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修七
老头顿时就哑了,突然想到什么,身上冷汗就下来了。纪真,是那个科举史上的第一个六元,同一天出生的庶子!对,是的,传闻纪六元佛缘深厚,得了大觉寺赠送的第一朵圣池金莲,是他的话,伺候在慧海大师身边很正常。若是另换一人,以慧海大师的难接近,又怎会容许他人近身!这么明显,刚刚居然没想到!果真是读书读迂了!
周半山扶着小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家中嫡亲的血脉,又是这样惊才绝艳,不该顶着庶出的名头。这个孩子看着也不是个软绵的,又从他这里得了信儿,回去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来,到时纪家难免脸上不好看。
周半山惯来是个慈祥的,最喜照拂小辈,就想着还是提前告知那边一声的好。只是周半山和纪家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郑大老爷现在住在京中,想着这边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说不定纪真不日就要回京,怕误事,想了想,就给郑二老爷写了一封信。
周半山走后,师徒两人对视一眼,师父接着品茶,徒弟接着给师父剪手指甲。
剪着剪着,纪真呵呵一笑:“幸亏小纪真死得早投胎也早。”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慧海:“阿弥陀佛!”
纪真伸手捏他师父胳膊,担忧极了:“师父瘦了好多,以后背不动我怎么办!”
慧海:“……”
纪真又捏捏自己小胳膊,一脸憧憬:“没事,以后我背着师父好了。师父,你心爱的小徒弟我最起码还能再长一尺!”一定会长回一米八的!
慧海摸出佛珠,瞬间四大皆空,把他“心爱的小徒弟”四大皆空掉了。
纪真顿时就忧伤起来了:“七月初二是我媳妇生辰,我媳妇都没正经过过生辰。本来我还说给他过一次生辰的,结果当时尽在赶路了。这眼瞅着就中秋节了,院子还封着,也团圆不上。唉!”从娶了媳妇还没分开这么久过呢!媳妇在外面赈灾,也不知道有没有遇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只要能留在恩人身边宁愿为奴为婢的……
纪真默默决定:“他要敢睡小老婆,回去分分钟切了他。”
慧海沉默着收起佛珠,卷起袖子,揍小徒弟。
纪真嗷一声惨叫:“师父果真大好了,打徒弟可有力气了!连瘟疫都能干掉,真不愧是我师父!”
慧海十分纠结:“……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小徒弟处境有些艰难。
纪真:“我师父是高人!无所不能的高人!我师父还会练武术呢!”
慧海决定修一年闭口禅。
大夫多,药材也充足,大院里的人渐渐都好了起来,封闭许久的院门也终于可以打开了。
纪真站在门内,门一开就见到了站在大门口的媳妇。
薛凛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死盯着纪真不放。
纪真先上上下下把媳妇仔细打量个遍,又往四周看看,没看到不该出现的小妖精,这才放下心来,冲他媳妇龇牙一乐。
薛凛上前两步,猛地把纪真抱了起来。
直接抱走了。
三个小厮快步跟上。
慧海站在后面,眼瞅着小徒弟那棵好白菜又被薛世子那头黑猪给拱了,郁卒了一下,张张嘴,想起自己在修闭口禅,又把嘴巴闭上了。
太子带着一众钦差迎接为了治疗瘟疫不惜以身试瘟终于在徒弟的协助下成功治好瘟疫的慧海大师。见到慧海大师走出门,太子上前两步越众而出,一撩衣衫下摆,行了一个跪礼。
纪真被薛凛扛在肩上,看到太子那结结实实的跪拜礼,忍不住磨了磨牙,来济州之前他就这么跪太子来着!
这差别待遇!
第77章
离京的时候才进六月,回京的时候已经到了九月底,一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为防带了病气进京,一行人在城外三十里处扎下营寨,等三日后再进京。
老皇帝派了太医过来,还有传旨的太监。
慧海大师在修闭口禅,不想跟太子进宫受赏,原想随着众人一起等三日再回去,大觉寺却派了几个和尚来接,就跟着一起走了。
太子恭恭敬敬躬身行礼送走了慧海大师。
大皇子在旁边看得牙疼,想酸两句,可自己差事实在办得难看,太子身边的人又都虎视眈眈的,就默默地忍了。
三日后进京。
看到巍峨耸立的城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了一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薛凛要先随着太子进宫,纪真就直接回了晋阳侯府,没急着进内院请安,只使了丫头进去传话,说自己要闭院七日等身上彻底干净了再去给夫人老夫人请安。
晋阳侯夫人抱着小儿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儿子被派去那么凶险的地方办差,儿媳妇把小儿子塞给她以后就跟着偷跑了去。那可是瘟疫啊,绝户村绝户县都是寻常,一个不好甚至能绝了几个城。那么危险的地方,那孩子怎么就那么傻呢!
