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幽幽云
附近茂名南路上没找到新华书店,只有一家私人开的也不小的山人书店,邹盼舒在书架前徘徊了半个多小时,看着一本本价格昂贵的书在心底算了又算,钱不够,要想系统的学就要买大量的练习册,光一套教科书最便宜的就要五六十块,而随意一本练习册都是二三十,翻了翻里面的练习题,能看懂的看不懂的,都还算入门,这样计算下来,还要加上买MP3练听力的钱,远远不够。
庞飞在杂志书架前随手翻阅着,他平时可没空看书,杂志多是些美女美男图,还有时尚新资讯值得看看,不过都半个多小时他都翻完好几本杂志了,邹盼舒还在那犹豫不决,庞飞就有点不耐烦了,多心眼的人他们可不喜欢,不好掌握,太清高的也不行,不要到时候不愿意跟那个人走可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那个人由着小保推荐也就是图个安宁省事,只是要包养个男宠罢了,不想给他家族添加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虽不喜欢勉强人,但推荐的人一定不能是个惹事的性子,要的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彼此都能称心如意。庞飞倒是不时在心底腹诽让那个人找个充气娃娃一了百了,不过有钱赚不是,还是就这样更好。
“怎么,没挑中?”庞飞把杂志一甩,也不理睬从柜台射过来敢怒不敢言的视线,走到外语书架旁。
“选好了。真不好意思,耽误庞飞哥时间了。我马上去付款。”邹盼舒善于察言观色,这倒是从小就历练出来的,在老家他就时刻注意着周围人的神色举动,堂姑姑家的、同学的、街坊邻居的,甚至自己亲奶奶的,也对别人的情绪能更快反应过来。
一咬牙,邹盼舒选了一本《新概念英语第一册》和配套的《小题大做》练习册,整套是4册,好在还可以分开买,在柜台边取了三支标价一块五的最便宜的圆珠笔和两本本子,一下子就花去差不多80块,德语教材没找到。
这两天都不算上班,邹盼舒也不好意思再吃酒吧冰柜里的餐,每次回去路上都会买两份盒饭,庞飞劝了一次他没答应也就随他去了,只是邹盼舒能明显感觉到庞飞的不高兴,觉得自己不识好歹,心底也只能暗叹,这时候划分清楚些才是应该的,非亲非故,前生自己怎么就会心安理得接受庞飞的说辞而享受了他和小保的好呢。
往回走的路上,庞飞接过书翻了几页,挑挑眉问:“你这是自学?以前学校没教?”
“读的大专,学的都是哑巴英语,高中学的也都还给老师忘光了,想重头学起。”这是实话,唯一不同就是邹盼舒有点口语底子,是跟着那个人出差练出来的,就是没有系统的好好学过,特别是商业上的专业用语更是一窍不通。
庞飞啧了一下,不知他是同意呢还是不屑这种学习方法,把书还给他之后也没多说话,显得更沉默了。
邹盼舒不知道这个做法会不会改变什么,心里多少有点不安,也亦步亦趋沉默着跟随他走回酒吧,这种冷场前生前三个月不曾有过,倒是后来每回再相见也如现在这样气氛越来越压抑,到最后彼此都言辞激烈,伤口流血。
前生他与庞飞谈及过未来,当时庞飞告诉他自己与人合伙开了个小公司,收入不错,不需要邹盼舒再努力多学什么,想上班呢就在小保店里帮帮忙,减少点工作时间不要累着就好,要是不想上班了就他养着,一张嘴的事情小意思,两个人在一起成家更不必分得那么清楚,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那短短三个月邹盼舒简直就是泡在蜜里度过的,从没有人说以后养着他过一辈子,从没有人对他说过我们是一体的不必分你我,也从没有人给他描绘这样一个美妙的梦想:两个相爱的人一个家。
他感动了,也爱上这个男人,更是心底满满的想着以后要努力对庞飞好,要对得起庞飞的爱,他计划着两个人两份稳定的工作,过几年买个小一点的公寓,管外面潮起潮落,自己两个人只要如庞飞说的晚上相拥而眠,早上相吻而醒,过着自己悠哉的小日子就好。
这个梦没有破灭得太快,在见那个人之前,庞飞就有意无意失落惆怅焦虑,小保隐隐透露说是庞飞的公司遇到了麻烦,合作人诈骗卷款跑了,留下庞飞欠了巨债,闹心得很,还告诫邹盼舒不要去和庞飞商量,说他是个大男子主义,遇到这种事情肯定要自己一肩抗着不会希望邹盼舒也一起烦恼,不过小保的话里透着那么多艰辛苦涩,让邹盼舒急得只怨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手眼通天,更没有钱没有能力帮助爱人度过难关,何况爱人还这么体贴都不让自己知道他的艰难。
一周后,小保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在邹盼舒的催促下说了有个办法可以筹措到一大笔钱,能让庞飞还了债后还余一些把公司经营下去,邹盼舒当即就跳了下去,遇到了那个人--任疏狂。
第5章 往事
都说日子如流水,邹盼舒却觉得每一天都那么难熬,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在日历卡片上划小点,再默默算一算日期。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也逐渐适应自己特意安排的紧张生活。上班时间段多站位,多服务,空闲就勤加打扫,他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给小保他们增添好感用的,而是在锻炼身体,多伸展开自己的四肢;空余时间就猛背书、做习题,MP3没买到不能听就凭着记忆一个个读音标,早上尽量早起在酒吧的各个过道台子间疾走,靠运动量带动食欲增大饭量。
维持着内敛的低调,邹盼舒悄然改变着。
“邹盼舒,我觉得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秦明宇对着正在擦杯子的人说,今天轮到他们两个值班,提前半个小时到酒吧做准备工作。
小保开了门就出去找吃的了,酒吧就他们两个人在。
邹盼舒猛不丁被如此贴了标签,还是来自这个本市郊区的半个本地人之口,他一惊,不知道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手上的白口布被他转得飞快,故作镇静的问:“听不懂呢。你给我解说解说?”
