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他摇了摇头,朝邓麦道:“一点小伤,应该不要紧。”
邓麦也不疑有他,径直将自己手上抱着的那一堆文件堆到了林惊蛰的办公桌上,嘴里介绍:“这是三角地综合楼的当期报告,基础工程已经快要结束了,非凡网络的月度总结在下面,对了。”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玻璃瓶,轻轻搁在桌上:“林哥,这是汪总上午让人送来的,海棠食品厂的第一批酱已经质检完毕了。”
这个小小的玻璃瓶做的十分精致,表面覆盖有一层凹凸不平的花纹,只一片平整的圆弧,被精确地贴上了纸质标签。纸质标签请人专门设计过外观,右下角绽放着一朵手绘风格的海棠花,正面居中位置则用显明易懂的字体简洁直白地打上了品牌大名——海棠豆酱。
厂区其实还没完全建设好,但已经足够支撑基础生产了,林惊蛰早前听了一耳朵,险些就将这事儿忘记在了脑后。当下看到这个盛得满满当当的小瓶子,立刻取来打开闻了一下。
浓郁的豆酱味扑面而来,邓麦递来一枚小勺子:“周阿姨说第一次这样大批量生产,辣椒的配比稍微多了一点,豆酱的味道跟以前做惯的有一些不一样,下一次会尽量将口味调整过来。”
林惊蛰用勺子挑了一点尖尖,含在舌尖,咸鲜香辣的气味顿时顺着味蕾蔓延了整个口腔。他皱着眉头分辨片刻,其实并没有尝出和以往有什么很大的区别,显然他这种普通人的味觉,远远够不上周妈妈他们的精确。
林惊蛰点头道:“你让他们别太有心理压力,慢慢来。酱都送到太阳街了?”
邓麦点头:“凌晨就装车了,人根本不够用,周海棠都没上课,被拉去盯着出货了。”
林惊蛰有些意外:“不只是小批量吗?也那么忙?”
“是啊!”邓麦说起这个,也十分惊奇。前些天他还想过工厂酱料的销售渠道问题呢,今早七点半到太阳街帮忙卸货时,根本没想到店门一开竟会涌入如此可观的人潮。有些人甚至前些天就听到了风声,专门抱着买菜的竹篮子在店门口排队等着买酱,一口气十瓶二十瓶的,给钱时半点不手软。
此前林惊蛰还跟汪全他们开过会,工厂建立之初,前期都在摸索经营,这段时间内的出货量肯定不那么乐观,因此一开始他们的销售渠道暂时还是锁定在太阳街的小吃店,一则那里有固定的客源,第二也能凭借这些早期的客源将海棠这个商标推广出去。
等到后期,厂区全部建设好,销量慢慢上去之后,就得寻求更广阔的发展了。
林惊蛰为此将正忙于营销非凡搜索的高胜都拉入了伙。高胜这小子最近还挺牛,听周海棠说,他在学校里备案成立了一个新的兴趣小组,已经招纳了三十多个同年级和新入校的学生,研究的课题就是如何帮非凡搜索营销。这群学生脑子灵光,想法天马行空,天天钻在一起琢磨,用林惊蛰额外批给他们的那几千块钱,还真给他们搞出了不少事情。
现如今燕市地铁通道、公交车站还有往来穿梭城市的出租车上都能看到非凡搜索的户外广告,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用那么少的钱做到的。
认真说来,豆瓣酱的推广和销售和他们的业务范围也是共通的。反正距离生产线成熟还早,林惊蛰也不着急,直接给了他们三千块钱的佣金,让他们慢慢去琢磨。
他虽然需要高胜帮他盯着吴王非和粱皮的动向,但私心里,并不太希望自己的哥们一辈子为别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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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少峰的嘴烫得不轻,连喉咙都伤着了,吞咽时都伴随有疼痛感。看病时急脾气的医生喋喋不休地教训他:“年轻人有什么好急的?就差那么一分半钟?喝个粥也把自己烫成这样,丢不丢人!”
他有苦说不出,开了药捂着嘴下楼,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仍未能从那一幕震撼的真相中苏醒过来。
离开东泰小区的路上他甚至稀里糊涂撞到了一处水泥墩,水泥墩没事儿他也没事儿,就是车头整个稀烂了。
愣愣地看着车被拖走后,他才感觉到嘴里尖锐的疼痛,到医院一看,居然是程度相当严重的烫伤。
祸不单行,祸不单行。
精神恍恍惚惚的,他下楼时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直接将对方碰得跌倒在地。
“艹!长没长眼睛啊?我*&%*”
这人十分泼,还没爬起身嘴里便蹦出来一堆国骂,三句话不离脏字儿的,听的胡少峰火气也冒了出来,皱着眉头含糊地回嘴:“哎我说至于吗哥们?”
对方一脸戾气地爬起身,全身都写满了想要报复社会的不痛快,看模样还想挑事儿,但锋利的视线扫过来后立马闭嘴了。
“……”胡少峰意外地扯开自己疼痛的嘴唇,“……祁哥?”