晋阳侯夫人担惊受怕三个多月,平安信送回来的时候怕人报喜不报忧,直到现在人进了家门才彻底安下心来。安心之后就怒了,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水砚堂噼里啪啦把人一通数落,数落完就送了一大箱子各式补药。
纪真直抹冷汗:“女人是老虎,果真没错!”
郑家。
郑家三兄弟之间气氛不太融洽,郑二老爷看着大哥的目光很冷。
“大哥,现在人已经进京了,你的决定呢?”郑二老爷语气不善。
郑大老爷冷眼看着二弟,怒了:“这就是你跟兄长说话的态度?长幼尊卑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郑二老爷也怒了:“大哥,那是我们嫡嫡亲的亲妹妹,亲外甥!眼睁睁看着妹妹残害亲子,看着妹妹魔怔发疯,这样的长幼尊卑不要也罢!”
郑大老爷冷哼:“亲外甥又如何,敢坏我郑家名声,莫说是亲外甥,就是亲儿子,我也会亲手诛了他!”小畜生,合该死在瘟疫里才是!
郑二老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哥,半晌,说道:“名声,就为了名声?观其文看其人,那孩子的文章我看过,开阔舒朗,很是大气,想来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为什么不能找了妹夫和那孩子坐下来慢慢说?闹出来,咱们家最多名声扫地,纪家却有削爵丢官的危险,难道那孩子还能害了亲生父亲不成!那分明是个纯孝的孩子!”
郑大老爷呵斥道:“妹妹已经疯了,若是说破,她只会更疯,你可知道一个疯子能做出什么?”
郑二老爷冷笑一声:“一个疯子!昔日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的幼妹现在在大哥的口中只是一个疯子!那么外甥呢,那个疯子生的亲外甥呢,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郑大老爷的声音顿时就阴冷起来了:“你怎么不想一想,妹妹已经入了魔障,若是说破必定闹开,到时说不定就会引起各方注意。现在正是敏感时刻,若是入了有心人的眼,纪家那些破事根本就不经查。届时妹妹残害庶子的事必定会爆出来,到时我郑家未嫁的女儿还要不要出嫁?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在夫家又如何自处?我郑家姻亲多为书香门第,最重德行,若是休回一个两个,我郑家百年名声还要不要?我劝你不要做多余之事,那孽障天生逆骨,只会给两家带来灾祸。况且生恩最大,他若是真的孝顺知礼,就该以死全了孝道!此事交给我来办,你不要再插手。”
郑二老爷沉默半晌,转头看向郑三老爷:“三弟,你怎么说?”
一直沉默着未发一语的郑三老爷想了想,说道:“我是弟弟,自然要听哥哥的,两位哥哥怎么说我就跟着怎么做。”
“好,你们很好!”郑二老爷甩袖就走。
被亲弟弟忤逆顶撞,郑大老爷气极,拿起茶杯狠狠摔了出去。满城瘟疫都不死,果真是个祸害!早早死了,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郑二老爷甩袖而出,在街上乱走一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安远侯府。想了想,就上门了。
纪侯爷才得了六元儿子平安从江南归来且立下平瘟大功的消息,心放下了,也高兴起来了,见了二舅兄话就多了些,几乎三句话不离这个儿子。
郑二老爷才在大哥那里受了气,又听说了外甥许多事迹,一时没忍住,就多嘴了一句:“才收到半山先生的信,半山先生说在江南见到了真哥儿,说,说真哥儿长得和我那早夭的幼弟一模一样。”
纪宁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个字一个字揉碎了连起来琢磨了几遍,突然一口血喷出,白眼一翻,整个人厥了过去。
郑二老爷说完就后悔了,正在懊恼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就见妹夫喷了一口血晕了过去,顿时又悔又急,赶紧喊人请大夫。
纪侯爷吐血晕厥,侯府上下都急得不行,老太君亲自过去探望。
郑氏先一步过去,看到面如土色的丈夫,听大夫说是急怒攻心,急忙问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妹夫尚且如此,妹妹又是个魔怔半疯的,郑二老爷就更不敢透露一个字,只拿了外面朝堂上的事来搪塞。
纪侯爷早前病了许久才刚大好,身体一直在精神调养着,这次被刺激狠了,带动早前还没彻底断掉的病根,一下子就病重不起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安远侯府顿时乱成一团。
