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绍兴十一
青云门虽毁于木慈航之手,但说到底还是自己这个做大掌门的当初不能够当机立断,才使得有今日之祸。重建青云门,是他无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待青云门再次旺盛后,他会选择一个品质优秀的弟子托付青云门,自己则要遵守当日的承诺。
木慈航中土大陆为祸甚多,他将会替师弟弥补当日所犯下的罪孽。
当这两件事情完成,他在中土大陆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自己初入青云门学道,却因为贪玩偷懒,导致师傅临死前都遗憾万分。待做完那两件事情后,必然会刻苦修习,早日飞升,完成师傅最后的夙愿。
任逍遥对着重奎一家抱了抱拳,就此头也不回的离去。他虽然很感激重奎,也很喜欢这个勇敢无畏的女孩儿,但那个女孩儿有她的父亲看护,定然会平安而快乐的长大。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并不需要自己。
既然决定了不会在这片土地上逗留太久,那就没有必要,再留下太多的因缘。
青云剑仙,就此消失于重奎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出现。
有些人擦肩而过,有些人却会终身相伴,聚散皆是缘法。
重奎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飞剑,她还太小,不太懂得离别是什么意思,只是稍许郁闷了一会儿,就又高兴了起来。
苍冥化身成龙,载着墨言和女儿返回昆山。
她和墨言一起坐在黑龙的背上,手舞足蹈的跟两个父亲讲述自己在青云门的所见所闻,以及如何拖延青云老祖,讲到得意之处,她眨着眼睛看墨言:“爹爹,我是不是很厉害?!”
墨言笑着揉女儿的脑袋:“是很厉害!不过有一件事情,要记住。”
重奎不明白的看着墨言,问:“什么事?”
墨言道:“以后再去什么地方,要事先跟我和黑龙说一声。”
重奎想了想,挠了挠脑袋问:“如果……你们不希望我打扰,我也要去找你们说吗?”
苍冥插嘴道:“那你就等会儿呗,性子还是这么急躁,一会儿就等不得吗?”
重奎撇了撇嘴:“小白告诉我,少说三五年,多则一百年,那才不是一小会儿!!”
苍冥和墨言同时被这句话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墨言道:“重奎,不管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只要你来找,做父亲的都不会责怪你的。”
苍冥被这个许诺弄得浑身一个哆嗦,忽然觉得自从有了女儿之后,自己在墨言心中的地位果然急剧下降。但是当他听到女儿清脆的那句“好”时,就又忽然感到,这样也挺好。
这次返回并不用急着赶路,苍冥带着墨言和重奎几乎游遍了整个大陆的东边,他们有时候飞翔,有时候走路,亦有时候坐车。
等到来到中海的东海岸时,三人已经决定不用再返回昆山了。
本来,到昆山是为了参加洪儒文的婚礼,此刻所有的事情已经结束,也没必要绕道前去。
墨言于乾坤袋中取出昆山报信的青鸟,告诉岳峰等人自己直接回落日崖了。
在抵达落日崖的前一夜,苍冥的龙身绕着墨言,女儿又被他摔倒了尾巴外。
龙鳞上下轻轻滑动着,带着一丝暧昧。
墨言很清楚苍冥在想什么,他俯下身,低声道:“明天就回落日崖了,别再女儿面前。”
苍冥将墨言紧了紧,心中有些小小的振奋。
上一次才过了五年就被打断,这一次,女儿已经出生,返回魔界后自有人照料女儿的饮食起居,教女儿基础道行仙法。
应该,能够把剩下的那九十五年做完吧。
巨龙的眼眸温柔的看着怀里的爱人,用尾巴盖在他的身上。
一条紫色的龙就在离他们不远处,学着父亲亦蜷缩成一团,把尾巴盖在自己怀里的那柄炼云剑上。
第二天正午十分,苍冥载着墨言和女儿,终于抵达落日崖下,墨言在龙背上朝下看,却猛然看到一个人跪在山门前。
重奎眼尖,率先叫道:“是洪哥哥!”
墨言眉头微蹙,不知道洪儒文跑到自家门口长跪不起到底是要闹那样!他心中感到一阵厌烦,不想去理会,便也完全不去理会,带着女儿径直路过洪儒文身侧,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重奎一抵达落日崖就分外活跃,灭世鲨早就等在这里,见到重奎平安归来也高兴坏了,他上前去抱住重奎,却正好听到重奎独自的咕咕声。
灭世鲨手一颤:“你……你肚子为什么叫?”
