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蹲在墙角
可过毕竟是从上坡往下滚,扶苏怎么还是挂了点彩。脸上磨破了皮,手上刮了好几道大口子,左脚也崴了,身上的衣服更是成了一条条,袖口上也缺了一块布。
只不过衣袖上少得那一块不是滚坡刮掉的,而是被项羽扯掉的。
正在想事情的项羽见扶苏跌倒第一时间冲上前,可惜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扶苏,因而只来得及扯住扶苏的衣袖,眼睁睁瞧着他那嘴里还叼着点心的妻弟‘消失’在山披头。
于是山头上出现了这样一幕,一个人在前面惨叫着翻滚,一个在后面大叫着追赶。
“贤弟!贤弟!你没事吧,为兄这就带你去找大夫!”详细检查了一番,确定躺在地上一身狼狈的人没有任何部位骨折项羽这才稍稍下心。打了一声口哨,招过坡上坐骑项羽扶起哼哼不止的人背到背上。
“哼哼……疼死我了……骨头散了……大哥……我要死了……”全身上下如散了架一般的扶苏挂在项羽身上痛苦的呻吟。
“磕了碰了死不了,贤弟你放心大哥是不会让你出事的,你忍忍!”外表没事就怕是内伤,不敢耽误项羽背着人就往山下已经能看见炊烟的村子赶。“贤弟要实在疼得慌就咬着为兄,为兄不怕疼。”
一开始扶苏只是打算把项羽当做冤大头和出气筒,可一路上项羽对他的疼爱和照顾却是实打实发自真心,这些扶苏都感受得到。即使爱占小便宜但扶苏也知道好赖,拿虞姬的事情忽悠项羽玩已经领他有了内疚,这回项羽又一脸紧张的背着他找人,要不是疼得没有力气扶苏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跟项羽一比,自己就是个无赖,瘪三,忘恩负义的小人。趴在项羽厚实的背上扶苏发誓一定要为他这大哥找到真正的‘虞姬’,灭了刘邦那小人。
“大哥你对我真好!”扶苏诚心说道。
“你是我兄弟我不对你好对谁好!”项羽不甚在意,用手托托身上的人安慰道:“苏弟你别担心,虽然大哥不懂医术可也知道你没伤到骨头,仅是皮肉伤,碍不到性命。”眼见就要到村子项羽忙加快脚步。“下回走山路时定要看着点脚下知不知道。”
“嗯!”痛苦的点点头扶苏痛定思痛决定以后走路再不东张西望。“等我好了我要铲了这山头。”
“好,到时大哥帮你!”
微微晃了晃身子扶苏把头搁在项羽的肩头问道:“大哥,你还要杀秦王,灭秦吗?”打那天知道项羽要去行刺嬴政开始扶苏每天都要给项羽这木头嘎达灌输新思想,把秦王嬴政生死的重要性彻底给项羽分析了一遍。这其中的内容虽有夸大,却还不至于太离谱。
‘诸国在世时纷争不断战事不停,多少男儿白白战死疆场。如今天下一统再无战事,但如果秦王嬴政一死天下必将再乱,烽烟四起到时苦的还是百姓。’
‘秦国朝上的重臣来自原各诸侯国,他们都是秦国统一天下时的功臣。这些有才华有学识的人因为出身庶人,身份低贱,所以再有才能却也不被本国朝廷的接纳,但秦国给他们施展抱负的机会。这便是秦国强大起来的原因之一。’
‘如今天下出身不是贵族的有志之士,有能之士皆可入朝为官,施展所才,造福一方百姓,这难道不是好事?’
‘楚国是怎么亡得?它不是亡在秦军的金戈铁马之下,而是亡于秦军的士气和自己的恐惧中,胆子小把自己吓死难道还要去怨他人?这是什么道理?’
