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灌木朱瑾
任凭城上的人扯破嗓子喊成如何样子,城下的人依旧只在原地打转,连头都没抬。
另外一边,穿着官兵服装的人已经原地休整,把车里的辎重全部都解了下来,从马车里面拿出巨大的行军餐具开始生火。
似乎丝毫不把城里全副武装的叛军看在眼里。
西南的灾荒不止一个城。
巴州也是糟了难的。
纵使叛军冲入城内已经抢了足够的吃的,但是依旧不可能放开了去吃。
所以人还是饿的。
城上的人远远看着他们,目力有限,他们并不能够分辨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在作祟,总是觉得有若有似无的香气飘进了自己的鼻腔。有些人忍耐不了疯狂开始分泌唾液。
那队城外的人道:“所有人听着,我等奉陛下之命赈灾,只要不携带武器,所有人皆可通行。”
此时此刻的曹德民,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但是那也只是出于‘对方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术’的震惊。
几息之后,有人打开城门想把已经出去的那一百多个人回来。
可曹德民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底下的人拉开城门,却只能看到城门外雾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武侠世界,总有那么几样东西是不能完整用‘科学’来解释的。
黄药师的桃花岛能够困住老顽童周伯通这么久,要想要困住些武功都不通的人自然不在话下。
曹德民在城上看了许久。
也看了城下自己人的一举一动看了很久。
城下的人从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后面的焦躁不安,再到后面,这些在他眼里只是原地打转的人开始伸手挥动自己手里的武器。发泄似地击打四周连看都看不到的空气。暴跳如雷。
曹德民谨慎地下城。
也出现在城门口,从城墙之上往外看,外面所有景物一清二楚。
从城下的城门处往外看,外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曹德民最终还是倒吸着凉气,紧急聚集周围的人商量。
不久后,就有一队人被派出城去,出去的人每个人腰间都拴着一根绳子,每个人之间的绳子绷地笔直。
城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下的人。
然后亲眼看着出城的人不消片刻,就从直线走成了口字形,又从口字型走成了凹字形。
留在城上的人立刻发信号,城下的站在城门口的人立刻拉动绳子。
于是城下的人接到事先定好的信号,也纷纷停住脚步。
可出去容易,若要是想要回来,便困难了许多。
很多人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绳子系成了死结。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怎么,别人的绳子都绕着自己脖子转了一圈都不自知。
于是这些人根本没办法通过已经出去的绳子回来。
而城里的人想要往回拉,又差点勒死几个。
等城外的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都回来了。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瘫在了地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而且一个个表情惊悚,精神状态都不稳定了。
这些人尚且如此。
一开始冲出去的那些人不知不觉已经距离城门口的护城河很远了,即无法到达朝廷官兵那边,又没办法自己找回来。一百多号人就只能在全城叛军的眼皮底下转圈。
越转越崩溃。
曹德民和其他人商量之后,又想出了其他的方法。
但是曾经出去过的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去了。
四周灰蒙蒙,看不真切。
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不对,不管走多远,都看不到终点,眼前景象一成不变。
这种给人造成的心理上的压迫实在是太强烈了。曾经感受过的人都没有勇气再感受一遍。
尤其是想到城外那盲目冲出去,甚至连绳子都没系,在外面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那一百多个人,他们便更加不敢答应再出门了。
于是,又想出其他办法的人便只能又找其他人来。
片刻,便有又一队人手里握着长长的竹竿从城内走了出来。
站在城墙上的叛军紧张地看着他们。
就见出城的人朝着朝廷官兵的方向笔直地走了过去。
就在城墙上的人正要放松之际,便看到出去的人手里握着的竹竿已经到了尽头,此时,另外一个人攥着竹竿的两头。
但是,偏偏此时此刻异变突生!
中间那人笔直地往前走了十几米之后,竟然松开了手里的竹竿!
松开了竹竿便相当于断开了联系,也相当于自己切断了自己的后路。
那人身后的人立刻一脸惊慌地停在原地四处张望。
而随着他的停下,好像是一中连锁反应似的。
又有挤出竹竿的连接处也断开。
这出去的第三波人,又是几十人被困在了城外。
这第三次给人的震撼绝对不会比第一次和第二次轻。
一时间城内人面面相觑。
都无端生出一些恐惧。
朝廷竟然是想要把他们困死在城里吗?
若是这么封城,城内的吃的又够他们吃几天?
这种反问盘旋在叛军心头。
在这种焦躁和折磨之中,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清晨,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城楼之上的叛军大骇。
因为,随着朝阳的升起,城外竟然有雾气飞速升起。
城上的叛军对那雾的样子记忆犹新,这不就是昨天他们在城下看到的场景吗?
现如今大家虽然惊惧异常,但好歹还能够喘息一场,靠的就是在城墙上能够看得清城下的一切。
但是当这种视线也被剥夺之后,对于未知的恐惧会让人不自觉把危险在心目中方法百倍。
如此以往,最先摧垮人的便不再是看似没有尽头的城外,而是自己的绝望。
万幸的是,城外的雾气凝聚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便不再凝聚。
视野虽然不如昨天清晰,可幸好还是能看到外面的一切的。
目力所及的尽头,徘徊着第一批贸然冲出城的人。
那些人经过了一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百多个人竟然全部被打散,分散在了城外各个地方。
其中几个人已经距离朝廷官兵特别近了,但是他们却对此毫无所知。
曹德民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召集了城里的几伙人商议来商议去,还是没有个确切结论。
实际上,他们能够攻下这个城,也全都是靠人多。
没有计谋,也没什么具体计划。
如今城外这事太邪门了。
城外还没怎么着,城内就先乱了。
有些人慌慌张张地,听人口述之后,再自己出城亲眼一看,立刻就怂了。说什么也要走。
人们发现,不止一个城门,所有的城门之外,都被雾气包裹上。
无论从什么方向,大家都出不去了。
绝望和悲观的情绪持续发酵。
一直到第二日傍晚。
此时,距离第一批冲出城的人已经过了两天一夜了。
城外的那第一批人终于受不了了。
好几个人甚至状若疯癫地抱头蹲在原地嚎叫。
也就在这时,一直安安稳稳呆在小树林前面,一动没动的朝廷军动了。
城上的人朝着城下的人无论吼多大声,城下的人都恍若未闻,而那些人只开口,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妖法,那声音犹如洪钟,立刻传入在场所有人耳朵:“利州城接纳所有身上未携带武器的人。”
这话喊了三遍之后。
终于,那些已经崩溃的人里面有人听懂了。
其中一个抱头痛哭的人站起来,用力把自己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扔出去之后,那人依旧没有停止动作,仿佛是害怕触怒朝廷军似得,连着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铠甲都扒光。
一直脱到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单衣,一眼就能看到身材,完全不可能藏地下任何兵刃利器之后,朝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原地跪下。
然后,更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那遥远的小树林前面的朝廷军就像是一眼就精准地看到了那个人一样。
几个人游刃有余地朝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小黑点而去。
不消片刻就走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人面前,带着他走出了那片邪门诡异的空地,甚至还能在走到小树林前面之后,给那人递上一碗粥。
因着地势空旷,城墙又高耸,所以城墙上的人才得以从城墙上透过影影绰绰的雾气把这情况看个模糊。
但是有些事情,只是模糊的影子,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