头,但明月并不要他的回答,她缓缓游向飔风,“别担心,孩子,我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看着害怕并对她发出警告的镜流,她劝慰道。
明月越来越近,近到飔风也发出了威吓声,她停在原地,端详了飔风一会儿“你长大了,”片刻后,她发出了感慨。
“如果顺利,你的姐姐也该有自己的第一窝孩子了,你们都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我该回去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回到我与你父亲的相识之地,把那个杂种跟他所诞下的废物们送下去,给你父亲和你那些惨死的兄姐陪葬!”
说完,明月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飔风示意镜流攀在自己身上,然后,他也窜了出去拦住了她。
“他的那批孩子都死了,在他们试图闯入我的狩猎场前,我结果了他们,我曾探过你伤口的气息,它跟它们的味道很相似。”飔风平静地对她说。
“你是骄傲,飔风,就像我曾对你父亲说的那样,你会成为雨林呼啸过的疾风”已经陷入回忆的明月分不清现实,飔风真的太像他的父亲了,“崇山,”呼唤着这个名字明月激动地滑向了飔风。
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你该走出来了。”飔风不赞同她沉溺在过去里。
“飔风,你还不懂,但你已经拥有了想守护的,你该把他守护好”明月温和地看着镜流,“别像我跟你父亲一样。”
“我会的”飔风点了点头,两条蛇对视了一会儿,飔风垂下了头。明月下定了决心,他再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这片领地归你,尽管我知道你不会停留太久,但等雨季到来,养好伤再去往你们的目的地吧,受了伤的领主什么都什么都不是……”
从明月的语气里听出了某些不详意味的镜流,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呢?”
“没了领地你又要去哪?我不知道你曾遭遇过什么,但我曾听过一句话,过去的伤痛是为了成就未来的美好”带着少年气息的清脆声音入耳,明月看向了镜流。
“我知道为什么飔风会喜欢你了,我也有些喜欢你了,小蛇,谢谢你的安慰,但我早就死在三年前,我没有未来可言了”她看向了远方。
“你们要好好的,如果遇上听叶,飔风,帮我跟你姐姐道一句问候。”话音才落,交代完一切的明月就滑了出去。
她追逐着将落的月亮奔向了星星盛开的南方,只留下那月光般温柔的恍若遗言一样的话语“我们终会在生命的尽头相遇,但我不希望那天来得太早。”
飔风与镜流目送着明月离去,共情极强的小蛇已经开始抽泣,莫名地,镜流觉得她像极了残缺的弦月,只剩哀伤与惆怅……
*
半晌,镜流看向飔风“她会死吗?”“会,她早就不想活了”飔风发出了嘶鸣。
“六年前,她抢了我的父亲回巢,之后他们成了恩爱的一对,虽然子嗣有些艰难,但他们很快乐,只是,”
飔风吐了吐信子“三年前的春天,不速之客去到了她的领地,杀死了我的父亲,为了逼迫她怀上自己的孩子,那条蛇杀死了她所有破壳的孩子,那是他们的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孩子……
“只有没破壳的我跟听叶幸免于难,为了保护我们,她重伤了那条蛇,但她也受了伤,她逃到了北部,在我们破壳后,她守护了我们一段时间,之后她便盘踞在这片靠近沼泽的领地,等待长成的我们或是那条蛇的到来……”
镜流越听越难受,“所以现在,她是去报仇了吗?”
“她等这天等得太久了”飔风轻柔地用尾巴卷起镜流,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头顶“我向你保证,镜流,只要我在,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你!”
