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是非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一样,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发不出一个音节,像是这许许多多的事物都被冻结了一般。
“……”
泓觉。
一瞬间就已经没了气息。
在杜霜天背后偷袭之下,泓觉不可能躲得开的。
很久以前,是非去小梵宗的时候,便知道这是一个一心向佛的善良人,只是善良人何辜,如今是为小自在天,为他是非所拖累。
“想必是非大师你,不曾想过,他竟然会有如今这样的下场吗?”
杜霜天的声音很冷,表情却带着笑,似乎对如今发生的一切很是满意。
他看是非那眼神之中闪烁着的目光,心里觉得嘲讽,佛修就是这样一种可悲的存在吧?至少他无法理解佛,也无法理解道。现在的佛和道,跟他都没有关系。
“有的事情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当初小自在天留下小梵宗这样一枚暗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了。成大事者,必有牺牲。死了一个泓觉而已,是非大师何必太过伤怀呢?”
唐时听出来了,这是要刻意撩拨。
细细回想此刻所遇到的事情,唐时几乎已经明白了——九日九夜太上情阵,乃是为唐时准备的;而泓觉之死,是为是非所准备的。
唐时手指握紧了,咬着牙,很想开口喊是非,可是那大阵像是感应到了他心绪的变化,竟然有一道雷电当空劈来,若不是他身边的崔一航用力拽了他一把,恐怕唐时就已经简简单单被这一道雷给劈死了。
那边的萧齐侯怎么也是剑阁之中有名的修士,何曾受到过被人关在阵中的侮辱?
他心头已经是怒极,一剑劈向阵法,却又是无数的雷电落下,他那一剑之力,似乎都被阵法吸收了,之后化作雷电,重新降临到众人的身上。
这样一来,众人几乎等于是投鼠忌器了。
他们此刻,若是继续攻击阵法,就会伤害到自己人。
唐时那三株木心笔提着,杜霜天的转变对他来说,才是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现在他回想起自己当初认识杜霜天的种种,再提取出那些蛛丝马迹来,似乎很是容易。
只是杜霜天乃是洗墨阁的大弟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向来是以宽厚稳重见称,不可能做出这样残杀无辜的事情来。自始至终,泓觉都没有得罪过他,甚至在唐时的猜测之中,这两个人在道阁之中应该是相互扶持的。可是现在……
那个时候,杜霜天穿着画裳,从酒楼下面经过,那个时候还是唐时第一次看到常楼。
对画裳的最初印象,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那一日看着酒楼下面杜霜天路过,兴许唐时不会到洗墨阁,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了。尽管洗墨阁也给了唐时许许多多的谜团,可那里是最令唐时有归属感的地方。
他无法否认,洗墨阁在自己心目之中的地位。
所以,此刻的唐时,也就越加无法理解和容忍杜霜天的这种行为。
在他看来,杜霜天是疯了。
这人,还是杜霜天吗?
意识混乱之间,唐时只听见外面是非略带着一些颤抖和克制的声音:“尊驾,下此毒手,应是不惧轮回因果业报之人,此等手段,万不该是洗墨阁所有。”
他终究还是没入魔。
多年修炼非比寻常,是非的心智,还不至于沦落到那个地步。
泓觉对小自在天来说,甚至是小梵宗对小自在天来说,都很是重要。
只是此刻……
是非掐住佛珠的手指一动,险些动了杀心。而他不能动杀心,他与唐时一样都是心思敏捷之人,在他出来看到泓觉遭难的一瞬间,便已经明白过来了——分开针对的。
一个针对唐时,一个针对他。
那身穿黄袍的修士拍了拍手,于是直接提着剑冲入了阵法之中,道:“这和尚交给你,里面的人给我了。”
杀。
毫无掩饰的杀机。
这黄袍修士似乎根本不把阵中人放在眼底,仿佛泓觉那么对付,唐时就一样那么好对付一般。
有关于唐时的传言很多,却只是会让景仰的人更加景仰,厌恶的人更加厌恶而已。
这黄袍修士,就是十分厌恶,而且看不起唐时的,一个出窍中期修士的本事能够大到哪里去?
黄袍修士乃是出窍巅峰期,一点也不畏惧唐时。
他进来之后,便大笑了一声,朗声嚣张喊道:“唐时何在?出来受死!”
唐时何在?
出来受死!
哈哈哈哈……
唐时真是差点笑趴下,“兴许真是天堂路太挤,太窄,你找不到路走,所以来投你爷爷我这黄泉道!”
正愁出不去,结果来了个傻逼凑进来!
既然进来了,就永远也不要出去了!
悍然的气质瞬间从唐时的身上一节节攀升起来,双眼已经缠上了隐约的红色。
他单手提着那三株木心笔,手一晃便已经将之变大,长有三尺七寸,粗约两指,像是一柄长剑,被唐时背在手中。
那黄袍修士冷笑了一声,“不知死活!”
还不知道是谁不知死活呢。
唐时慢吞吞地走上前去,便在地上画了一座阵法,轻飘飘道:“我出不去,你进来了,就陪你爷爷我,玩玩吧。”
玩,要玩个痛快。
唐时不觉得自己会输,他从不考虑这一方面的事情。
所以他提着三株木心笔直接上去了。
一笔挥出,只像是大刀横扫,已经直接跟黄袍修士的剑撞在了一起。
那黄袍修士前一刻还嚣张无比,下一刻却立刻傻眼——他的剑,竟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几乎被对方这一支细长的笔给拦腰打断!
