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起 第26章

作者:南平晚歌 标签: 种田 生子 穿越重生

  人影晃动,屋里屋外一阵阵响动。南淑真想捂住耳朵,大喝一句,别吵了。

  但喉咙干干的,别说说话,就连发出一个音节都是艰难的。南淑哀叹,来这里大半年,却是足足病了三次,三次啊。想当年,自己的身体就算不是倍儿棒,那也是可以的,一年感冒发烧就一两次。哪里像现在,不就吹一晚的冷风,居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阿玛。”

  “阿玛。”

  两个红红绿绿的团子,飞扑过来,头埋在被子里,四条小腿踢啊踢啊。

  “你们等会儿,等大夫看过了,再过来。”徐绣进房,二话不说就把两孩子扯走。章日章月扁了小嘴,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徐绣走出去。

  徐聚背了医箱进来,一番望闻问切后,又对游甯说了一通话,无非就是醒过来就没事,之后好好补补身体,不要着凉,不要落下病根之类的话。

  游甯陪徐聚出去写方子,窦玛玛,徐绣连同章日章月这才跑进来。窦玛玛先扶南淑坐起来,又端来热水给南淑润润口。一连喝了两杯热水,南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章日章月乖乖地趴在床边,眼巴巴看着自己阿玛。

  “阿玛,我知错了。”章日话没说完,两眼睛已经通红。“阿玛,你打我吧。”说着,伸出两只小手送到南淑面前。

  孩子已经认错,南淑哪里还舍得下手去打。象征性地拍拍章日手掌,“不能再有下次。”

  章日连连点头,“阿玛,游叔说了,不能让阿玛担心。我要自己学会认识县城里所有的路,就算跑远了,也能自己回家。阿玛,我现在天天跟福子哥学认路。”

  “阿玛,我也有,我也有。”章月举起小手臂,拼命摇晃。

  “小月真乖。”摸摸孩子的额头,以示鼓励。

  “徐玛玛,辛苦你了。”看两孩子对徐绣的态度,还有昏睡中,游甯说的话,南淑猜到在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徐绣肯定帮忙照看孩子的。

  “不过举手之劳,南玛玛不嫌弃就好。”徐绣不居功,应了南淑一句话,自己便走到一边去。

  南淑奇怪,自己怎么会嫌弃了,多谢还来不及呢。

  窦玛玛问了南淑想吃什么,自己便跑去厨房张罗。章月脱了鞋子,爬上南淑的床,搂住南淑的胳膊,闹着晚上要和阿玛一起睡。

  章日捏着被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张口问话,“阿玛,梁童想向你道歉。”

  咦?梁童怎么要道歉了?南淑不解看向章日。

  “那个小尼人说,是自己任性跑出去,才发生事端的。说一定要过来给阿玛赔礼道歉。现在就等在外面,死活不肯走。”说着,章日眼巴巴看向南淑,“阿玛,你就原谅他吧。他说了,他以后都不任性,要做一个乖尼人。”

  “阿玛怎么会生气,去请梁童进来吧。”

  章日开心地跑出去,不一会儿,领着梁童进来。梁童垂着脑袋,跪下就给南淑磕头,南淑急忙让章日扶起梁童。

  章日一边扶起梁童,一边抱怨,“让你赔礼道歉,哪里让你磕头了。你这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你不收我的帕子,是不是还在生气,我给南玛玛磕头,求他不生气了,你还想怎么样?”说着,梁童又要跪下磕头。

  “好了好了。别跪了。小童过来,让我看看。”

  南淑制止两孩子的争执,让梁童上前,细细询问梁童回家后,梁家里的事情。梁童红着眼睛一一回答,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折得整齐的手帕。

  “南玛玛,上次撕烂了章日的手帕,我自己绣了一块,求南玛玛替章日收下吧。”

  南淑接过来,打开帕子,帕子下方绣了一朵迎春花,针脚凌乱,迎春花的配色也不是好,花瓣一块嫩黄,一块土黄。

  

  缘由

  梁童见南淑打开帕子看,光看却不说话,以为南淑嫌弃他绣得不够好,一张小脸红得滴血似的。

  “我不要。你自己拿回去。”生怕南淑做主收下梁童的手帕,抢先说话。

  梁童瞪着章日,“我就要送,我偏要送。”

