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两人已经越来越熟悉了, 秦曜总是会捏着小宴瘦得骨节突出的手腕自顾自地挫败:“怎么就是养不胖呢?”
他也没少投喂啊!
觉得自己养得不好, 于是年节前秦曜便向自家阿娘求助,他娘只优雅地瞪他一眼:“怎么长不胖?还不是天天在军营里累的!”
悬霜军的情况她也清楚,明宴那个孩子身板本就单薄,还天天操心这操心那的, 那工作量多的———她光是听听就觉得头痛。
在秦曜可怜巴巴的眼神里,他娘大发慈悲:“今年早点带回来,我给明宴做好吃的补补。”
秦曜和他姐都是吃他娘做的饭长大的,长得高大又壮实,以至于姐弟俩都对自家娘的厨艺有滤镜———没有他娘养不好的孩子!
于是今年年节,秦曜老早换了班, 乐颠颠地带着他的小宴回来了。
今年不比去年, 大家都相当熟悉, 秦府中本就规矩少, 如今更加没有拘束, 秦老将军兴致来了,还在团圆的年夜饭上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给小辈们一人倒了一杯———极高度数的烈酒, 除了秦曜以外,剩下的都被一杯放倒。
秦夫人搀着醉晕晕的秦静月, 宴明便理所应当地交给了秦曜,也就是在这一晚,半夜担心小宴会醉酒难受的秦曜抱着自己的枕头进了隔壁,猝不及防地见到了小宴雪白漂亮的蛇尾巴。
很难形容秦曜那时的心情, 他的脑海里空白了好几秒,才恍恍惚惚地冒出一个念头———他闲暇打发时间的话本子里的妖,竟然真的存在!
秦曜没有一丝害怕,或者说他只顾得上好奇了,他放下自己的枕头,凑过去毫不见外地捏了捏那雪白的尾巴尖,那尾巴尖从他掌心里溜出来,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比起警告更像在撒娇。
小宴竟然是条蛇妖。
秦曜拉开小宴的被子,看到衣服下延伸出一条珠光粼粼的蛇尾,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感觉到冷了,蛇尾巴灵活地卷走被子,将自己团成个了茧。
秦曜盯着瞧,只觉得那尾巴的动作特别可爱,他不知怎的傻笑起来,将枕头放在小宴旁边,轻手轻脚地扯出被子,自己也钻进去,那条漂亮的尾巴怕冷,秦曜一进到被子里,尾巴就寻着热源过来和他贴贴。
他就这样心大地睡着了。
一觉幽幽转醒,他看到小宴坐在他的旁边盯着他瞧,那表情严肃得很:“你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秦曜想起自己晚上好奇地捏尾巴尖摸鳞片的事,有点心虚,“漂亮尾巴吗?”
“你不害怕?”小宴的表情有点冷,“我可是妖,蛇妖。”
人们天生就会对毛茸茸的动物更有好感,像蛇蜘蛛爬虫一类的东西只会面露厌恶,敬而远之。
白蛇套的技能[谋略]十分实用,但宴明并没有打算在秦耀面前露出自己半人半蛇模样,如果不是那一杯烈酒加剧了他精神疲惫后的失控,无意识地放松后忘记提醒自己加以控制,双腿也不会变成蛇尾。
“为什么要害怕?那尾巴挺漂亮的啊!”秦曜不假思索地回复,“就是妖的身份确实有点敏感。小宴你以后可不能在外面喝酒了。”
宴明盯着他:“还有呢?”
秦曜茫然地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两无言。
宴明形容不出来自己现在的心情,五味杂陈地强调:“我是妖,妖怪!”