探出身体的镜流懵懂地看着他,没有点亮爱情这个按钮的他,只是为明月担忧。
“那是她选择的路,镜流,不管生还是死,她都实现了夙愿。”飔风又宽慰了他一句。
他会牢记母亲的教训,在下一个旱季到来前,他会让所有生物在他的威慑下匍匐——旧王已经离去,新王必须抹去他们留下的影响,飔风会暂时在此地建立自己的权威,他必须保证镜流得到最好的照顾。
而等他伤好后,新的征伐又会开始——明月曾经将北部岩壁的领地交给飔风,但在他离开北部之前,那片只有三平方公里的领地已经扩张到芷河橡木边,占据了大半个北部。
他从来都不是一条安守本分的蛇,野心勃勃的他为了在认定的伴侣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只会比之前更为暴戾。
沼泽领地的居民们很快就会知道,领主与领主到底是不同的,而蛇与蛇的区别,比亚洲象跟老鼠都要大……
第14章 暂居地 2
潮湿的水汽黏附在焕发新意的木枝上,旱季少见的露水在叶片上逐渐汇集,直到叶片不堪重负,弯下了茎。
水流润湿了地面,林冠之上,太阳还没有升起,但更换了领主的沼泽领地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
镜流在枯木上盘起身体,头搭在尾尖,懒洋洋地晒着微不可见的月光,他的面前是把一窝食蟹獴追得鸡飞狗跳的飔风,往常这个时候,两条蛇应该还在休息。
但今天不一样,他们是被食蟹獴吵醒的……
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是从北部领地逃亡到沼泽领地的,饥肠辘辘的他们在看见受伤的镜流后,以为自己能拥有一顿美餐。
满心满眼只有食物的它们,无意间踩到了藏于落叶堆里的飔风尾巴,圈着小蛇睡得正香的飔风看到了它们贪婪的目光,他瞬间暴起,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的情境。
镜流疲惫地叹了口气,把尾尖挪到伤口边,轻轻地挠着越来越痒的伤口,但他的角度没有掌握好,尾尖直接戳进了伤口里,疼得他“嘶”地叫了一声,他的双瞳冒出了泪光。
一直关注着枯木上的动静的飔风在杀死了一只食蟹獴,短暂休止战斗后,回到了镜流身边。
“怎么了,镜流?”飔风爬上了枯木,关切地看着他“我听到了你呼痛的声音。”
“没什么,我的尾巴戳到了伤口。”他的头在飔风喉间的鳞片上蹭了蹭,故作坚强闷声道。
飔风垂下头,检查了镜流刚刚被戳到的伤口“没有开裂。”他安慰着镜流,镜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枯木下聚集的食蟹獴。
他闷闷不乐地滑进枯木被腐蚀的树干,蜷成了一团“它们很凶,我帮不了你什么,你要小心。”
飔风不满地发出了风啸,他的目光不善地落在了食蟹獴们的身上,这群食蟹獴真是令蛇厌烦,如果不是它们,自己现在应该在休息,镜流也不会被吵醒。
“放心,我的毒液已经攒了一段时间,它们不是我的对手,等我一会儿,我们可以继续睡到天亮”他向枯木里的小蛇保证道。
镜流“嘶”了一声以示回应,然后他不再说话,他这两天一直都很沉默。
虽然不是第一天意识到自己对飔风而言是个拖累,但在两天前他们占据了这个领地后,对于飔风的战斗完全插不上手帮忙的镜流有些郁闷,如果不是自己,飔风一条蛇可以生活得更好,他叹了口气。
镜流的自愈能力其实很强,但耐不住两天来飔风战斗的次数太多了,而且大部分战斗的导火索,都是因为那些动物觉得镜流很弱小,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它们试图挑战他把沼泽领地夺过去,有的甚至怀揣着对镜流的食欲,如果是之前没受伤的他或许有一战之力。
但现在,他惆怅地看了看尾巴跟身上还未痊愈的伤痕,除了毒牙,现在的镜流没有什么攻击力,行动不便的他连追上敌人把毒牙钉在它们躯体上的力气都没有,镜流又叹了口气。
食蟹獴已经被飔风追进了沼泽里,它们被藏在淤泥里的鳄鱼死死咬住,飔风轻蔑地嘶了一声,回到了枯木边,他听到了镜流的叹气声。
“镜流,”镜流从枯木里探出了头,飔风看着郁郁不乐的小蛇很是烦闷,习惯了镜流活蹦乱跳给他找事的他非常焦急。
他不明白,为什么两天前的凌晨见了明月后,镜流就一直这样,明明领地没有任何东西能突破他的防线招惹镜流,他们的伤也在渐渐好转,心情郁闷的飔风随口咬死了一旁路过的兔子。
片刻后,飔风重新整理好心情,甩开了被他钉在牙上的白兔,他想了想,钻到一旁松鼠的树洞里,叼着一块东西神神秘秘地趴在了枯木边。
“镜流,这个给你。”松鼠敢怒不敢言地缩在树洞里,看着这条蛇大摇大摆地拿走了自己辛辛苦苦囤积的松果,那甚至是自己刚准备吃的!
镜流惊讶地看了看飔风,“这个盘起来很舒服”不知道什么是按摩的飔风给镜流演示了一遍,然后把松果递给了他。
镜流下意识地把松果放到了腹鳞间“飔风,”他看向了飔风,这条在沼泽领地动物眼里异常凶残的眼镜王蛇此刻甚至称得上温柔。
“我想让你开心一些,但我从没做过,镜流,教教我,怎么样能让你恢复从前活泼的样子?”镜流愣住了。
半晌,他从喉间挤出干涩的声音“飔风,我只是,我没有不开心,”本来还打算什么都不说的镜流在飔风那不赞同的目光里,扑向了飔风,飔风顺势绕着他环了一圈,他的尾巴轻轻拍打着抽噎的小蛇。
哭了一会儿,镜流重新开口,“因为伤口,它很疼,我怕我成为你的拖累,沼泽太危险了,比芷河危险多了,我不知道怎么去帮你,你的伤也快痊愈了,我,我找不到我的作用……”他又低下了头。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镜流,你只要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快乐。”飔风用尾巴把他卷起来,放到身上,本来沉浸在感动里的镜流发出了惊呼,他缠紧了飔风的躯干。
“虽然相识不长,但我们共同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镜流,你不能把自己看得太轻,否则被你救助过的我又算什么?”
