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黎九惜
鬼无情到底也是在花楼、倌馆的房顶上,趴过许多回的人。对于一些熟客才知的规则心知肚明,与各个妈妈、哥哥说话,更是叫人听酥了骨头。
他本就生得极其好看,此刻微放软了姿态,更叫人看得全身酥麻,心神摇曳。
在这种地方的人,能熬到妈妈、哥哥,这般位子上的,手段,心眼,眼力都缺一不可。鬼无情有意暴露自己,叫人看出他身份不同寻常,加上他容貌实在惑人,直叫诸人都对他分外热情。
赢子临自己一人坐在一边,看着鬼无情与他人周旋说话,饶是明知道这都是兄弟有意为之,心里却还是又酸又涩,隐隐约约,还烧起一些邪火,叫他坐不安稳,生出烦躁感来。
他倒也有上前周旋的意思,但那手段实在青涩,鬼无情只叫他试了一次,便恨铁不成钢地将人撸到一边去了。
两人花了大半日时候,等到夜幕落下,已经是逮到了十来个叛党,还有了意外收获,逮到了一伙人牙子,并一个犯了事,被别处通缉的人犯。
第二十五章 大师之作五十一支
这些人都被鬼无情命人带走,交给官差处理。他此刻只领了几个头领模样的叛党,叫赢子临腾了间屋子给他,叫人将这些人吊起来,审讯追问他们同伙的所在之地。
有专门擅长这等手段的暗卫早早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取来一整套刑具,只等鬼无情一声令下,便要施展手段。
鬼无情却不着急,他只一个一个将人拖到面前来问话,漫不经心地问他们许多闲散问题。便是这些人知晓他问的话都定然有其中含义,但因他问的话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便也真真假假,混着说了。
倒也有怎么都不肯说的,他跪在鬼无情面前,还要去啐他,道:“不过是那畜生的一只狗,此刻也敢和爷爷们这么说话!”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听了,道:“不必问了。看着他,莫叫他自杀死了,这人该是他们之间,身份最高的一个。”
暗卫听他命令,将人拖下去了。还有一个小暗卫,皱着眉头在他口鼻中塞了布巾,十分听不得这人骂鬼无情坏话。
鬼无情撇一眼小暗卫,继续将其他人提过来问话。
赢子临看不懂他这到底是什么操作,只一头雾水地蹲在一边,等到鬼无情忙完了,他便连忙端着点心、茶水递过去,道:“无情做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呢?”
鬼无情瞥他一眼,拿茶喝了润润嗓子,道:“出去说。”
赢子临看一眼他们周围被吊起来,看着全无反抗能力的诸人,便也闭了嘴,跟着他先回自个儿屋里去了。
鬼无情翻出自己之前画的图,道:“他们彼此之间,必然会有所往来。交换消息、组织做事,有这些联系在,他们平日里定是要经常碰头的。”
赢子临道:“他们整日里碰到的人那么多——怎么也牵扯不出来碰头的人啊?”
