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黎九惜
暗卫自幼被选拔出来,锻炼能力,磨砺心智,清洗思想。
训练一个合格的暗卫,并不需要太久的年岁。
所以绝大多数暗卫,都是在年幼的时候,蛊虫便已经深埋体内了。
子蛊潜伏在宿主体内,与每日运转的内力周天,一齐成了宿体身体的一部分。
它便如人体本有的心肺肝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子蛊,本身也已经成了鬼无情体内的一处“器官”了。
而子蛊寄宿在宿主体内,自然便不能依靠吞食宿主成活。所以它们的食物来源,自然便是宿体最容易得到的,以压迫自身,而产生的源源不断的内力了。
这么些年下来,鬼无情的经脉调息、内力循环,早已经习惯了子蛊这么个寄宿于身,不断吞食索求的一道“工序”。而现在,鬼无情体内忽然没了这么一道工序,内力竟是有些不受控制,在体内横冲直撞起来了。
他的疼痛本已经被系统眼疾手快地屏蔽了,但他自个儿怕感知不到疼痛,会耽误事儿,因而便叫系统开了痛感。
现在这会儿,他自个儿勉强试着压制内息,嗓子眼儿里头,都开始弥漫上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除去子蛊的危险,便在此提现出来。
这般感受,就像是一个人,被人摘走了一只内脏,挖走了一段经脉。不但身体受不了,更是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并且,子蛊寄宿在宿主体内,却也不是只有坏处存在。
蛊虫寄宿与人体,就像是居住在一处新家。它在一处巢穴里头住习惯了,尚且还会生出“维修”居处的意识来。
一些身体濒临崩溃的暗卫,最后的一小段时日,怕还是得倚靠子蛊的“奉献”得来。
而鬼无情的身体情况虽然不是差到了濒临崩溃的程度,却也是不容乐观。
他修为高、损耗大,身体潜藏着暗伤累累,平日里的诸多旧伤,都是倚靠子蛊维护而压制,现在忽地没了装修的“工匠”,几番冲突之下,直叫鬼无情这会儿眼前发黑,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玉妃身上去。
南宫舒的帮助,正可谓是来得恰到好处。
然而这些内情,大殿下却是丝毫不知情的。
这也怪鬼无情的表面功夫做得实在太好,他从一开始,到这会儿,脸上的神色都是半点未曾动过的冰冷颜色。就算这会儿分分钟都要昏古七了,眼珠子也依旧黑沉沉的,看着就叫人觉得心里打鼓,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的鬼无情,被承受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的玉妃,快乐地交接给了南宫舒。
南宫舒一边环着鬼无情的肩膀,一边扶住了鬼无情的手臂。他是个练家子,鬼无情这点儿重量,他倒也负担的起,只略带惊疑,搀扶着看着情况不对的,新找回来的小殿下,连赶着上了软榻。
第六十七章
鬼无情被扶到了软榻上, 他闷声咳嗽了几声, 唇边也溢出丝丝血迹来。
南宫舒微微皱了皱眉,他道“臣也算略通医术, 殿下要是不嫌弃,不如让我为您看一看情况?”