眼前顿时就一亮,这修士看着唐时的这一把剑,便笑了一声,“好灵器!”
唐时手中的自然是好武器,他将那三株木心笔一转,便扭曲着一笑:“有种,来拿!”
那黄袍修士才不管他,上来便一剑劈过来,眼见得唐时避开,已经将那三株木心笔露出来,便直接伸手向着唐时的那一杆笔抓去。
在那修士的手掌挨到唐时的笔的时候,唐时唇边,忽然牵出了一缕诡异的笑容。
“喜欢吗?”
那修士顿时觉得不对,想要松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三株木心笔上涌出一股吸力来,将他的手牢牢地黏住,根本脱不开。这一切自然都在唐时的算计之中,在平时的战斗之中,唐时用到三株木心笔的时候很少,一般都是化形为他物,或者是根本不使用。这笔,在他头上插着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以为这只是一件普通的装饰物。毕竟三株木心笔气息内敛,若是没人刻意注意,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
现在唐时是因为之前破阵不出,所以积攒下无数的怨气,含怒出手,自然非同凡响。
只在那修士愣神的时候,唐时的手已经五指微曲,并拢成爪,一把抓在那修士肩头上!
一抓,一扯,再一扔!
于是鲜血翻飞,那修士惨叫了一声,已经被唐时徒手卸了一条胳膊下来。
他目眦欲裂,狠狠地看着唐时,唐时的笑容却更深了。
在阵中受了这么多的鸟气,都他妈是这群傻逼在谋划,也不知道成日谋划个什么劲儿。
在绝对的攻击力面前,什么天地规则道修剑修,都扯淡!
三株木心笔重新回到了唐时的手中,那修士已经在被唐时伤了的一瞬间避开,凌立于半空之中,鲜血染红了他大半身子,一只手没了,另一只手还握着剑。
唐时站在地面上,手指斜斜地轻勾着三株木心神笔,右手手掌之中的风月神笔印记已经变成了耀目的金黄色!
他勾着笔,一步一步往前面走,脚步很轻,那三株木心笔的笔尖点在地上,随着唐时的走动而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笔尖此刻已经完全与笔杆同质化,坚硬无比,与那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笔,便像是之前杜霜天用来杀泓觉的笔一样,具有无穷的杀意。
他脚尖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唐时往地面上一看,原来是一枚道阁的名牌。
上面刻着“张远道”三个字,唐时看了,只笑一声,走上前去,一脚踩在那名牌上,用力地碾碎了。
那碎片陷入泥中,待唐时提脚离开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了。
名牌意味着什么,这里没人不知道。
唐时一脚直接踩碎了这道阁修士的名牌,可想而知已经是愤怒到了一种完全无法理喻的地步。
那张远道气得哇哇大叫,“竖子焉敢欺我太甚!”
他提剑,只一只独臂,向着唐时下来,剑招都已经完全忘记了,只凭借着本身的灵力跟怒气出剑,乱了章法了。
唐时只瞅准了时机,在他出剑的空隙时间之中,一笔划向他胸口,不过对方的反应也不慢,侧过身子,只被唐时一笔削去了衣袂衣角。
只是唐时的反应速度要快很多,此刻他像是奔跑跳跃在丛林之中的雪豹,身手矫健至极,半空之中腾挪反转,甚至嫌自己命长一样在这无数的灵力乱流之中瞬移。
他的身影出现得很快,也消失得很快。
往往他在前面出剑之后,便已经转瞬到了那张远道的后面,令人防不胜防。
本来就已经因为断臂失去先机的他,这个时候更是无法与唐时的敏捷相比。
他左支右绌,方才差点被唐时一笔刺中脖子。
“好,好,好,好个唐时!”张远道已经要疯了,这个时候只有将保命的绝招拿出来。
此刻唐时正要对张远道下杀手,只要这一笔过后,张远道的名字就像是被唐时这活阎王从生死簿上勾去了一样,他要死!张远道,必须死!
唐时一跺脚,身形飞出,像是离弦之箭,而张远道却忽然之间抬剑而起,大喝一声:“九日九夜太上情阵,开阵,结阵雷!”
“轰隆隆”几声巨响,唐时只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阵法顶穹之上,惊雷滚动,声势骇人,无数雷电在张远道抬剑指引之下汇成一道,当头就朝着唐时劈过来。
唐时此刻招式已经用老,来不及闪避,便已经被披了个正着,识海之中像是被这一道惊雷给撕裂了一样。
那关系到唐时修炼诗碑的海岛,也跟着剧烈地颤动起来。
说来也巧,这一道惊雷不偏不倚,正好劈在了最中间,最高处那一枚诗碑上!
诗碑上的字迹,正面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背面却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唐时今日机缘巧合,终于将这最神秘的一座碑给看全了,虽不明白这其中含义,不过只觉这二者意思贯通之间隐约有着深意。
他不知道这字迹是何人留下的,只觉得很像是当初在四方台和苍山后山秘洞之中看到的很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