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祁凯被刀身狰狞的光芒闪到眼睛,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拖着自己一双软成面条的腿连滚带爬地跑了下去,在守卫的呵斥声中,抽出那女孩抱在怀里的枪朝男孩丢去。
男孩心满意足地拿着战利品,带着伙伴们离开了。
祁凯不知所措地去按那个小女孩的身体,那女孩痛苦至极,在身上抓挠,用头撞地,撞出满脸的鲜血。
祁凯痛哭起来,泪水夺眶而出,他手忙脚乱地抽出皮带捆住对方的身体,然后抓到一根树干什么的,塞进对方的嘴里,以防止对方咬断自己的舌头。
那名看守的守卫骂骂咧咧地过来,一脚踹开祁凯,然后把自己的烟斗拿给女孩抽了几口。
抽搐的身体逐渐平静,像死去一般瘫在那里。
祁凯维持着被踢开的姿势,跪倒在地,额头抵着泥土,哭得几乎没了声音——
“对不起……”
***
傍晚,史南星终于回来,脸色脸色阴沉。
祁凯虚脱般躺在屋里,看着他在屋里坐下,好歹打起了一些精神:“沙蓬找你?”
“沙蓬的老大。”史南星朝屋外警惕地看了一眼,突然扑过来朝祁凯低声道,“我们得找机会逃走。”
祁凯愣愣地躺在那看着他。
“你记住,他们说的任何话都不要相信,沙蓬一定会告诉你他们只是想要钱,让家里给他们送钱之后就让我们回去。”史南星嗤笑了一声,“其实他根本不打算让我们活。”
“他老大在这里混了将近三十年,但外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我以前提了多少次都见不到他,这次却主动和我会面。他还想让我吸烟土,用这个控制我,被我暂时敷衍过去了,但拖不了多久。”史南星死死地抓住祁凯的胳膊,“我不能染上这个东西!”
祁凯沉默地看着他,第一次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对毒品的恐惧,他起身朝窗外看去,另一幢竹楼的露台上,沙蓬和一个皮肤黝黑的模样非常特别的老人直接在外头谈天,果然是无所顾忌。
祁凯瘫回地板上回忆着下午时那女孩抽搐的身体,半晌后头脑空白地笑了一声。
但第二天他还是跟着史南星走了,趁着守卫交班的时候。
村落旁坐落着无尽的山林,史南星猫着腰躲在一处山石后头,轻声道:“我来过几次,走过这条路,你跟紧,不要发出声音。”
村寨传来枪响,应当是他们的消失被发现了。两人不敢耽误,连滚带爬,步履匆匆,照着一个方向没命的跑。只是连续几天水米未进,他们纵然钢铁之躯,也维持不了如此强烈的消耗,跑了不知道多久,史南星滚进一丛灌木里,拔出一棵野草气喘吁吁地塞进嘴里。
“好像……好像没声音了……”他伏在地上听远处的动静。
祁凯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被强烈的体力消耗折磨得眼冒金星,他突然觉得可笑极了,自己现在像野狗一样被围猎的场景。
“小声点!”史南星警惕地给了他一脚,“小心被听见,你是不是有病?”
祁凯侧过脸,看自己这位一直注重仪容的表舅灰头土脸的模样。
史南星觉得对方现在神经兮兮的,要不是时间紧张,他非得打一架不可。觉得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抹了把汗爬起身道:“行了,抓紧赶路,天黑之前,我们得赶到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史南星下意识想要回答,但即刻间意识到了不对,宛若僵硬的木偶,一点一点扭过了头。
沙蓬笑眯眯地蹲在地上,仰着头道:“又被你骗到了。”
他这句撒娇似的抱怨让在场的两个人悚然一惊,史南星疯狂地摇头,一面朝后倒退:“我没有,我没有骗你的意思。”
沙蓬笑着点头:“好吧。”
史南星以为他愿意饶过自己,刚松了口气,便见对方抬高了胳膊。
砰——
鸟雀惊飞,祁凯茫然地闭上了眼,随后睁开,愣愣地抹了一把,盯着手心鲜红的液体。
史南星重重倒在地上,大睁着一双眼睛。
他死了。
那一瞬间很难说清是什么样的感觉,连落泪的准备都没有,世界一下安静了,如同电影放映时调暗光线的放映厅。祁凯坐在放映厅里,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愣愣地跪在地上,为史南星擦了一下脸上的血。
“要不要跑?”