鬼无情深谙他们这种人说话的意思, 知道他嘴上说的是“略通医术”,实际上,最差却也是对医术精研颇深。
他自个儿也算“久病成医”, 对医术也算是有一些研究,但这种研究,也只限于处理外伤这些方面罢了。
现在这种情况, 能有个熟读医书的人帮他看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因而鬼无情也未曾拒绝, 他只躺平任搞, 甚至忍耐住了心底的毛刺感,叫南宫舒探入内力,帮他查看伤情。
鬼无情的伤势颇为严重,南宫舒小心翼翼, 探入内力, 他被这位小殿下体内内息的混乱程度惊得怔了一下。
他小心地撤出内力,先叫鬼无情压制内息,自己在旁边辅助, 又叫旁人先行退避, 以免叫他们受了打扰, 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这四个字,只要是习武之人,那就都不陌生。
而在这儿呆着的,除了偶有的那么一两个,其余的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他们自然也知道走火入魔的后果之严重,此刻只极顺从地退避开去了。
鬼无情本还想叫玉妃留下来,但玉妃反而反过来宽慰他,道“我没事,你也知道我,我管不住嘴。待会儿要是吓到了,说不定会叫出来,要是打扰你们了,我自己都要被自己气死了。”
鬼无情转念想想她平日里极其活泼的心音,犹豫一二,也就妥协了。他本想要叮嘱玉妃,遇到什么事,直接喊他的名字就是,但他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干脆便什么都不说了。
偏殿的门房被重重关上,只有烛火并着夜明珠,一起发着柔柔的光。
如今闲杂人等都推开了,南宫舒也便不再含糊,他道“要冒犯殿下了。”
鬼无情应了一声,道“无事。”
他也没有想到,在几日之前,他尚且还和南宫舒坐在一块儿,想要从他口中问出“叛党”的形貌、线索。到了今日,他们便已经坐到一块儿,成了同病相怜的“叛党”从属。
南宫舒也有些这方面的想法,他本觉着,要将鬼无情带到这儿来,怕是很需要一些时日。毕竟这位殿下,自幼便成了皇家的暗卫,若是脑子木一些的,像是那种自己暴露身份,主动于皇帝、御南王坦白,最后一剑自刎以全忠心的事,也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但他却未曾想到,鬼无情竟能这般干脆,就下了决断。他这幅表现,简直就像是他从年幼,到如今,完全未曾被洗过脑,未曾对御南王、对皇帝,没有生出过一分忠心一般。
两个人心里头的心思,都复杂得能打成一个蝴蝶结了。但调整内息,却非得叫人沉下心绪不可。
因而这两人,在南宫舒小心翼翼,帮鬼无情除去衣衫,露出白玉一般的脊背之后,便一齐收心驱念,只一心沉入其中去了。
鬼无情这一边,再没有出什么岔子。
然而玉妃却又遭了飞来横祸,几乎是在刚出了偏殿,离开了鬼无情的视线之后,她就被那位“大殿下”一把抓住了手臂,被他极其粗暴,直接捂住口鼻,拖到了旁边的小殿里头去了。
玉妃一时之间吓得魂飞魄散,她心里头一瞬间生出的,都是些“分散打击”、“杀人灭口”之类的念头,吓得连连在心中揪住攻略系统,大喊救命。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没办法啊!”
攻略系统这会儿也被惊住了,他道“早说让你早点攻略,早点攻略,你现在连系统商城都不开,我什么功能都没开启啊!”
玉妃简直要哭出来了,她见着周边人有人犹豫一二,试着前来阻拦,却被年老些的人拦下了,心头更觉得窒息,只感觉完了完了,自己和老乡估计都要栽了。
她被拖到小殿里,几乎是被推搡地甩到了地上去,手臂一下便被擦破了,慢慢地溢出了血珠来。
柔弱,无助,又可怜,但会嘤嘤嘤。
玉妃捂着手臂,感觉自己简直像是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她尚且试图自救,嘤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哥,你想想你弟弟,他一会儿醒过来看不见我,一定会和你们闹起来的。”
玉妃实在是长得很好看。
她的面容,本来就生得清纯可人。此刻眼里含着眼泪,看着瑟瑟发抖,实在很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
这样的一个姑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不叫人觉得是威胁,反而软软的,像是只试探着伸出了爪子的奶猫,更能叫人觉得可爱可怜,心肝儿都能化去了。
若是寻常男人在这儿,要么就会乱了心肠,再不敢叫她流下泪来,要么就会生出些恶劣心思,再吓她一下,要将这可怜可爱的小美人儿,吓成一只眼泪汪汪的花猫才好。
可惜现在在这儿的人,却是个与玉妃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很有些旧事的大殿下。
他这会儿看着玉妃这幅模样,只觉得一股一股地从心里头泛着恶心,听到了她的话,也只觉得她的意思,是说鬼无情被她蛊惑了,割舍不下她,更觉得厌恶,只冷冷道“你倒还是一副好手段,先勾引了褚家的人,又来勾引我这不知道从哪儿笨出来的亲弟弟。”
玉妃被他说得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一头雾水的懵逼感。
大殿下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是脸皮还未曾厚成万里长城,尚且还能感到一些羞愧。
他心底更觉得恶心,只半蹲下身子,不顾玉妃的推拒,强箍住了她的脸,嘲讽道“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丑了,所谓相由心生,你小时候,倒还算得是可爱,但自从你懂了事,就越来越丑,越来越叫人觉得恶心!”