“我知道啊,小宴你不用强调这么多遍。”秦曜突然明白了他在害怕什么,他俯身抱住人,一个很紧很紧的拥抱,“我不害怕你,也不讨厌你的蛇尾。”
他说:“你要是不信,可以把尾巴放出来。”
宴明半信半疑地放出了尾巴。
那条尾巴在夜晚的灯光下流光溢彩,白日也蒙着一层淡淡的光,一片片鳞片像是昂贵的玉石依序排列,秦曜伸手摸了摸,没有滑腻的感觉,只有温凉的触感。
“小宴是蛇妖,那现在这个状态是更偏向于蛇还是更偏向于人?”秦曜蠢蠢欲动,有点想研究研究,然后被尾巴尖抽了一下手背。
他伸手捏住那灵活的尾巴尖儿放在手里,好奇地又揉又捏,白色的尾巴尖便泛上了淡淡的粉,像是桃树春日枝头的第一朵花。
“放手!”小宴的声音有些颤抖,秦曜抬头看,才发现小宴满脸通红,“不许乱捏!”
小宴变成蛇之后,尾巴尖竟然这么敏感吗?
他放开手,那条尾巴“咻”地一下卷回去,藏在被子里不给碰了。
“小宴是妖”这件事就这样稀里糊涂又平平淡淡地揭了过去。
或许是在他面前挑明了身份,秦曜发现小宴在他们俩独处的时候越来越喜欢变成半人半蛇的模样,那尾巴尖从榻上垂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
“这本来就是我最舒服的状态。”小宴告诉他,“变成腿才需要刻意去控制。”
秦曜不压抑小宴变尾巴的习惯,却也害怕他的身份被他人察觉,于是他们俩抵足而眠的夜晚越来越多,秦曜有一小半的时间都在宴明帐中留宿。
但从宴明有一次和他半夜讨论紧急军情突然吐血不止开始,秦曜便将自己的大半东西都搬了过来,算是正式在宴明的营帐中扎了根。
秦静月对秦曜住到小军师的帐子里这事一直持以反对态度,直到一年冬日,秦曜忽然着急忙慌地过来找她要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撞破了自己弟弟和小军师的秘密。
她还以为她那个傻弟弟只是暗恋着怂到没敢表白,谁知道都已经负距离接触,还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秦曜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姐误会了,他只是懵懵懂懂地觉得日常见面与抵足而眠已经不能满足他,他还想要更进一步,可他和小宴已经是很好的知己了,还能怎么再进一步?难不成要拜个把子?结个干亲?
秦曜想不通。
他将自己的疑惑委婉地掩盖了一下,向当时和他一起值守塞外的赵叔请教,结果赵叔莫名其妙变了脸,换防回来的路上杀气腾腾地撵着他赶,等他好不容易逃窜回军营,还被提着枪追了三圈。
可也就是在这一件事过去后没多久,秦曜忽然在某一个晴天里,意识到自己心悦小宴。
情窦初开的青年乐陶陶地盘算着要怎么对心上人好,要怎么让小宴也能喜欢上自己,他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怪不得他姐他爹还有那些叔叔伯伯都觉得他们相处模式粘糊———
原来他很久之前,就喜欢小宴。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前许多平常的相处都让人脸红心跳,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亲密得如同寻常夫妻。
秦曜设想着未来,每一个未来里都有小宴的存在,他以为哪怕是在这样残酷的战场上,他也能和小宴永远在一起。
直到最后一场大战前。
那一场大战,小宴拟订了自己作为诱饵,在出征的前几天,忽然拎着酒壶找到他。
秦曜知道小宴的酒量不好,偶尔馋酒的时候也只是小酌一点杯底,微醺但不醉,可这一次,小宴满上了他们俩的酒杯。
“陪我喝一杯吧。”
那是巡逻的人几乎不怎么经过的一个山坡,树木稀少,月光将草地照得亮堂。
边塞的月亮总有一股浩大的悲怆感,孤寂地照着地上的离合悲欢,小宴躺在地上看月亮,那一瞬间,秦曜忽然觉得,小宴离他好远好远。
他们俩分了那一壶酒,秦曜喝出来,那是他爹宝贝着珍藏之一。
爹对小宴可真舍得........迷迷糊糊地,秦曜这样想。
“秦曜.......”睡意让人半梦半醒,秦曜听到小宴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点平静的笑意,“你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
他的.......愿望?