“……”祁凯拄着拐杖一脸吃屎的表情,“是你啊。”
胡少峰低头错愕地看着祁凯膝盖上缠绕着的厚厚的绷带,作势要上来扶一把:“您怎么伤成这样了?”
在夏威夷摔完一跤,耽误了一下治疗,祁凯回国后又被林惊蛰他们的事情搞得一直休息不好,平日生活习惯还五毒俱全,伤口久久不愈,前段时间就发起炎来,越发严重,搞得他现在走路有时候都不利索。
祁凯苦不堪言,脸上只是强装无事地淡定地扯了扯嘴角:“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生怕胡少峰再问下去,赶忙岔开话题,盯着对方格外红肿的嘴巴道:“你嘴怎么回事啊?怎么伤到医院来了?严不严重?”
胡少峰颇觉丢人,当然也不可能说出烫伤的原因,因此只是勉强笑了笑:“小伤,小伤,喝水时烫到了一点。”
“太不小心了。”祁凯告诫他,“以后喝水时一定要慢一点。”
“我懂,我懂。”胡少峰同他告别,也礼貌地寒暄,“祁哥以后走路也要小心,这摔一跤多疼啊。”
双方和乐融融地告辞离开,错身而过,又回首看着对方的背影,同时嗤笑一声。
胡少峰心说,傻逼,走个路也能摔成这样,是不是弱智。
祁凯撇嘴,弱智,喝个水也能搞成这样,肯定是傻逼。
第五十八章
清晨, 燕市的朝阳从东边平缓的地平线上升起。
天儿已经有些冷了, 北方的气候冷的就是快一些, 新家的窗户上已经因为一夜的安眠内侧结出水珠。周能(周父)打了个寒噤,点亮了床头灯,昏黄的灯光洒进夜色, 照亮他舒适的新房子。
这和他以往几十年住过的屋子截然不同——明亮、宽敞,每一处都用金钱堆叠出舒适的味道。他还记得当初在郦云市工厂安排的宿舍,黑暗狭窄的楼道两边错分开无数黑压压的门洞。破旧的大门、爬满油烟的楼道墙壁、使狭窄的走道看上去更加狭窄的每家每户的厨具和杂物。门洞里的世界有了光, 但同样充满简陋——局促的空间、破旧的家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时刻淤积着墙面滑落下来的水珠。
周能脚踩着光滑的木地板, 洗脸时不由回忆起郦云潮湿的空气。他关掉水,静默了一会儿, 出来看着挂在客厅里的挂历。上头印着不知道是谁的小明星,下方的日期处, 当天的数字上用红笔圈了个圆。
他不免有些高兴,启动汽车时心也是美的。妻子先前为了工厂机械问题启程去了港岛, 一去就是五天,今天终于能回来了。
老夫老妻的,早已经习惯了互相扶持陪伴, 分开这么几天, 还真是相当的不习惯呢。
汽车的车灯径直洒向前方,发动机工作时发出抖动和轰鸣。周能降下车窗,哼着歌将手肘潇洒地搭在窗框上,一点也不嫌弃听到的噪音。这是他人生第一辆车,购于几个月前。曾几何时, 他还是那个在郦云街道上看到行驶的四轮汽车只会默默避让开的普通工人。汽车是大老板的专属,他做梦也没想到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但从房子到车,时光总变迁的非常快,仿佛只是一眨眼,他就过上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
才拐进太阳街,他便看到了那群排队等在店门口的队伍。这样冷的天,客人们都已经穿上了袄子,在原地跺着脚闲聊磕牙,可仍旧每一个都规规矩矩排着队。周能才下车,便听到了一阵喜悦的呼唤——
“老板,来啦?”
“今儿可晚了点哈!”
“我们都搁这儿等了十好几分钟了。”
“老板娘还没回来啊?”
周能笑着回答:“对不住对不住,耽误了一会儿,老板娘下午就回来啦!”
他说着拉开店里的卷闸门,客人们当即便振奋起来,纷纷拿出自己从家里拿来的小布兜子。周能开了外头厨房灶台的火,等汤水烧热还需要一小会儿的时间,恰好用来干别的。
老顾客们的目光瞄准了他从车后备箱扛下来的两个箱子,纷纷出声:“给我来十瓶!!”