这便又是赢子临脑筋有限了。
鬼无情道:“他们平日见面,定然是有组织、有规律的。前夜他们宫袭失败,怕是会先联系彼此,确定人手,再看看要不要出城去。”
赢子临小声道:“那他们若是第一时间,便已经出了城门该怎么办。”
“………………”
鬼无情看他一眼,解释道:“他们人手充足,人也极多。他们能在宫中弄出大动静,便已是说明………他们准备多时了。”
他们这一手,怕是要准备在其他时候用的,却不知道玉妃与那行刺她的宫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重要身份,竟能叫这些人舍弃计划,依靠这一手准备搅乱形式,想要行刺玉妃。
——不过这一点,也不是他现在能管得了的。鬼无情先将这一点放到一边,只分析这些人能在宫中做出这般事情,需要的成本。
“这些易燃的东西,朝中都是有限供应。”鬼无情道:“他们寻摸燃料、在宫中埋下棋子,少说也得几年功夫。”
而且那些人,有一部分竟然可以躲开暗卫追杀,逃出宫去,本便已经是一件极其叫人心惊的事情了。
这些人,无一都有一身武功,并且颇为优秀。
若枉然异动,打草惊蛇,怕是会逼急了他们。到时候,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旁人可都说不准。
“除了你我,陛下应也派人去了城门守着,习武之人,平日里行走坐态,说话精神,都与寻常百姓不同。经验丰富的老手见了,便极容易捉到他们。”
他们若要出城,便只有城门一条路可走,京中的城墙,足高四丈①有余,便是鬼无情想要上去,也得好好费一番功夫,更别说这些人了。
城门、城墙都无法可走,他们若是贸然异动,反而可能被抓个现行。因此这段时日,这些人除了继续居在城中,便没有其他法子了。
鬼无情细细与赢子临说了一番,直叫着愣头愣脑的小将军听得赞叹不已,眼里异彩连连。
他继续道:“那你问人家去哪儿买菜——又是做什么?”
鬼无情看他一眼,无奈道:“你当真该动动脑子了。”
他们居于楼中,青楼本便是玩乐之所,自然也有掌勺师傅坐镇。他们住在这种地方——哪里还需要出去买菜?
直接问厨房买现成的,不是最好么?
赢子临被鬼无情说得怔住了,他自己想了想,也咂摸出来几丝味道,惊道:“无情真真聪明,我便想不到这些地方!”
你能想到才怪了。
鬼无情干了多年暗卫,最擅长抽丝剥茧,对这方面,已经是有了丰富经验。他只借着从这几人口中问出来的话定了地方,道:“今晚歇不得了,勾栏瓦舍之地,绝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个人住着。其他人怕已经是觉到不对劲了。派人去那些地方守着抓人,你我去这儿。”
他点一点京中的西市。
赢子临道:“我们去那儿捉给他卖菜的人?”
“………我们去问路。”
这傻子,难道以为晚上的时候,还会有菜贩子会去卖菜吗?
大褚不禁夜市,到了晚上,市场间也依旧是热闹景象。
鬼无情与赢子临换了奴仆的陈旧衣裳,做好一身打扮,还带上了白日里未曾用完的珠钗首饰。
等到打扮妥当,鬼无情又在其他暗卫那儿摸来两张人皮面具,给两人戴好,方才出发,装着普通百姓去了夜市。
赢子临跟着鬼无情先将夜市从头到尾逛了一遍,一时只以为他又是在打量什么消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在旁边认真地看着。
——却见鬼无情终于寻见了合适地方,将包着珠钗首饰的小布包打开,平稳地铺在地上,自己也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赢子临:“???”
他一头雾水,左右看看周围景象,见没人注意他们,方才凑近了道:“无情可是发觉到什么了?”
鬼无情不回答,他伸手揪住赢子临的领子,按着他坐到一旁,道:“喊。”
赢子临懵懵道:“喊、喊什么?”
鬼无情道:“你放大些声音,喊:世间绝无仅有的簪子首饰、大师老年之作,今日贱卖,一支只要五十文。”
赢子临瞪大了眼睛,他看看鬼无情面前的临时小摊,想想那些簪子的来历,道:“你认真的么?这东西怎么能值五十文!”
鬼无情瞥他一眼,道:“叫你叫,你便叫。”
“………………”
赢子临脸都憋红了,他看看小摊上的廉价首饰,纠结半响,还是小小声地喊出叫卖。
“大声些。”
鬼无情老神在在坐在一边,淡定地指挥他。
赢子临喊出第一句,接下来也便没那么难了,他清清嗓子,道:“卖首饰了!”
声音雄厚,格外有力。
直叫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赢子临顿了顿,心道这些人又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破罐子破摔,继续道:“世间绝无仅有的簪子,首饰!都是大师老年做的,今日我们兄弟将它们贱卖了,一支只要五十文!”