沙蓬收了枪,笑着指了指远处的密林:“跑掉的话,我就不杀你。”
祁凯机械地转过头看着他。
他试着爬起来,然后摔倒,第二次终于成功,跌跌撞撞地跑开。
后头一阵大笑,沙蓬眯着眼将枪递给了手下,从另一人手中接过一柄长长的猎枪,上膛,瞄准,带人悠闲地跟了上去。
祁凯此刻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本能的求生欲望驱使他向前跑,跑到最后一秒。
带着腐臭的风从密林中吹来,他眼前一片恍惚,像遮住了一层赤红色的纱布。
他被石块绊了一跤,险些摔倒,回过神来,恍惚地回首看着后头的路。
耳畔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空茫地转过来,疲惫至极,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只温温热热的东西接触到了他的手。
祁凯猛然睁开眼,入目便是那张小鸡仔般充满了好奇的面孔。
“*&¥!”那瘦削的小女孩指着一个方向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拉着祁凯就跑。
祁凯下意识跟随上去,很快听到离开的那个区域传来了一阵混乱的枪响和骂声。
他跑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回过神来,已经被推进了一处山洞里。
女孩掩住洞口的草丛,朝外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窃喜的笑。
祁凯盯着她脸上的脓包,他这些天所见的所有人,除了史南星以外,脸上都长了这个。
刚开始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他懂了。
小女孩安置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野果和水,让他喝下。
祁凯望着那小女孩腰间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条皮带,这孩子太小了,这根皮带足足在她身上绕了两圈。
他无法思索,整个人都陷落在空茫里,史南星的死像是打破了他世界原本的规则,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一些东西的残酷。
整整两天,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像自己已经死去。
清晨,小女孩观察过洞外的情况,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出去找吃的。
祁凯拉她过来,用手帕为她擦干净脸,才发现这是个相当清秀的女孩。
“谢谢。”他终于提起了一些精神问,“你叫什么名字?”
换了两种语言,女孩仍旧不解。
祁凯指着自己道:“祁——凯——”
女孩恍然大悟地点头,也指着自己说了句什么,见他不懂,从口袋里掏出一朵花来。
这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还能看出从前美艳的模样。
祁凯心绪复杂地拍了拍对方的头,目送这孩子雀跃地离开,然后疲倦地靠在了山壁上。
这样下去不行,他得离开这里,带着这个孩子一起。
但麻烦的是,祁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森林地貌复杂,四处都是蜿蜒的山道,很难时刻清晰辨认方向。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此时此刻居然连清晰的逃脱路线都无法制定。
从上午到下午,他沮丧的心情逐渐转变为担忧,女孩一直没有回来。
直至夜幕降临,祁凯终于坐不住了,他小心翼翼钻出洞口,准备出去寻找对方。
四下都是茂密的植被,他努力让自己不至于找不回去,同时靠近流水的声音。
然后他顿住了。
月光从枝叶的缝隙打进来,落在溪面上,清澈的水流宛若万千星辰璀璨绚丽。
溪水边,静静地躺着一具小小的身体。
他怔愣许久,像触碰一个易碎的梦那样靠近,轻轻地将那具身体翻了过来。
没有枪伤,额头伤疤纵横,新的伤口被溪水泡得发白,仍能窥见原本狰狞的模样。祁凯轻轻拿起她的手,指甲缝隙里有从身上抠挖出的血肉。
皮带被丢在一边,上头满是牙印。
好奇的小鸡睡着了。
祁凯抱着她,朝着不知道哪儿的远方奔跑,他从未跑得那么快过,风声在耳边呼啸,灌进他大张着却发不出声音的嘴里。
从深夜跑到清晨,他不知疲倦。
林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和枪声,大约是有人听到了他奔跑的声音。
祁凯抱紧了那只小鸡,轻掩住对方对方小小的耳朵。
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或许即刻会死在这里,但在此之前,他得找个地方,掩埋掉怀里的这只小鸡。
他抽出小鸡怀里的弯刀,捏在手里,终于跑出了森林,来到了一片空地。
前方一声枪响,他停下脚步,空白了片刻,原地跪下开始刨土。
直至一声出乎预料的声音传来——
“谁在那里!”
是中文!
大约是听到了密林里的枪声,一群穿着军装的身影警戒着靠近,清晨的阳光镀在他们身上,恍若光环,神圣不可侵犯。
祁凯定定地望着对方的肩章,几秒钟后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绷开了,他声嘶力竭地覆在地上痛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道歉不知道是说给谁的,或许是眼前这些在边境保家卫国的军人,或许是怀里年幼的,本该懵懂无知的,却早早夭折在童年的孩子。
军人们被他歇斯底里的模样给吓住了,片刻后端详他的面孔,猛然认了出来:“是那个通缉走私犯!快报告队里!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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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一桌人对坐无言,祁老爷子的葬礼令人唏嘘,因此几乎没有人有心情动筷吃喝。
肖慎行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个人一上桌就直觉坐在一起的男孩,心中突然便有了一种奇妙的通透,生老病死,世事无常,果然最重要的就是把握当下。他一个冲动,开口朝沈眷莺道:“这两个孩子的婚期……”
话未说完,他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看向了林润生僵硬的表情。
于姝鸳狠狠捅了他的侧腰一把。
沈眷莺拿着杯子迟钝了两秒,缓缓放下,干笑两声:“这个……”
她自知自己没什么立场干涉,因此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插手林惊蛰的婚姻问题,知道对方和肖驰在一起,除了纯粹的惊讶外也确实没有太多的排斥。但她能想得开,丈夫却不一样,毕竟是亲爹,当初在派出所对方就哭成那样,涉及到结婚,想法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