‘退一步往回瞧,这天下哪里有什么秦国人,楚国人,魏国人,这人追根究底都是大周的子民,都是炎黄子孙,都是自己人。说白了这天下就像一个大家族的几个儿子闹腾分家,可分了家后有的人日子越过越好,有的人越过越差。百年后过得好的那家出来把四分五裂家业又收回来重新壮大起来,这有什么不对。其实问题很简单,只是世人都喜欢把问题复杂化。’
开始扶苏说得话项羽并没有听进去,可讲得次数多了他便也能进心了一些。夜深人静时项羽把白天扶苏讲的话翻出来回想一遍,便也发现里面的道理。
特别是那一句‘为一己之私陷天下于不义’压得忠肝义胆的项羽胸口上不来气。
论讲大道理扶苏自认不如李斯,但忽悠人他是绝对的有信心。因为以上那些话他曾把要一死殉国的韩非给说动,使他转而隐姓埋名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扶苏还就不信这实在单纯的项羽会比韩非难对付。
鉴于项羽这人性子急不喜欢啰嗦,因而扶苏采取‘循序渐进’的方法。他不是一次把话都明白,而是每天说一点,每天说一面。从政治讲到军事,从军事讲到经济,最后连文化发展,百姓生活都没有放过,目的就是要转变项羽陈旧的观念。
在扶苏多日来不懈努力下项羽也终于开了些窍,知道举一反三自己找问题,这让扶苏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连续多天的口水没有白喷。
低着头走着路,项羽闷声道:“这几日弟弟说的话为兄都在心底想过,你说得对。刺杀嬴政一事是为兄想得过于简单,没有估计后果。”
“没错,这秦朝不是不能推翻,而是要看怎么推,什么时候推。如果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过得要比当初诸侯林立时好,大哥又为何要了自己的私欲而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相反嬴政如果残暴不仁,弄得天下民不聊生,就是大哥你不动手也会有人动手。”
“是啊,如果嬴政是个好皇帝,能善待天下的百姓,那我项羽杀他就真是陷天下百姓于不义。这几日为兄受教了,只是不知弟弟是如何有这些见解的。”一个调皮捣蛋的富家公子怎会这样了解天下事,又看得这么透彻。
早知道项羽会这样问,被人背着的扶苏因为扭伤肿紫的脚踝哼唧了两声,荡然道:“这些不是我说的,而是小弟是从别处听来的。”
“何人有这样的眼光和胸襟,他日相见项羽定要向他一拜!”
“这人可不好见,听说他住的地方不是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以随便进去的。”
“哦,难道他是住在皇宫中不成?”
“还真就是。”
沉思了一下项羽略带怀疑的说道:“贤弟说的这人该不会是那大名鼎鼎,却又神秘的很的皇长子扶苏吧?如果是他,那为兄还真见过。”
“大哥见过这皇长子?”扶苏恬着脸明知故问。
“何止见过,还动过手。我一直以为宫里长大的皇子多是草包,没想他的功夫居在我之上。如不是缺少实战经验和气力有限,那一战我可讨不到一点好处,可就是这样我当日中还是中了他三箭。”托住背后的人项羽看眼一直乖乖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马继续说道:“那次我受伤回去祖父曾对我说这皇长子扶苏厉害的不是手上的功夫,而是他的口才和笼络人心的能耐。三言两语就能让暴民人放下武器散去,使军队上下一心,令楚国民心动摇。”
这到底是夸还是贬啊?歪着头想了半天扶苏也没得出个结论,用没受伤的爪子的挠挠屁股,问道:“项家出良将,不知大哥是否想过参军保家卫国,护天下百姓。虽然国内再无战乱,但边关外的匈奴人却一直伺机攻进中原……”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为兄现在只想先完成你姐姐虞姬的心愿,看遍这大好河山。”
明明才见过一次面,说了一堆废话,怎么就爱得这么强烈。“大哥就这么‘爱’我姐姐?”说道‘爱’扶苏恶心了一下。
“项羽不知道什么是爱,但项羽知道什么是男人的责任。我答应过虞姬要娶她却又累她为我担忧而亡,我……总之是我项羽对不起你姐姐!”