玉妃被他这么骂,差点儿没忍住,反过来问候一句“干你大爷”。
但她到底还存着些理智,且现在听这位大殿下这么说话,心里头也基本上转过弯儿来了。心知现在这会儿,该是她倒霉,碰到了原主的仇人了,只勉强挤出个笑脸,道“大哥,兄台——几年不见,一见面就伤和气也不太好………我曾经年纪小,不懂事,要是哪里冒犯了你,还请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以前的事儿,便叫它过去罢,可好呀?”
可好呀?
这人竟然还有脸,问他一句可好呀?
大殿下心里头更觉得嘲讽,这会儿连掐着玉妃的脸,都嫌手上沾了脏东西。
他毫不留情,又狠狠地将玉妃甩开了,直叫她痛呼一声,又重摔在了地上。
大殿下站起身来,瞥着她,冷冰冰道“你竟还有这个脸,叫我放你一马,嗯?”
他想到曾经“玉妃”说的话,只觉得怒火并着恶意,一起从心底烧了起来。
“你若是如曾经那般说的一样,就算死在褚家院墙里头,也绝不回这处地宫,我倒还能高看你一眼,只将你当做个陌路人,放到一边去,也就罢了。”
“但你如今是怎么做的?”
大殿下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极其明析的轻蔑之色来。
他冷冷道“你在那儿,不是已经成了妃子吗,嗯?怎么又想了法子,搭上他,算计着回到地宫里头了呢?”
玉妃目瞪口呆,这会儿已经彻底懵了。她本来还在脑海里,与攻略系统疯狂吐槽,在心里头道“这人是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吗?”
这会儿也想不下去了,只满心都是一个念头——
完了。
她怎么好像………叫原主死不瞑目了呢?
玉妃这边儿的波澜,鬼无情尚且还不知情。
他尚且还沉于体内,借着南宫舒的助力,压制体内紊乱的气息。
南宫低声细语,一边与他运功,一边还能分出心神,于他说些注意的要点,叫他莫要伤了经脉、内腑。
鬼无情以往运功,尚且还未曾这么小心翼翼地注意过。反正经脉即使有损,只要几日功夫,也便能重新长好了。与其花这些闲工夫,在这般并不重要的小事上,他还不如多做些任务,多争得一些休息的时间。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小心谨慎地运行内息,虽的确是耗时间了一些,但也的确是舒服了不少。
等到他们终于干完了事儿,两人身上,都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鬼无情身上更是明显,他面容、脊背上,都挂了一层薄薄汗水,他皮肉白皙细腻,肌理又流畅好看,并不显得过分夸张,此刻看着,简直像是一尊玉雕一般,亮闪闪地发着光。
他到底是受伤的那一方,此刻全身都酸痛不已,从骨头缝儿里,生出疲软之感,若非现在身边还有其他人,他简直就要瘫软下去,好好地睡上一场了。
相比鬼无情的情况,南宫舒的情况,便要好的多了。
他虽然也有些疲惫,但这种程度的疲惫,也不过就是他寻常练武之后的状态罢了。
主要叫人觉得累些的,还是他这段时间全神贯注,劳动了心神,直叫他隐隐带了些昏沉。
以至于在手掌刚刚离开他眼前的小殿下的脊背之时,甚至还有点儿不受控制地,想要重新贴上去,摸一摸。
所幸他到底自制力极佳,且这个念头,也只是生了一瞬罢了,在它生出的下一秒,便又重新如雨中烛火,一瞬便被浇灭了。
第六十八章
这个念头一触即熄, 快得简直像是个错觉。
因而南宫舒也未曾过多在意, 只觉得是他从来未曾见过他人身体,偶尔见了一次, 难免便会觉得有些怪异罢了。
鬼无情尚且还强撑着,他与南宫舒道了谢, 便预备从衣物里翻出伤药,准备如曾经一般,粗暴地处理了手臂处的伤口, 但他尚且未曾来得及动手,便又被南宫舒给握住了手臂。
鬼无情差点一个激灵,将他反手拉过来扭断脖颈,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哪儿,后边的人也不是敌手, 而是方才助了自己一程的恩人。他勉强按住条件反射, 只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回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鬼无情“?”
南宫舒看懂了,他微微一笑,道“殿下还请稍等一二, 臣去取些纱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