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间不界
第32章
通身漆黑的细犬不断大声吠叫着,吵闹刺耳,终于唤回了主人的注意力,图那低下头,看阿墨压着飞机耳,焦躁地绕着他转圈。
他回过头,看到几名侍卫正在尝试安抚一匹受惊的骏马,马驹昂首嘶鸣,全身雪白的毛发熠熠生辉,几乎能照亮这个漆黑的夜晚。
“照夜。”图那快步走过去,不顾侍卫劝阻强行接过他手中的缰绳。
出乎意料,在他靠近之后照夜竟然逐渐安静下来,只是仍旧焦躁地刨动着前蹄。
细犬没有继续狂吠,它安静下来,伏低身体嗅闻着地面上的气息,照夜不断左右甩动的马尾打在它的脑袋上,细犬甩甩耳朵,又仰头在空气中动了动鼻尖,忽然转身朝一个方向快速跑去。
图那当即翻身上了马,攥紧缰绳一踹马腹,照夜竟也似通晓主人意愿一样,追在猎犬阿墨后面一路疾驰。
滔天烈火被他们抛诸脑后,阿墨越跑越偏,慌乱嘈杂的人声也渐渐消失,图那勒马回首之时,发现已经跟着猎犬跑到了明天他准备集结队伍上山的小道上。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马蹄铁踩踏枯草碎石的踱步声,和狗鼻子不断嗅闻的声音。
图那有些后悔出来得太冲动,也没拿个火把什么的照明,此刻除了已经完全被远处熊熊烈火盖住光亮的圆月,根本没有任何看清周围情况的手段。
忽然,一道极为轻微的摩擦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那处窜起一抹星星点点的火光。有一道黑影缓缓从比人高的草丛深处站了起来,用火折子点亮了手中的小油盏,在细犬兴奋的连续吠叫中轻声问:“图那?”
图那脊背挺直地坐在照夜身上,调转马头,缓缓敛去眼底的关切之情,随后身姿利落地一跃而下。
草地并不平整,他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中,对上了付邀今沾满了泥灰的脸。
图那来得匆忙,仅着亵衣亵裤,上衣的系带还是松垮的,大片棕褐色胸膛裸露在寒风中;付邀今看上去跑得也很临时,长发粗糙地用一根树枝挽在头上,里面还掺杂着一点草籽树叶,赤裸着脚,但至少身上还披着件厚厚的斗篷,没在这冰冷的夜里冻出个好歹来。
就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直到付邀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将原本挂在嘴边的称谓咽下,换成了另一个名字:“……陆离。”
那双深邃多情的蓝眼睛里多了一丝促狭,一个图那从未有过的笑容逐渐出现在他的脸上:“付教授可真敏锐,我还一句话没说,怎么就看出来了?”
“……”光是听到这熟悉而做作的腔调付邀今头就开始疼了。
陆离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连鞋都来不及穿?”
“穿鞋的话,动静太大。”付邀今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有人给我下安眠香,然后进我寝帐放火,发现我不在床上之后还试图将我找出来强行灭口。”
陆离没再继续嬉皮笑脸,严肃了神色压低声问:“谁的人?”
付邀今掩在斗篷中的手缓缓摸出了一枚令牌,上面刻有赤桓文的贝托二字。
“他?”陆离微微挑眉,“不可能,他没道理杀你,谁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有别的意思,犯不着动手。”
“但令牌是真的。”付邀今说,“我杀了一个,另一个逃走了。”
陆离沉吟数秒,倏然勾起一个嘲讽的笑:“这老大怕是要替他亲爱的弟弟背黑锅了。”
“你觉得是鄂多干的?”
“你死了,就他最受益。”陆离慢条斯理地拢了拢大敞的上衣,“鄂多知道他目前的势力不足以与贝托抗衡,就想跟我合作对付他。但又怕我左右摇摆,再以同样的方式搭上贝托这条线对付他,暗中壮实自己,所以干脆弄死你嫁祸给贝托,让我和贝托彻底不死不休。”
付邀今垂眸看了眼手上的令牌,收回袖里:“他倒是胆子大,也不怕东窗事发,你和贝托联合起来弄死他。”
“怕就怕贝托的手也不干净,”陆离语气凉薄,“一开始我就觉得各氏族的驻营区域规划得有点问题,扎帐篷的时候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附近晃,关键是我还闻到了火油味……怕是一开始要走水的地方根本不是你的毡帐。”
付邀今思索道:“……该不会贝托是想要烧死你,结果鄂多借刀杀人,把火引去了我那边?”