别,是我对不起你。
不还意思再问,扶苏老实的在项羽背上趴好,心中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竟会无耻的去故意欺骗热血青年的纯洁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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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和王贲都属于喝酒不说话的人,而且喝得越多越不说话,同时还要求身边的人也不许讲话,必须保证绝对的安静。
雅间位于客栈一楼最里面也是最安静的地方,原本前堂的喧闹声是传不到里边去,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后来那些地痞居然拉扯着人在雅间门外闹事。除非是双耳失聪,不然要听不见真的很难。
原就心情不好的嬴政正好没地方发泄,而且屋外的哭嚎声让他很是闹心,于是推开门冰冷的瞟了一眼那些扰他清净的家伙,直接下令一个不留。
这些地痞哪里是大秦一等侍卫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人拖到客栈外给轻松了‘咔嚓’。这些人平日里鱼肉乡里,小镇上的人早就对他们恨之入骨。碍于那地痞头子的舅舅是这里的镇长,所以众人是敢怒不敢言。
今日有人替他们除害镇上百姓顿时拍手称快,对众侍卫是磕头谢恩,弄得这些没少取过他人性命的侍卫有些不知所措。在他们看来自己仅仅是按照主子的话行事,也没做什么值得被人这样感激的事情。
冷着脸站在雅间门口嬴政回头看了眼已经趴在桌上睡过去的王贲对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卫吩咐道:“把人弄上去,让厨房煮碗醒酒汤送上去。”
“是!”两个侍卫朝嬴政一叩,进到雅间把醉成一滩泥的王贲搀扶出来。
瞧王贲醉成这副熊样嬴政在心里把人大大鄙视里一顿。“不用等他醒,直接把醒酒的给他灌下去!”
“是!”回答完,两个侍卫架着王贲走了。
王贲没有义气自己先醉倒,没人做伴的嬴政也失了喝酒的心情,于是也抬步要上楼去,却见一个身影扑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隐隐瞧出眼前的男人定不是普通人,那小姐拉着自己的弟弟给磕头道:“多些恩公相救,小女子愿做牛做马侍候恩公左右。”
这小姐虽只有十七,却也长得花容月貌。从小人人都夸她美丽,登门求亲的人从来都没断过。只是她心气高,发誓要加人中之龙,因而婚事便一直拖着,至今连个定亲的对象都没有。
虽然她不知道面前人的身份,但她有信心一定会使这不凡的男子喜欢上自己,而且非她不可,因为从没有一个男人能忽视她,不为她着迷。
仰起头女子对嬴政展露出她自认最端庄最美的笑脸,微微架起双臂等着对方搀扶自己起身。
仅瞧了一眼挡住自己去路的人嬴政便把手一挥,接着就有侍卫上前把那挡住帝王去路的那女子粗暴拉开甩到一旁。“滚!”嘲讽的看了一眼脸上挂着吃惊的女子,侍卫忙跟上随嬴政上楼。
“恩公,小女子说的是真的,为了报恩小女子愿意做任何事情!”
“我家主子不缺牛马。”侍卫首领在嬴政的示意下待君回答,话语中掩不住讥笑。“也没有你能带做的事情,何况主子出手本就不是为你,这位小姐莫要自作多情。”
女子爬起身爬到嬴政面前跪下说道:“家父从小教导我们姐弟做人要知恩知报,恩公救我姐弟二人是不争的事实,请恩公不要让小女子做不义之人。”
从未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侍卫长刚要开口再讥笑与她却被嬴政拦住。
“为了报恩你愿意做任何事?”嬴政开口问道。
“是!”女子抬起头坚定的回答。
“即便是做一个通房的丫头。”
女子一愣,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是!”她不信自己倒时得不到宠爱翻身。
“好,那便成全你。”看着女子扬起的笑脸嬴政冷笑道:“那就赶快把你弟弟洗干净送过来,不然就马上消失。”越过僵在原地的女子嬴政走上楼。
……
第二日一早,下了多日的大雨终于放晴,心急赶往新郑的嬴政马上下令启程,毕竟他们已经耽误了多日。
在客栈这几天嬴政派人四处打探儿子的下落,只是镇上人并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而且这里来往的人虽不多却也不少,不是能记住每一个人。
因此唯今之计只有今早赶到新郑与蒙恬汇合,等着扶苏自己上门。
