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黎九惜
但饶是如此,那位御史却也丝毫不曾对妹妹离心,甚至连娶了夫人之后,都是在育下了一个正常儿子之后,便再未碰过自己的夫人。
而是一心念着妹妹,日日与她相见亲热,从来未曾变过心。
这桩异闻,也还是某位暗卫去执行任务之时,窥见了一眼,方才骇然发现的。
发现了之后,便在暗卫群体之中,小范围地传播了开来,鬼无情颇为幸运,正是吃到了这口惊天大瓜的一人之一。
他曾经也对无辜被牵连到的那位夫人报以深厚的同情,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非了,年纪轻轻,便遇到了这么一个男人,以后的日子,怕也是只能守活寡了。
但还是那句话,鬼无情甚至都不知道,在之后的某一日,自己竟然会与曾经的同情对象的父亲坐在一起,细细说其中的原委。
“此人虽然私德有疵,但他与褚朝的忠心,却也是颇为深厚的。”
鬼无情道:“吴大人若是想在日后求他帮忙,不妨以他的妹妹要挟,他对那位看得颇重,想来,也是不会拒绝您的。”
那位吴大人脸色铁青,他死死坐在位置上,却还要强行挤出笑来,起身与鬼无情见礼,勉强道:“臣………谢殿下指点。”
鬼无情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虽然同情这人,但却也做不了什么事,只轻轻揭过此页,再如之前两例,细细为在座诸人科普了一番他曾经吃到过的好些大瓜。
大殿下倒也没有料到,他竟然是真的有这般多的事情可讲,他若有所思,一边在心里打着算盘,一边询问似的与鬼无情道:“小弟这是要我等再仔细探一探这京中的切实情况,莫要等到了关键时刻,再出什么乱子?”
鬼无情道:“的确有此意。”
他细细将一整张图讲解完,便也毫不作态,只重新做回了位置,端起重新又被满上了的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解了解喉间干渴。
他只浅饮一口,便又放下了茶盏,平静道:“不过我方才所说,都具已经是几年前的情况了。”
“………小弟这是什么意思?”
大殿下神色一冷,他紧紧皱起眉头,颇为不善地看向了鬼无情所在的位置。
他语气之中的不虞之意毫无遮掩,直言道:“你若是记恨哥哥方才逼迫与你,大可直接一些,直言不知也就是了。”
“可你装模作样,乱说一通,此刻又毁了一张布防图纸——”
大殿下重重地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拍!
“嘭”的一声,殿内霎时安静一片,甚至可称落针可闻。
直叫在座的诸人都齐齐一颤,不由得更加坐直了身形,只屏住呼吸,不敢多出一点声音。
只有大殿下的冷笑继续作响。
他厉声呵斥道:“好弟弟,你难道以为这地宫之中,是你胡闹的地方么!”
鬼无情却对他酝酿而出的喷薄怒火没有半点反应。
笑话,他好歹也曾是御南王手底下的暗卫首领,终年被他找茬儿,那位脾气不好的王爷发起火来,可要比起大殿下这会儿更凶得多了。
所以鬼无情不但对此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点同情。
这位大殿下,之前可是被玉妃的原身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尤其是此前,他更是误会了鬼无情与玉妃的关系,估计这股头长青草的燎原怒火,早在鬼无情带着玉妃来到这儿的那一日便开始酝酿了。
这会儿他发个脾气,鬼无情非但没有什么被无辜牵扯了的怒气,反而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同情之心。
但就算鬼无情同情与他,这顶大殿下扣下来的,明里暗里斥责与他的大帽子,他还是不能接的。
所以鬼无情只平静地应声,为自己辩解道:“您多虑了。”
他侧过脸去,也不起身,只毫不在意地拉出了一开始便准备好了的借口,道:“您也应当知道,我本只是被褚家训练而出的寻常暗卫。我在几年之时,方才从暗卫训练之处出身,只在京中守着,因而才知道了这些辛密。”
“但在那之后,我便先被派去了边疆、沿海,四处杀敌。也是近年才又重回京中,但我也未曾得闲,一直被派出京中,奔波四处。因而这些隐秘之事,我也再未上心,未打探过了。”
鬼无情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慢慢地扫过了四周。
他见诸人神色各异,其中一些,竟是真的不知他出身为何,一时之间,竟然感觉到了一些滑稽。
但也强压住了这股想笑的念头,只继续道:“我今日与各位说这些秘事,却也是因为发觉了复国大计的不防之处,因而才主动出言,只望诸位能由此及彼,更小心、谨慎一些,将这些此前未曾注意的地方,再探查一遍。”
“毕竟复国一事,需得一举功成,可不能因为些小差错………”
鬼无情说到这里,便适时住口,只起了身,对神色阴沉的大殿下微行一礼,道:“我便说到这里,这会儿也觉得乏累了,便先回去了。”
他说完,也不再看大殿下神情如何,只转身便走,自个儿一个出了殿门。然他还未曾走上多远,里边便又追出来了一个人,远远地喊了他一声“殿下”,便急急赶了上来,拉住了鬼无情。
——可不就是之前才领了他过来的南宫舒么。
鬼无情顿了顿,只觉得这位该是来看着他的,倒也没有扭捏,主动道:“南宫大人这般赶来,可是奉命来送我回去?”