周能撕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一摞小小的玻璃瓶,店内的灯光打出来,照亮标签处硕大的“海棠豆酱”,周能笑着同排在前头的老顾客说:“对不住,今儿货源有限,丁香电话里说了,一人最多买五瓶。”
“嗨呀!”客人听得不服气,“你这一瓶我拌着饭一顿就干没了。”
“多担待多担待,这也是没办法,您看后头大伙儿都排着队呢,大早上的,总不能让大家无功而返吧?一人五瓶,最多七点半也都卖完了。”周父见客人一脸的不高兴,顿了顿又解释,“主要现在豆瓣厂没全盖起来,到时候生产线成熟了,货源稳定了,您到店里吃饭,我免费送您一瓶赔罪。”
那客人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身后灶台里的汤跟着滚开。将卖酱的事宜交给店里新招的小工,他洗干净手,朝锅里丢进了第一把面条。
太阳街小吃店新一天的红火,便从这把面条开始了。
******
汪全和周母这一趟去港岛,受的是生产器械公司的邀请,几天时间受益匪浅,每晚都要打电话同林惊蛰探讨新的工厂发展意见。
周妈妈是不打算只做豆瓣酱的,她有更长远的考虑。
“海棠豆瓣”这个名字于消费者而言重点在后两个字上,对她来说“海棠”二字才是关键。
豆瓣酱厂现在就叫海棠食品厂,注册的公司也叫“海棠副食品公司”,海棠是一个商标,一个品牌,在她的概念中,还可以挂上无数的后缀。
回到的燕市的第一面见不到二十分钟,周妈妈便开始向林惊蛰描述那套她十分喜欢的温度精准的烘干设备。一套好的烘干设备可以让各种需要晒干才可腌渍的食材免于听从天气的指挥,腌咸菜这项产品便可以早早列入海棠食品厂接下去的的预备开发项目里了,见过世面的女人的野心燃烧起来丝毫不亚于男人的。
她甚至学会了开车,平日里在外跑工作,形象也焕然一新了。此时她穿着港岛最时兴的羊绒大衣,烫着精致的卷头,纵然眉目之间神情温和,周身仍旧散发出中年女人所特有的充满自信和成熟的味道。
坐在车里的汪全将拎了一路的两个手提袋交给林惊蛰,林惊蛰接了下来。
打开,里头是两件同周妈妈身上的款式大同小异的女士羊绒大衣。汪全挤眉弄眼地朝他笑着:“大老远的打电话让我给你带两件衣服,还是小姑娘的款式,够上心的啊?”
周妈妈开着车,闻言也朝后瞥了一眼:“谈恋爱了?”
“没。”林惊蛰下意识反驳回去,但停顿了片刻,想想还是改口道,“唔……谈了。”
“我就知道。”周母一脸欣慰地笑了起来,“谈恋爱是好事,阿姨支持你,衣服也是买给她的吧?是什么样的孩子?”
林惊蛰心知他们误会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迟疑片刻,只放远了眼神道:“挺……挺安静挺漂亮的。”
“多大了?”
“二十三。”
“哟!”周妈妈意外道,“比你大啊?”
林惊蛰点了点头,汪全便在旁边道:“大点好,大点稳重、顾家,会照顾人。”
“也是。”周妈妈附和地点了点头,顺口一问,“多高呀?”
“……”林惊蛰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相告,“一米九二吧好像。”
周妈妈:“???”
汪全:“????”
车拐了个弯,在路边停下,周妈妈刹车熄火,转头目光困惑——
“啥?”
林惊蛰严肃道:“我暑假时量着也一米八了!”
周妈妈听着他认真的辩解,整个人都恍惚了,难以想象林惊蛰跟一个一米九高个头的姑娘走在一起的画面。
半晌后,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将话题生硬地转开。
“明天空一个下午出来吧,你高叔叔回郦云去接你胡老师了,到燕市总得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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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带来的直观的震撼是无法可解的,林惊蛰暂时没有办法将一切真相都和盘托出,因此只能顶着周母忧虑的神情离开,提着袋子去往城南大院方向。
沈家每周六的家宴从未中断,林惊蛰登门时先给了来开门沈甜甜一个拥抱,柔声道:“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沈甜甜猝不及防被他抱了一下,鼻间嗅到林惊蛰特有的清爽气息,脸一下子红了:“谢谢。”
林惊蛰将手上的袋子递给她,拍了拍她的脑袋,视线温和:“礼物,希望你喜欢。”
每一次见面都会得到的礼物直至如今仍会让沈甜甜说不出的羞怯,她往常在外头的张扬和外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接下袋子就朝楼上跑了,身上还穿着上一次见面时林惊蛰送出的鹅黄色的连衣裙。跑到二楼,她停下脚步,又偷偷朝后退回一点,借由楼梯的遮挡小心朝下偷看。
林惊蛰脱掉身上的外套,正一边朝架子上挂一边同迎接来大门方向的沈眷莺说话,神情比面对沈甜甜时要稍微严肃一些,浑身都充满了独属于他的年轻男孩混合着成熟男人的气息。这气息如此矛盾,青春而厚重,却又如此贴合这个人,年轻英俊的外表下言行举止远超同龄男孩的成熟。
沈甜甜抓着袋子的手柄,不错目地张望着,沈眷莺是个女强人,相对没那么细腻,虽然从小让她在优渥又自由的环境中长大,但关怀从未细致到穿着打扮这些细节。手上的重量让她有一种被呵护宠爱的快感。
林惊蛰好像感受到了头顶的视线,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对上了她,脸色一下便柔和了,挑眉露出一个像是疑问的神情。
沈甜甜差点摔倒,手忙脚乱地逃窜开,将自己关回房间里。
她懊恼了好半天才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精致的手提袋。她捧出里头的衣服,轻轻抖开,羊绒细致的面料令她的手心在触摸时就感受到说不出的温暖了。这是最适应这个季节的装扮,尺码也恰到好处,沈甜甜迫不及待将衣服套上身,望着镜中那片自己最喜欢的红色,心中便不由地想起那个进门时意外舒适的怀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