骑在马上王贲回头望了一眼被他们抛在远处的马车,转过头问道:“你昨晚真……那什么……了?”上路时八卦的王贲见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于是找来侍卫相问,因而得知了昨日自己醉酒后发生的事情。“这女子还真不是一般人,够狠心,要是身为男子定不简单。”当狠则狠,甚至不顾亲人,这样的人才是成大事的人。
“她在地痞面前不怕死的保护弟弟,结果一转身却能为讨好主子而亲自把弟弟送上,真是让人看不懂。”侍卫长说道。
既然人家都送到门口哪里有不吃的道理,折腾了一宿嬴政心情也舒畅起来。“这女子确实不一般,眼光更是长远得很,她是衡量过利弊后才把弟弟送过来的。”
“身为一个女子她的确有胆识,只可惜她找错了人!”王贲摇头,自太后与嫪毐苟且对阿政不管不顾开始,除了‘已逝’的王后姬婉,他就再没给过女人好脸子。他是从心底排斥女人,只把女人当做生产工具,当做东西,就不是当做人。
望着嬴政的背影王贲叹口气,这人也不能孤单一辈子啊……
不是指身边,而是说心。
第58章 冲动是魔鬼(上)
在嬴政爹不分昼夜赶到新郑时,养好伤的扶苏儿子则刚跨进原韩国地界没几天,距离新郑起码还有十天路程。
而距他离家出走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在这段风餐露宿的日子里扶苏不但没瘦了身子减了体重,相反还因吃得太好而胖了七、八斤。
没心没肺不知愁大概说得就是扶苏这种人。
坐在车厢里鼓弄着在前一个镇子上买的小玩具扶苏朝车门处喊道:“大哥晚上咱就住这儿怎么样,明天再赶路。”
鉴于某人因滚坡崴了脚,为了上路方便项羽特意找来了个车棚拴在自己的坐骑上,弄了个简单实用足够遮风挡雨的马车。
于是后半路上因为有了马车他们二人的脚程顿时了一个质的提高,大大缩短在时间上的浪费。
平日里项羽的话就不多,可这几日他的话变得更少,每日都是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开的样子,看得扶苏直着急,急得想上厕所。
“好。”等了好半天在外赶车的项羽才回了这么一句。
忍了再忍,想了又想,放下手里的东西扶苏蹭到车门边,叹声气说道:“大哥这几日是有什么心事吧。让小弟弟猜猜,是不是家里来信让你回去。”
从相遇咸阳城到两人一路而来,扶苏一直都知道项羽沿路做了记号。虽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但扶苏知道项羽这么做没有恶意,因而他也没有在意。直到多天前他凑巧看见项羽从鸽子腿上拆下一块布条,这才恍然原来项羽留的记号是方便让传信人找到自己,有大概方向。
从项羽这几日明显的欲言又止的行为判断,这人肯定是有为难的事情不知怎么开口,这就是责任感太重人的负担。
白吃白喝还指使了人家一路,扶苏也是个知道感恩和有良知的人。既然项羽不好意思说那就由他来开口,反正距离新郑也没有多少路程。
“你……”惊讶的转过头,项羽不知那与自己仅有一帘之隔的人是怎样得知。
项羽的语气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掀开帘子扶苏大方道:“大哥要是有事就赶紧去忙,千万不要因为小弟而耽误了正事。你放心我一个人绝对没有关系。”
“不行,你一人在外为兄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难道大哥还能跟着我一辈子不成?”爬到项羽身边坐下,扶苏指指前面不远的客栈示意把马车停在那里。“再说我在新郑是有亲戚的,这个大哥绝对可以放心。”
两月后是项羽祖父项燕的忌日,所以在外多日的项羽必须尽早赶回去,可他真的很是担心自己这一时精明一时糊涂的妻弟。
听说他在新郑有亲戚项羽忙说道:“不行,为兄把你送到新郑你家人那儿再上路回会稽也不迟。”
一听项羽还要送自己,扶苏连忙拒绝,定要把项羽的前路断在这里,势必让他调头回去绝不能往前一步。
扶苏很清楚只要项羽跟着自己进新郑城那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穿帮在即。而且以项羽的脾气如果知道自己跟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那这一路上他所做的一切绝对化为乌有,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一定降为冰点。
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项羽,他们一定且必须在这里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