鬼无情在旁边小声道:“买三赠一,买五赠二,先到先得,机不可失。”
赢子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三赠一,买五赠二!先,先到先得,机不可失!”
他喊得脸上滚烫一片,心道这到底是在干些什么事,若是用这般法子卖簪子,又有几个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还是说他兄弟的本意并不在此,是想要借着这些簪子,做些其他的事?
第二十六章 我们说那是他姘头
赢子临本以为这些簪子如此劣质,他们定的价钱又很有些高,本不该有人来买才是。
却不料,有人站在原地犹豫一二,竟当真是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你们的簪子,当真是大师之作吗?”
赢子临愣住了。
鬼无情一把挤开他,道:“是。”
他镇定自若,问道:“您可知道一代大师茯苓姑娘的事迹?”
对面人顿时一懵,他强作镇定,道:“倒,倒也是知道一些。”
鬼无情微微颔首,道:“茯苓姑娘曾是京中风靡的簪师,打磨出的饰品无一不受京中世家小姐、夫人的喜爱。甚至是前朝的皇后——也戴过她打的簪子。”
“………………”
对面那书生已是迷迷瞪瞪,听不分明。但牵扯到前朝旧事,他下意识地,还是表现出了一分畏惧。
鬼无情却不怕吓走了他,毫不犹豫,继续胡编乱造。道茯苓姑娘在那场纷乱之中,也被牵连,有人帮她假死脱身,她便慌乱逃跑,伤了眼睛,手掌,一路逃到南边的无名小镇,遇到一家善心人,方才在那儿定居下来。
书生听他乱吹,自己虽是一点儿“大师”的事迹都不知道,却还是强行符合:“是啊,是啊,真真世事无常………”
鬼无情颔首看他,道:“实不相瞒,我与我的兄弟,就是那儿来的人。”
他顿了顿,带出一些南方口音,道:“您是为了什么,想要买首饰呢,可是要听听这些簪子的故事,挑选一二?”
“………不用了,”书生道:“我是想与我夫人,买只好看些的簪子。你这儿若有寓意好些的簪子,便卖了我罢。”
鬼无情瞥他一眼,微微一顿,在里面挑出一支形状清雅,携刻莲花的簪子来,收了钱,将簪子给了他。又道:“我与兄弟只与这儿呆一晚,你夫人若是不高兴,你直将自己的心思说与她听。”
那书生红着脸呐呐应了,只高高兴兴掏了钱,捧着簪子走了。
他走之后,便似是打开了市场,只有人蜂蛹地挤上来,鬼无情也便略略说一说那位大师——“茯苓姑娘”的事迹,又按着他们所求,取了不同的簪子,末尾尚且不忘叮嘱几句。
过了小半响,他们这儿的簪子便已经卖得干干净净。赢子临恍恍惚惚,怀疑人生地看着鬼无情收拾小布包,小声道:“无情,他们毕竟还是百姓——这般,是不是不太好?”
鬼无情提着鼓鼓囊囊,颇为沉重的钱袋,道:“如何不好?”
赢子临凑近他,几乎是趴在他耳边道:“那些东西本不值得几个钱,我们这么骗他们………”
“可我卖的,又不是首饰。”
鬼无情瞥他一眼,道:“他们想要的,也不是首饰。”
赢子临“啊”了一声,懵在了原地。
这次鬼无情可没与他解释。这些百姓真真想要的,是那份寓意,是一片安心,珠钗首饰不过是附带产品。他问这些人们为何来买首饰,便是问他们心中烦恼、所忧,并对这一点心绪给出解决之法。
这才是他卖的东西。
便比如那第一个来买簪子的书生,怕不是想要买簪子给自己的夫人——而只是想要讨她欢心罢了。
他有买些昂贵簪子的功夫,还不如多多说些情话,叫夫人知晓自己心迹,更叫人来的喜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