“谁知道呢?”陆离不置可否地笑笑,“反正天亮之后,该有的‘真相’和‘证据’就全摆在台面上了。”
简略分析完目前场上的局面,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陷入了诡异而尴尬的沉默之中。
陆离恢复了记忆,付邀今却感觉和他之间的距离更疏远了。
他的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了一个对比,如果站在这里的男人是图那……
——那他大概会秒踩鄂多设下的陷阱,然后撸起袖子就向大哥拼命。
一个二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想什么呢?”陆离忽然出了声。
他的目光落在付邀今冻紫的手指上,抬手接过对方手中的油盏。
付邀今立刻将冻得快没知觉的右手收回斗篷里,“没什么……”总不能说在腹诽你。
“你在想图那,”陆离意味深长地说,“是不是?”
“……”付邀今抬起眼,停顿几秒才勾起唇角,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陆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眯起眼睛:“对着图那喊陆离,对着陆离想图那……小塔姆玩得花啊,双重替身。”
“……你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失忆了?”付邀今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陆离也没故意吊着他,如实回答:“是真的。强行进入剧本小世界,世界核心会为了自身的稳定性,将我完全塑化成跻身的那个人,我会拥有他的全部记忆。这时如果贸然强加我原本的记忆,很可能会造成精神错乱,分不清现实,所以我寄存了本体的记忆,同时设置了一个关键锚点。当触发锚点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件事,然后选择在合适的时机恢复记忆。”
付邀今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自己有一份特殊记忆,但是不选择恢复记忆?”
“废话,你要是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你敢贸然接触吗?”陆离说,“万一是巫师的邪术怎么办?”
“……原来也不傻。”
付邀今这句话没有主语,但陆离莫名其妙就听懂了,他不满地挑了下眉梢:“如果将我放置在赤桓族这个大环境下,真的作为三王子长大,我就会成为图那,他的人设是小世界根据我的数据量身定制,你觉得他真的是个傻子吗?”
冗长的沉默之中,付邀今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可说不准。
关键陆离还没办法辩,他拥有身为图那时的全部记忆,根据过往的种种表现来看,确实像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行了,人都快冻硬了还有功夫在这里挤兑我。”陆离吹了个哨,唤回在旁吃草的照夜,“回去吧,今晚估计不会再出事了,早些休息。”
“你打算把我安置到什么地方?”
“还能是哪?我帐里啊。”陆离理所当然地说,“不然你想睡哪?”
“我可是你的母妃,你是被你父王推出来当靶子的异族混血,好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明天一早我从你寝帐里走出去,算怎么回事?”
“算我们母子感情好。”
“……”
聊起身份问题,陆离可就不困了,他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故意逼近付邀今:“小妈,前段日子和继子不清不楚的感觉怎么样?图那是傻子,我可不是,你那眼神——”
“我什么眼神?”付邀今坦然地站在原地回视过去,“我还想问,你不惜强行突破世界之树的阻拦,也要违规进入小世界,是来做什么的?监督我是否正确遵守世界管理局的人道主义精神?”
两个人半斤八两。
陆离敛起笑,自知‘理亏’地抿了下唇:“我这不是……一时冲动么?难得交到个朋友,就是有事耽搁了三天没立刻去找你,结果就给我留言两年之后再见?这谁能接受?”
“怎么,怕我来不及回来,赶不上你的一千岁大寿?”
陆离:“……”
陆离怒道:“两年后我也才九百九十八岁。”
一秒后他又补充道,“不对,事实上我才八百九十六岁,中间那一百年是因为我……算了,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
付邀今确实听不明白,怎么有人越活越年轻的,锦鸡妖还有这种功能?上次见面九百九十六岁,眨眼过去就八百九十六岁了,是不是再见面陆离就只剩九十六岁?