重奎道:“饿了就叫,有什么奇怪的?想吃鱼了。”
灭世鲨手一抖,终于把重奎掉到了地上,赶紧跑远一点,划出一个安全距离。
重奎瞥了这条胆小的灭世鲨一眼,不满嘟囔:“都说过了,我不会吃认识的鲨鱼……”
“可是你饿了啊!饿了就很难说啊!”灭世鲨欲哭无泪,当初他不过就是咬了墨言一块肉,如今却要战战兢兢地跟一条恶龙生活在一起,还要随时担心这条恶龙饿慌了吃自己。真是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啊!
太阳于落日崖渐渐落下,苍冥正准备往魔界移栽仙葫。
上一次就是做到中途有了重奎,所以才会从魔宫出来,结果惹出这么多事情。
这一次,苍冥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着想,至少一百年内,不打算从魔宫出来了。所以他干脆把仙葫移栽到魔宫,如果做到中途又有了,就于体内取出封存到仙葫中继续做!生孩子发情两不误。
落日崖顶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去理会山底的洪儒文。只有重奎有时候好奇,回到山脚下去转一转,甚至有时候还捉弄这个一直跪在山脚的修士,但不论她怎么捉弄,洪儒文都毫不理会,只是低着头,一直长跪不起。
这天,重奎去海底抓了鲨鱼吃的饱饱之后,心情愉悦,终于忍不住对墨言道:“爹爹,山脚下的那个人,一直在跪着,我看他好像有什么事情。你不去问问他么?”
墨言看着那株仙葫,已经被苍冥尽数移走,今天是自己打算返回魔界的日子,如果自己走了,洪儒文闯进没人的落日崖或者一直跪在山门处,也怪恶心的。他犹豫了片刻,便道:“既然如此,你下去把他叫上来,我打发他走。”
洪儒文于一个月前,就已经来到落日崖,他知道自己没脸见墨言,但是新发生的事情事关重大,也只有墨言才能够帮忙,他不得不前来相求。
他不敢多说话,更加不敢有半分要挟的意思,只期望墨言能够看在往日十五年昆山叔侄的份上,见自己一面。
他一直在山底下等着,十日前,墨言已经回山,却对其视而不见,洪儒文几乎心死如灰。但他一直抱有一线希望,在等待着。
直到今日,他见到墨言的女儿朝自己走来,引着自己再次上落日崖。
二十年前,他就是从这条路上去,第一次见到年仅十岁的墨言。当日的洪儒文意气风发,白衣胜雪,正是未来无限风光。
然而今日,洪儒文面容憔悴,白衣上也染了尘泥,前途于他而言,基本无望。
一路走来,洪儒文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颓丧,直到他被重奎引到大殿,见到殿中的墨言和苍冥。
洪儒文没来由的就想起二十年前在此处见到墨升邪拉着墨言的情形,他心中涌起一阵感概,想要说两句,但最终什么都不敢说。
墨言早已今非昔比,他身边的魔界尊主更是性情凶残暴戾。
他不敢多说半句话,只是规规矩矩的朝墨言行礼,跪下磕头后道:“洪儒文见过师叔。”
墨言扫了他一眼:“我不想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更不想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我不喜欢你常年跪在山门。今天让你上来,是要告诉你,你最好赶紧离去,否则我就强行赶人了!”
洪儒文垂头,不敢多看墨言一眼,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过了半晌,才道:“我想和师叔单独说两句话。”
墨言微微皱眉,苍冥上前一步,将洪儒文拎起,逼视他:“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洪儒文亦看着苍冥,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此刻感受到对方强大的威压和隐隐的怒意,感到一阵害怕,但却依旧说:“我想和师叔单独说两句。”
苍冥冷哼了一声:“当初我第一次见你,跟你说过什么,你不会忘记吧?”
洪儒文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抬起头:“是,我没忘记。你说,如果我再敢骚扰师叔,必然让我生不如死。我……我只是要跟他单独说两句!”
苍冥冷冷地看着洪儒文,并不退步,倒是墨言对洪儒文如今忽然转性,感到颇为诧异。
遇到这等威胁,言情或在他的印象中,洪儒文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而走了,今天却忽然这样坚持,是为了什么?