被酒精麻痹的脑袋转得很慢很慢。
是说打退犬戎之后,小宴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吗?
可他记得、可他记得.......他好像并没有说出来.......
秦曜翻了个身,从草地上支起自己:“小宴、怎么会......知道?”
“你说过的,我一直都记得。”
秦曜觉得小宴好像醉了,又好像比他还清醒,但月光笼罩之下,小宴好似一尊破碎的琉璃像,悲伤与难过从每一条缝隙里流泻出来。
“为什么哭?”他伸手摸了摸小宴的眼角,湿漉漉的,“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小宴在月色下看着他,他在笑,可眼睛却在哭,“我很开心。”
“我们的愿望都要实现了。”他说,“这是好事。”
“你不开心.......”秦曜的脑子像一团浆糊,“为什么不开心........”
他不喜欢看见小宴哭,小宴哭的时候,他觉得心像是被人揪起来了,特别特别痛。
“秦曜。”他看到小宴眼角又滑落一滴泪,没入到鬓发中,小宴忽然起身揽住他的脖子,“低头。”
那是在月色下的一个亲吻,带着眼泪的、咸涩的一个吻。
被人这样热烈执着的爱着,就算铁树也该捂出了花,宴明怎么可能真的无知无觉?
他只是没有办法回应。
这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秦曜已经彻底醉倒了,枕在他的肩上,宴明用指腹勾勒他的脸颊轮廓,然后对秦曜用了一个技能———他会以为今晚的这场亲吻,只是醉酒后的梦境。
月色下,20863突如其来的小黑屋结束了,银色小球纳闷地问:【发生什么了?】
[我亲了他。]宴明平静地说,[就这样。]
【你真的对秦曜动感情了!】20863大惊失色,【你要为了他留下来吗?你不回家了?】
[我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他说,[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只是个过客。]
[我研究过系统的任务者条例,里面有一条【情绪封印】,使用后可以让任务者遗忘任务里的细节,淡化任务中的情感,使人无限接近于做任务时的初始状态。]宴明说,[只要系统同意使用。]
20863:【[情绪封印]启动后,封印记忆细节的同时也会带走大半的情感,使得任务记忆犹如旁观一场沉浸式电影———你舍得吗?】
[我本质上自私自利。]宴明不再看秦曜,而是看着天穹上高悬着的那轮月亮,和他的世界里的月亮好像,[.......我舍得。]
【启动了可就没有反悔的权利了。】20863强调,【这个功能.......只能用一次。】
虽然很多系统界的老前辈都强调让他们系统不要同意宿主使用这个功能,但20863看着痛苦的宿主,还是心软了,隐瞒掉了这个功能对系统也有伤害的事实。
———封印掉宿主任务细节与记忆情感的同时,为了不让拥有同样记忆的系统刺激宿主再次想起,也会将系统的相关经历一并封印。
通俗易懂地说,封印生效后,系统和宿主都被洗成半萌新。
[不反悔。]它的宿主在月色下眨了下眼睛,流干了最后一滴泪,[设定一下时间,等我带人打完这一仗,就正式生效。]
........
宴明从漫长的记忆梦境里醒来,秦曜和他额头抵着额头。
从那天在郊外遇到濒死的文安王起,他的状态就在解封,越是久远的经历解封得越早,一直到今天,情绪封印彻底失效,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重新刻在了他心上。
20863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他和秦曜一定亲了,他嗤之以鼻。
原来,这确实是一个他主动的亲吻。
一个以为永远都不会见面的告别吻。
第100章
秦曜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探, 只摸到空荡荡的冰冷———应该睡在他旁边的人不见了。
他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冲出门去,被改造成小型练武场的庭院里,小宴靠在梅花桩上, 正仰头看月亮, 月光照出影子,孤零零一条。
“小宴?”秦曜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月色下的人转过头来,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种明显的倦怠, 他看见秦曜后似乎是想笑一下的,但嘴角向上动了动,没笑出来。
上一篇:求求你们不要败坏师门呀
下一篇:在总攻文里走纯爱1v1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