他抬手抓住照夜的马鞍,试了两下,这回是真有点踩不上去。
付邀今也懒得在陆离面前逞强,非常直接地转身看向他:“抱我上去,腿受伤了,使不上力。”
闻言陆离瞬间蹙眉,“怎么不早说,还一直站着?”
“小伤而已,主要还是腿冻僵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陆离利落地打横抱起,送上了马背。随即陆离也长腿一跨坐到了他的身后,胸膛紧紧贴着付邀今的后背。
一只坚实的胳膊收在他的腰间,似乎是担心付邀今掉下去,固定得很死。付邀今忍不住反手握住陆离扣在他小腹前的手背,“也不用搂得这么紧,我不至于——”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陆离另一只手解开了他的斗篷,把自己也给一并盖进去,然后重新在他领前打结,而付邀今严重怀疑陆离抱得这么紧是怕他拒绝分享斗篷从而采取的强制措施。
“……”
拢在暖和斗篷下的陆离小幅度舒展了一下四肢,握住付邀今更加冰冷的手一起搓揉,还把脸埋在他肩头左右蹭了蹭,“我也快冻死了,这鬼天气,昼夜温差怎么这么大。”
“……”
付邀今很疑惑他为什么之前会觉得和陆离之间有距离感?
哪有什么距离感,他都觉得过于拥挤了,他要窒息了。
既然陆离做事这么我行我素,付邀今也彻底不同他客气,放松身体向后靠,把陆离柔韧温暖的胸膛当做了免费靠垫,回去路上舒服得差点睡着。
陆离也没有真的混不吝到把平遥郡主堂而皇之带进自己的寝帐,他悄悄抹黑带着付邀今钻进了侍卫阿努的帐里,还恰好阿努和同帐的人都爬起来去救火了,帐篷空着,两个坏人二话不说霸占了可怜小侍卫们的床,还不要脸地用人家辛苦烧好的热水和木盆。
付邀今都把脏兮兮沾满泥的脚放进水盆里了,才后知后觉地问:“这该不会是阿努的脸盆吧?”
“……没事,大不了回去我赔他三个盆。”陆离慷他人之慨非常熟练。
等到放在更亮堂的光源下,撩起裤腿,陆离这才看到付邀今的小腿上都是交错纵横树枝草叶割出来的细小伤口,他的脚底也被尖锐的石子划伤,其中有一道伤口还挺深。
因为怕骤冷骤热生冻疮,一开始盆里倒的是凉水,等过了一遍再换成温水,最后才是热水。
陆离在帐篷里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个饼,拿热水泡泡就往嘴里塞,两三口就吃掉大半,等到最后一点了才想起帐篷里还有个付邀今,假惺惺地问他吃不吃,得到否认答案之后立刻就塞进自己嘴里。
他拍了拍手上的粉,搬个小马扎坐付邀今对面,等他泡完脚身上终于有了点暖意,从怀里摸出之前还是付邀今给他的伤药,将付邀今的脚放到自己膝盖上,垂下眸,安安静静地给他伤口上涂药。
帐篷内安安静静,就连烛苗也乖顺地立着,不闪不摇。付邀今低下头,注视着陆离的一举一动,看他温热的手指动作既稳又轻柔,将药膏均匀涂抹在他的伤处,带来一丝凉意。
付邀今心尖莫名有些发痒,倏然心念一动,开口道:“陆离,我有个想法……”
“我拒绝。”陆离头也不抬地说,放下付邀今的一条腿,勾勾手指,示意他把另一条腿伸过来。
付邀今从善如流地把脚搁上去等人伺候,“我还什么都没说。”
“就你这张破嘴里还能吐出什么?”陆离戏谑地抬眸瞥他一眼,“无非就是工作,既然是工作,那就没什么好听的,我拒绝工作。”
……该死,被他完全看透了。
作者有话说:
996岁的年轻小伙06喊出了拒绝996的口号!
第33章
“你不工作,来这里做什么?”付邀今尝试用歪理压迫陆离,“来这里就是要工作。”
坚决拒绝加班的陆离义正辞严:“我来这里是为了和我新交的朋友欢聚一堂,而不是义务加班。”
“你不加班,你的朋友就不能和你欢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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