镜流看着飔风,他看不清飔风的表情,不止是因为夜色,但飔风的温柔让他恐慌的心脏逐渐安歇,他蹭了蹭飔风的鳞甲“我会的,飔风,等太阳升起,我会收拾好心情。”
听到镜流回答的飔风把自己庞大的身躯盘起来,将镜流护在了坚厚的鳞甲里。
“等你好一些,我带你去沼泽钓鳄鱼,那些笨家伙很好玩,但是要小心一点,它们会咬你的尾巴。”
“嗯”镜流应下了飔风的邀约,已经略微回复一些心情的他的回答,是两天来中气最足的一个字。
这让飔风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两条蛇挤在窄小的枯木里又一次进入梦乡。
山坡上,太阳紧赶慢赶,在银月落下之前,它重新悬挂在天空上,林间幽暗的光一亮,动物们一阵骚动后,沼泽领地又缓缓恢复了静谧。
*
心情好转一些的镜流从飔风怀里爬到了地面上,他吐着信子,歪着头看着因为不见自己而从枯木里滑出的飔风。
枯木已经很腐朽了,承载不了飔风体重的它发出了刺耳的尖叫,随即轰然崩塌!
飔风难以置信极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有动物在自己跟镜流熟睡时破坏了这段木头。
这是镜流特意找的暂居巢穴,干燥,且远离地面。既不会让他们的伤口被某些可恶的爬虫再次伤害,又能让不喜欢潮湿的两条蛇得到很好的休息。
“飔风,你,”不愿意接受现实的飔风在听到镜流的话后,下意识开口辩解:
“它年纪有点大了,镜流,我,这不能怪我。”
镜流梭到了飔风身边“我是说你的眼睛,飔风,你的眼鳞覆上了白膜,你受伤了吗?为什么你的眼睛会这样?”
看到镜流关切的目光,飔风愉悦地吐出了信子。他动了动眶鳞,意识到了什么的他向镜流解释道。
“那是即将蜕皮的象征,镜流,我要蜕皮了,可能就在今天。”
他早就该蜕皮了,这身鳞甲已经不堪重负了,不过这几周来,不是受伤就是在逃命,没有一个能称得上安全的环境,求生的本能不断延后着蜕皮的时间,一直到了现在。
这也是为什么飔风没有任何蜕皮前该的反应,他既不虚弱,胃口也很好。
从没经历蛇蜕皮的镜流一下慌了神“我,我该为你做些什么?”
“不需要做什么,镜流,蜕皮很简单,只要不出意外,把身上的鳞甲蜕下后,我的伤就会彻底痊愈。”飔风安抚着惊慌的镜流。
镜流吐出了信子,努力回忆着蛇蜕皮需要的环境,“我们需要一块能帮助你蜕皮的石头,树枝也可以,不,树枝不行。”
“它们受不了你的重量,还有食物,蜕皮肯定要花费很多力气,飔风,你想吃东西吗?我,我可以,”本来在一旁安静听着镜流絮叨的飔风,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你不可以,你还受着伤,而且我不久前才进食过,蜕皮没有那么可怕,镜流,如你所说的,只需要准备一块合适的石头就好。”镜流看着飔风。
他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不能再打架了。”飔风笑了一声,“好,听你的。”
他盘在了落叶上,飔风的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白膜对他的视力还是造成了影响,他现在只能凭借不断吐出的信子与敏锐的听力感受周围的动静。
这也让他没能及时发现镜流离他越来越远,等他意识到小蛇不见了正要出去寻找时,镜流已经气喘吁吁爬了回来,小蛇仰头喝了一口露水,靠在了他的身边。
没等飔风发问,镜流就开口道:
“飔风,那天我们遇到你母亲的那里,那棵树旁边有一块石头,长得怪模怪样的,”
“但,但是很适合蛇爬在上面,而且它很大,对我来说,那简直像个巢穴,我刚刚试了很多石头,只有那块是合适的,不会太锋利,也不会太光滑,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镜流结结巴巴地发出了询问,飔风欣然同意,五分钟后,拨开林叶到达目的地的飔风攀上了岩石,他蹭了蹭镜流的下颌,身上的鳞甲在行动间发出了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压缩声,仿佛下一秒就能崩裂。
“镜流,太阳落下前,我会开始蜕皮。”从身上鳞甲状态估摸了时间的飔风,对着镜流气息传来的方向说道:
“你不准跑远,如果你饿了,就先忍一忍,要是有东西敢欺负你,打得过就咬它们,记得要注射毒液,打不过就躲起来,等我蜕完皮,我会让它们知道什么是招惹你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