秦明宇哂然一笑,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他在检查吧台周围的酒瓶是否需要更换,还有些老客户的寄存忙乱中也会放错位置,这些都需要调整,过一会才说:“刚开始以为来了个土包子,后来看小保哥和庞飞哥对你的态度也觉得应该是个老实人。”
邹盼舒皱皱眉,这个话里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有转折,重点是后面的,他手上动作缓了下来,已经开始自省哪里出了错。
“别紧张啊,我没说你不好。你是不是也知道这里的服务生有条出路来钱快?”秦明宇干脆停手,他的目光审视中带着了然,手上还正好握着一瓶喝了一半的人头马。他的手保养得非常细致,指尖圆润骨节分明,用劲的握着瓶身,一半覆盖在深橘色的酒色上,一半覆盖在透明的玻璃瓶上,映照得熠熠生辉充满质感和诱惑。
邹盼舒不得不承认这个清秀中带着点妖艳的秦明宇是他见过的特质最突出的人,清纯又妩媚,爽朗又细腻,有着明确目的性的小精明又好像是大智若愚,矛盾的气质要看他愿意展现哪一面给你看到,简直媲美变色龙。邹盼舒的眉尖都要贴一起去了,前生所有事物都是庞飞打理,他根本就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秦明宇。
一声不吭的沉默让秦明宇生气了,他伸出手要戳人,伸到一半又收回去,转身把酒瓶放好继续点数,也不再开口。
“为什么这么问?所有服务生都知道吗?”邹盼舒找回理智,只是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似地吐字不清。
“就是说你是知道的。我就说嘛,小保哥那做派一看就猜出来了。他对我们这么好还不是看中我们这张脸这个身体。不过你没戏,你看看你的样子,要身材没身材,皮肤还这么差,最多就是这双眼睛长得好些。”秦明宇一开口就打击人。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你问为什么啊,我看你在偷偷学外语吧,还在锻炼身体?是练体形柔韧性?小保哥教你的?”
一句没回答别人的话,倒是丢了一堆疑问出来,邹盼舒也淡定不了了,他是肯定要弄清楚怎么回事的,只好再重复问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问着。
“好啦,我就是觉得你很有意思,也不知道小保哥看上你什么,不过我看他也不像要大力推荐你的样子,刚开始你来的时候他和庞飞哥对我态度有点冷淡了,最近又热乎起来,哦,这个月还给我涨工资了,开酒的提成比例也加了3%。别瞪眼啊,这样一看你才像个同龄人嘛,整日里傻笑着讨好这个讨好那个的,累不累呢。我们用不着这样。”
秦明宇的性子怎么是这样的,邹盼舒从来没这么苦恼过,听了一堆话也知道他是劝自己放弃了。
“我不行的话,你就一定可以?其他人呢?”邹盼舒要充分了解更多的信息。
“其他人?没有其他人了。哦,还有个小齐吧,不过我看自从你来了以后小齐就被刷下去了。你知道的内幕多吗?我们交流交流。我先说吧。”他看看腕表,昨晚生意一般,收拾得也比较干净,今天两个人一刻钟就都准备好了,时间还比较充裕,看样子他早就想找人说说了。
“我有个亲戚和小保哥认识,知道他这里有个男人每一两年就会来挑人。这事说来也长了,那时候闹得还很厉害。好多年前吧,这家店的老板和那个男人是同学,所以别人才选择了这里。总之就是那个有钱人喜欢男的,狂妄得很,是个高干子弟,你不知道吧,这一片的好多店都是他家罩着的,也不是涉黑,就是都能和他家拉上点关系,这片区的混混就不敢动了。他老爸可不得了,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传都不能传的。”
邹盼舒心急,他最想知道的也恰恰是这个闹得很厉害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知道这是那个人在校时出的事情,因为这事和家里闹翻了。可惜前生他一直就跟随在那个人身边,也没有机会听听外面人八卦这份过往。