水砚堂。
纪真正舒舒服服泡热水澡,水面上漂着托盘,托盘里一壶热酒,一堆鸡腿。一口小酒一口鸡腿,简直不能更幸福。
至于纪家那些事,纪真当初就没放在心上,又一直忙着治疗瘟疫,更是早就忘到了脑后。
正泡着澡,宫里来人了,传纪六元入宫。
纪真跑了一趟,跪了几次,得了大笔赏赐,一个长假。自己还讨了一个恩典,可以到太医院书阁看书七日。
回来以后,纪真翻了翻刚领的赏,良田百亩,绸缎百匹,珠宝一箱,古董字画一箱。
很多。
纪真想了想,明白了。这是老皇帝在赏他知情识趣呢!治疗瘟疫的方子是他弄出来的,只不过是对外宣称是他师父的功劳,自己只落个协助的名头。不过当时他身边有太医,有御林军,里面必定有老皇帝的人,这事对上根本就瞒不住。太子也肯定不会瞒着他皇帝老子,说不定这大笔赏赐就有太子推动的手笔。
二皇子被圈,底下官员被清算,被抄家的不在少数,倒是添补了一下江南水患造成了亏空。纪真这些赏赐的东西里只怕就有不少是刚刚抄来的东西。
皇宫都能进了,内院自然能进,闭院七日也不必了,晋阳侯夫人直接使人过来叫纪真过去说话。
纪真挑了挑,把颜色鲜亮的缎子都挑了出来,又抱了珠宝箱子,把六个丫头都带上,包括过来传话的丫头,一群人手提肩扛,浩浩荡荡去了缀锦院。
薛灿瘫着小脸走过去,往他二嫂腰上一抱,抱住就不撒手了。
纪真腰间挂着小舅子,手上捧着小箱子,把箱子往桌上一扔,打开:“母亲瞧着喜欢的就自己留下,剩下都给妹妹留着。”
说完,把小舅子揪起来抱在怀中,狠狠揉了两把。
晋阳侯夫人看到活蹦乱跳的儿媳妇,又气又心疼,等人近前问安,毫不犹豫举手揍了几拳头。
纪真嘿嘿一笑:“不疼,比我师父差远了。母亲你不知道,早前师父病着没力气,好了之后一天照着三顿饭打徒弟,可疼可疼了!”
晋阳侯夫人气笑了。好端端的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挨打才怪了!儿子是皇命难违,且只负责护卫太子,只要小心些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问题不大。可这孩子呢,才学了几天医,就敢往疫病最重的地方跑,真要有个好歹……
晋阳侯夫人不敢往下想了。
纪真用力掂了掂薛灿,把人放下比比身高,高兴坏了:“阿灿重了许多,高了足有一寸!”
晋阳侯夫人笑着点头:“可不是,吃得也多,现在一顿能吃两碗,春天的时候一顿才半碗呢!”阿灿能长这么好,都是托了这个孩子福。
这时,薛凛回来了。
天使也跟了来,两卷嘉奖的圣旨,一人一卷。还有薛凛原本已经很体面但是跟媳妇一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赏赐。
接完圣旨,送走天使,一家人移步老夫人的安锦堂,等着晚上的洗尘宴。
薛凛被老夫人叫到身边说话,纪真就领着薛灿在六郎薛斌旁边坐了下来。薛斌性子有些腼腆,话不多,与纪真说了几句话就不吭声了。
七月的时候五郎薛昭动身去了西北,留下一屋子好几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六郎没去,因为他还没留后,得留在家里给薛家开枝散叶。
纪真:呵呵。
生吧生吧,多多益善,生多少真哥给你们养多少。积水潭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眼瞅着就能赚大钱了,今天出宫的时候还被梁二拉着打听价钱了!
薛灿坐在纪真身边,伸一根小手指挠他二嫂的手心。
纪真一把就把人抓住了,笑说:“想真哥了吧,真哥以后要休长假,陪着我们阿灿念书的日子多着呢!”
薛灿顿时就高兴起来了,亮晶晶地看着他二嫂。
薛斌愣了愣。二嫂协助慧海大师治好瘟疫,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要休长假了。再一想,明白了,是被他们薛家给拖累了。
顿时薛斌就有些愧疚了。
纪真笑了笑,没在意。休长假对他来说求之不得,现在朝堂上乱得厉害,大皇子被申斥,二皇子被圈禁,太子立下大功,不只收了江南大半民心,也得了朝堂上大半官员青眼。可以说,现在太子的位置前所未有的稳固,即使老皇帝想动他,只怕才刚露出一点点意思就能引起朝臣的一致反对。就像刘邦,当年那么想废掉刘盈,可是因着刘盈“羽翼已丰”不得不放弃。现在的太子也是羽翼已丰,而且太子可比被老娘拿捏在手心的刘盈能干多了。
老皇帝肯定十分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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