  真是小孩子。南淑把帕子叠好,拉过章日小手,把帕子塞到章日手上,“收下吧,是梁童一番心意。帕子的事到此结束了,你们以后谁也别再提了。”

  “阿玛,我不要他的帕子。”章日急得跳脚,“他的帕子不能要啊。”手上连甩,梁童的手帕一下甩到地上去。

  梁童通红了两眼,一手捡起手帕,“你爱要不要,反正我是还给你了。南玛玛也说了,手帕的事情,以后不许再提。”说完,头也不回冲出房间。

  章日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南淑床上。

  “小日,怎么不肯收梁童的手帕。别人已经一心一意向你道歉,你也应该收下才是。”

  “阿玛,你不懂。”章日鼓起小嘴,一脸怪南淑多事的表情。

  这孩子闹什么别扭啊?

  “小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不肯收。”

  “因为,因为……”章日支支吾吾不肯讲。

  南淑更加奇怪了,章日越是不肯讲,南淑反而越要知道究竟。

  “小牛说了,村子那边,娑人收了尼人的帕子,就得讨尼人回家当玛玛。我……我不要梁童,也不要他的帕子。”小孩被逼得没办法,憋出一句话就红了脸,落荒而逃。

  “阿玛,哥哥怎么了?”章月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红了脸跑出去,另外一个又是红了脸出去,小手摇晃南淑的手臂,“阿玛,哥哥们怎么了?”

  南淑还没从章日话里带来的震惊醒悟过来。讨尼人回家当玛玛,天啊,章日才多大,六岁的小屁孩子,居然懂得什么是讨回家当玛玛。

  南淑不淡定了,坐在床上,直觉得身下是针板一样,刺得浑身不舒服。把张小牛找来,质问他为什么说这些给章日知道,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说了,把张小牛放到章日身边,就是想让他多知道一些外面的事。

  那找章日聊天谈心,告诉他,成亲生子起码得十年后,让他一门心思念书,别想些歪的,但这样能行吗?还是干脆直接告诉他,就算收了梁童一条道歉的帕子,也不代表以后一定要讨梁童为妻。但这样说,是不是太早了些呢?

  启蒙性教育,无论在哪个时间,哪个空间,都是让家长头疼,并且难以启齿的事情。

  南淑反复想着自己从前养儿子,儿子上小学那会儿,自己是怎么应付过去的?但那会儿子顶多就是问问自己从哪里来的,从来没说过以后要娶妻的话。就连幼儿园,小学里的漂亮女生也不多看一眼。

  南淑哀叹,这下可怎么办啊。

  章月咬着嘴唇,见自家阿玛长吁短叹,再想想章日和梁童古怪的行为。章月满脑子的不明白,哥哥们真是好奇怪啊。要不去问问张小牛,他懂得比自己多呢。

  

  南淑在床上躺了三天,想了三天,终究没想出一个妥当的法子。心里终究放心不下两个孩子,趁着房间里没人,南淑支撑住身体,披上外套,慢慢一步一挪走出房间。

  屋外,阳光明媚。南淑眯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窦玛玛站在院子门口和人说话,没发现南淑自己走了出来。南淑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后院月牙门前,就听见孩子们的笑声,问话声。

  游甯带着几个孩子在树荫下说故事,不知说到哪里有趣的地方,几个孩子笑得东倒西歪。章月年龄最小,直接被游甯抱住,坐在大腿上。章日和梁童两个别扭的小孩子一左一右坐在游甯两边,昂着小脸,眼睛里满满的钦佩。

  南淑灵机一动,要不找游甯和章日说说。但怎么向游甯提起这件事呢?

  “主家玛玛,外面风大,还是回房间坐坐吧。”窦玛玛突然冒头,二话不说扶着南淑就往正厅走。

  “谁来了?”南淑一时没想好怎么和游甯说,又正好看见游甯抬头看向月牙门方向,急忙扶住窦玛玛赶紧往回走。

  “范玛玛过来看主家玛玛,见你睡着了,没吵醒了,自己走了。刚才是梁玛玛派来的人。说是梁玛玛要上门赔礼。”

  “什么上门赔礼?说起来,还是我不对。窦玛玛,徐绣了,怎么不见他。”

  “徐玛玛说他待在这里不方便,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来。”

  主仆两人边说边走,刚回到正厅坐下,那边梁云起就过来了。

  南淑和梁云起寒暄了两句,南淑谢过梁云起专程带过来的补药。

  梁云起坐下,喝口茶,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压低声音问南淑,“那个徐玛玛呢?”