第76章 大结局
墨言沉吟片刻,开口道:“苍冥,你先出去看着重奎。”
苍冥重重的哼了一声,把女儿牵走,来到大殿外。
殿内就只剩下墨言和洪儒文两人,墨言已经决定,如果洪儒文再敢有半分逾越之举,定然将其斩于剑下。洪儒文现今已经成了无足轻重的人物,便是就死在此地,也不会有任何人多说半个字。
但洪儒文的表现出乎墨言意料,他在殿中再无旁人的时候,也依旧向墨言行了大礼,他俯身于地上叩头,叩拜之后,声音干涩道:“我想要和师叔单独说话,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只是那些丑事,我……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墨言一怔,他从未见过洪儒文如今天这样规矩,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洪儒文的喉头抖动了两下,实在觉得难以开口,可是如果不开口,自己就会永远失去最后的亲人。他已经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师叔,没有了往日的那些朋友,不能够连最后的属于自己的人也失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缓缓地讲述了起来。
“五年前,父亲被囚水晶宫,涟弟就变了样子。我知道他这些年来,对我一直不满,但他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处处曲意奉承。但自从……自从……”洪儒文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新婚之夜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亲眼看见自己的伴侣去勾引旁人,实在是太无颜面。
他不想在苍冥面前提起此事,最后的一点点尊严让他选择单独找墨言说这些。
可现在那些话就在口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叹了口气,选择对墨言也隐瞒这件事情。
“自从当日大婚之夜,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之后,我和他的间隙就更深了。他本就身体不好,我还因为那天的不痛快打他一顿,最终酿成今日的祸事。”
墨言静静的听着,这样的结果早他早已料到,前世是自己遭洪儒文唾弃,今生却是白涟。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面前的这个人,修真二十年,但却连最基本的去伪存真都做不到。只看得到表面浮华,最终吃亏的也是他自己。
“我不会出手救他!”墨言淡淡的道,“这是你的事情,不论他出了什么事,当由你负责。”
洪儒文低下头,半晌无话,墨言就静静的看着他。
接下来的事情,洪儒文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那些话说出来,是最最打自己脸的,但他前来此处,不就是为了求墨言帮忙吗?
洪儒文喉头抖动了两下,道:“他……他大概是彻底厌烦我了,又可能是想要解脱。在师叔你们离开昆山的同一天,他也走了,本来我想着他既然要分开,那也就随他。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前去了外公金家仙园,想要偷盗血果,解开血契。”
“我直到那个时候,才明白他原来是逼不得已才跟我在一起。原以为他多少对我有点情意,只是近年来我时运不济才对我翻脸。却原来,他宁愿甘冒大险,也不肯回来和我一起过……”
洪儒文的声音越来越低,想起当年初见白涟,对方温言软语;想起自己千里护送他前去金家,一路上情意绵绵,那个时候洪儒文还着实苦恼过白涟和墨言到底该选谁。
但不过短短十年,他就被摔得头破血流,终于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这两人,都不爱他,都轮不到他来选。
“金家圣地何等森严,白涟一去便被抓了起来。我曾经去金家相求,让金老爷子放了涟弟。但如今我人微言轻,金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用说同金老爷子说上半句话了。我尚未进门便被门童赶了出来,我……我找不到任何地方,想来想去,只有师叔你可以帮我说一句话……”
洪儒文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感觉一阵阵火烧,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来求墨言。
“我不知道涟弟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实在是不愿意和我一起,我……我也认了。我愿意将我体内他的那滴血给他,就此两不相干。”洪儒文道,“我出生就没有母亲,连自己的仙葫也没有。五年前没了父亲,往日的昆山朋友,如今都各个疏离。不论如何,这五年来,涟弟一直陪着我,管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归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墨言沉默不语,想起前世自己受洪通天苛责,洪儒文也多有回护,直到——自己怀孕,有了别人的孩子,他就此决裂,并且下手更加狠毒。
在重生回来的第一天,他见到洪儒文的时候,恨得心都拧了。
然而此刻,他再看洪儒文,听他讲那些或难堪,或纠葛的事情时,却反而心若止水。
前世看不清这个人,是因为太过关注,离得太近。
此刻远离这个人,倒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反而看的更加清楚。
墨言停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忽问道:“若是白涟,怀了别人的孩子呢?”
洪儒文一怔,断然反驳:“不!不可能!他,我不会识人不明到如此地步……我……”他忽想起新婚之夜所见的那一幕,又犹豫起来,他眼中一片迷茫,过了半晌道:“不……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宁愿他去死……不,不能死……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