秦明宇今年夏毕业,此时早就没有课业要上了。他早早就规划了自己的人生路,家境关系学艺术的他没办法到国外接受更好的培养,精明的他就把目标放到了这里,内幕他知道不详细,但足够把自己推销出去就成,他是实打实知道要想成功,最好提前取得小保的首肯,撇开邹盼舒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他已经预备找时间和小保坦白,直接谈妥条件,他的目的是跟了那个人一年,哪怕两年也成,让那个人出面找路子把他送到国外去,对有钱有势的人来说这是小菜一碟,对他这样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人来说,却是颠覆人生的转折。至于舆论,去他妈的,自己的人生自己过,酸甜苦辣自己知道,与其放弃自己的天赋做个庸庸无为过一生的人,他宁可背负骂名闯天下。
当然,目前首要是把这个拦路虎给打发了。秦明宇没有忽略他焦虑的眼神,他不清楚这个人谁看都是乡下来的人怎么会知道内幕,但不妨碍他打击邹盼舒的信心,少一个对手多一份保障,管他这个对手实力如何,越早拍死越好。
“你知道他的名字吧?”秦明宇试探性又问了一句,他刚刚东讲西讲其实心底还是有点怀疑。
“任疏狂。”
三个字,一个人,邹盼舒前生也没有这样清晰有力的念起过这个名字,可这一刻这个名字倾泻而出,那快两年的点滴生活片段蜂拥而来,这个名字仿佛带着魔力萦绕耳畔从不曾远离,心头的悸动也从没有这么明晰过,不宣于口的爱意是真实存在的。
那份来自被庞飞背叛的心痛如退潮般消逝,庞飞的面孔渐渐淡化,直至消失,取而代之是前生不敢贪恋不敢相信的任疏狂的脸,没有庞飞帅气,但气质沉稳,看那个人最醒目的不是他的脸而是气质:骨子里带来的高贵优雅,也一样有高干子弟的淡漠疏离,不同的是经历过巨变的人沉稳了下来,傲气收敛在内里,不再锋芒毕露灼灼逼人,可谁都靠近不了他的心;没有庞飞那样一看就健美壮硕的身材,任疏狂只有一米八的个子,偏瘦,常年压抑着自己,肠胃不好,运动量明明很大,可都用去疏解精神压力了,练就了一身精瘦的肌肉,包裹在得体妥帖的西服正装里外人看不到。
“他当年在校那是风云人物啊,不像我这样毫无背景的人寸步难行。据说他为了个男同学气死了家里的长辈,这个男同学也自杀了!”秦明宇一脸憧憬。仿佛两个人的死亡只是体现了那个人的狂妄自大的优越性,而不是两个生命的消失。
任疏狂,任疏狂……这就是你不能开口的过往?一边是爱人一边是亲人,两条命夹在中间,这是多么沉重的枷锁。邹盼舒霎时手脚冰凉,他忆起那个人生活中的冷漠,床上的狂暴,还有一点点被融化冰层试探着走出来的心。
如果自己能早点和庞飞说清楚,如果自己满了一年不要再自欺欺人骗自己相信庞飞的话,而是直面两人之间从不曾真正契合的爱情,也不会到了2011年最后一天被任疏狂发现,误解自己从头到尾都在骗他,误解自己同时和两个人上床,最后的记忆是听到任疏狂暴怒的呵斥让自己滚蛋找庞飞去。即使那样狂怒的情况下也只是压抑着把自己赶出门,又偏偏自己去找庞飞想要个正式了断再回头找任疏狂解释,却听到庞飞第二天大婚的消息,双重打击还是解脱一言难尽,只知道满脸泪痕游走街头……
沉重的生命,自己对他确实也是背叛,背着他把钱物都交给庞飞,一分没留给自己,不管是出于报恩还是别的原因,长达快两年的每月收入是实实在在汇入了庞飞的存折,两笔按年给的包养费也分文不少的给了庞飞,外人谁会相信自己自从跟了任疏狂就没有再和庞飞上过一次床,外人怎能理解这里面的情深义重的纠葛……自己背叛了任疏狂,庞飞背叛了自己,谁更无辜?谁更罪孽深重?
“邹盼舒,邹盼舒?”秦明宇终于从他的憧憬中回过神,也发现邹盼舒的走神,心底暗笑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里人,一听出了人命脸色煞白,这个对头不会是劲敌,他确信。
被推了几下肩膀,邹盼舒眨眨眼,掩去眼底的心酸,故作讶异的说:“那之后任疏狂就一直在这里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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