  “徐绣?”

  “对,就是他。”梁云起点头如倒葱。

  “他回家了,说起来这次还是多亏他帮忙照看家里的孩子。”

  梁云起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我说你家出了这么一桩事,你还生病了,才是多亏有他。”

  南淑听出梁云起大有话外之意,“你就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直接说了就是。”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们富阳街的玛玛和西门那边少往来。西门那边的事情知道得少。我也是无意中说起梁童差点丢了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梁云起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那个徐玛玛,听说人不吉利。”

  “不吉利?”

  “对。就是不吉利。他不是帮人接生吗?前几年,但凡经他手接生的孩子都活不过三年。算算,被他弄死的孩子起码有这个数。”梁云起举起两只手掌,在南淑面前晃了晃,“后来,西门的人都不要他接生,他一个人过不下去,就帮人洗衣服赚点钱,后来,不知怎得就投了一个有名气的接生玛玛的缘,那个接生玛玛可怜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就让他帮忙给自己打下手,干一些提水,烧水这类的重活。前些日子,租了你家院子的租客不是请他接生吗?你看要不要提前和他说一声,省得日后出了事情,倒过来找你晦气。”

  “他不是过年节的时候,在你家逗留了一晚上吗?怕是那晚上把晦气过到你们身上了。所以你家发生这么一桩事。你才一连病了那么些天。我说,你以后少和他往来,省得再沾染点什么不好的东西。”

  难怪,徐绣会说那样奇怪的话,原来他是担心自己介意什么。

  不过吉利与否,晦气这类的说法,南淑也无话可说。自己这个灵魂是怎么来的,南淑心里有数。放在从前,还能理直气壮,说一段无神论,但现在,这些神神怪怪的事……

  “我看他这人,医术也是不错的。接生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差错,贺明敏的孩子长得也好。从前那些……可能都是意外吧。”

  “一个是意外,两个是意外,总不能每一个都是意外吧。”

  “三人成虎。就算没有这种事情,传的人多了,自然越传越离奇,越传越夸张。”

  “我说,这些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就算是可怜他,就便赏他几件衣服洗洗就是了,总之别让他再和你家的小孩子接触了,别再让他登门就是。”

  “瞧你说的,这事我心里有数。”

  “我是看着大家关系不错,才提醒你的。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身边就只有两孩子,还有什么比章日章月更重要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这事我明白的。”

  梁云起又唠叨了一会儿,无非就是提醒南淑千万别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送走了梁云起,南淑端起茶杯,茶水送到嘴边,却已经凉透了。

  南淑叹口气,放下茶杯。

  “小淑。”

  南淑一惊,猛抬头,眼前一睹黑影,定眼细看,才发现原来游甯不知何时已经走进来。

  “小淑,徐玛玛的事,还要劳烦小淑帮忙。”游甯扬扬袍子,在南淑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帮忙?又一个要自己远离徐绣的吗?

  “你们别那么迷信好不好。三人成虎。你懂不懂?就算事情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传人,只会把事情越传越糟糕。你一个读书人,别学得像梁云起一样,只知道说人长短。”南淑语气有些冲。从前做街道工作时,也碰到这样的情况,几个大婶聚在一起,说说东家的闺女,西家的丑事。最常说的却是谁谁犯了霉头,少触碰为妙。

  为了解决那些经常被人“无意”排挤的人,南淑没少动脑筋,没少找人聊天,但往往收效甚微。人都是趋吉避凶的,要靠道理说服别人,还不如用事实说服。

  “小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南淑端起茶杯,一口喝尽杯里的冷茶。“说!”

  “我是想请你帮忙解决徐玛玛眼下的困境。”

  南淑一挑眉毛,原来是来求情的,“你倒是说说怎么解决。”

  “徐玛玛的困境无非来自流言。虽说流言止于智者,但世上智者总是少数的,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小淑一般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