他这一记直球打的,直叫南宫舒都怔了一怔,他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鬼无情的意思,只得带着些苦笑微微摇头,道:“当不得这句大人,臣前来此,只是想与大殿下,与殿下说一句抱歉。”
鬼无情应了一声,倒也未曾放在心上。大殿下显然不是个能将这事儿放过去的人,估计这话也不是他自己想说,而是这位心思玲珑的左相大人,怕自己与那大殿下生出些什么嫌隙,特地前来解释的。
这人,倒也真是对他的大殿下忠心耿耿。
说起来………他记着这位年轻的左相,还是个喜好南风的断袖来着,难不成他是对于这位大殿下,抱着些什么其他的心思么?
鬼无情脑子里头的念头咕噜噜地转悠,他尚且不知这两人之间的情谊如何,全然不知道自己竟是生出了一个大误会。只是与南宫舒走在一起,听这人温声解释。
南宫舒微微落后于他,他温声细语,只道:“殿下也知晓其中的因果。大殿下与………金缕衣一事上,本便有些心结存着。便是大殿下知晓了如今阿玉姑娘前尘尽忘,但也毕竟分不开来,火气一直存着,难免迁怒到殿下头上。”
这可不是迁怒到了他头上。
鬼无情微微摇头,他道:“你想说的,我自然也是理解。大殿下的怒气,本便是冲着我与阿玉来的。只是………”
鬼无情停顿下来,他也不在往前走了,只站住了脚,双目直视向了眼前的年轻臣属,他平静道:“我与阿玉的关系,并非如你们所想的那般。若是大殿下气恼,还请您所与他——阿玉至今为止,尚且还是完璧之身。”
没错。
玉妃穿越的这具身体的原身,在与大殿下成婚之时,便说出了颇伤人心的自妄言语,她被送入宫中之后,尚且未曾承欢,便被妃嫔使了手段,招了皇帝厌弃,直接被打入了冷宫,就此一病不起。
在她咽气之后,玉妃又穿越而至,她又皮又跳,皇帝怀疑她乃是潜入宫中的奸细,自然也未曾碰过她一根手指。
至于鬼无情嘛。
他全然不能用鸡儿,情爱之事,他甚至都只沾过一次——对象还不是香软柔弱的女孩子。
而且说来或许是有些招人发笑,他与玉妃之间的纠葛虽深,但是却也的确是未曾牵扯到“爱情”这一部分。
就连他们拉了小手的时候,都是在之前,他们死命奔逃的时候。若计较起来,他们之间………或许便是六十岁的老父亲,与三岁的小女儿的关系罢。
玉妃这丫头,在他面前半点娇羞也没有,甚至都能当着他的面,做出抠脚这般事情来。
爱情这玩意儿,实在是距离他们太遥远的东西了。
在一起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鬼无情本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但如今,大殿下尚且能当着他的面儿,因为头顶草原的怒火刁难与他。谁又说他不会因为心中仇恨难忍,而抓住了什么机会,去找玉妃的麻烦呢?
既然如此,不如便直接解开这般误会罢。
说些其他的,或许还会被当做狡辩言语。
不如直截了当地拿出铁一般的事实,直言告诉对方。
——亲,不方哦。
你头顶的那一片青青草原,真的只是你的错觉而已呢。
第七十四章
鬼无情极有诚意, 亲自出手, 轻轻巧巧地帮大殿下拿走了他头顶笼罩的多多绿云。
然而南宫舒却是未曾料到,他眼神微闪,又很快低敛下来。
他面上依旧是丝毫不变的温和微笑,此刻也只微微拱手, 道:“倒的确是臣等污浊, 误会了殿下, 与阿玉姑娘。”
鬼无情道:“也算不得误会。”
南宫舒手掌轻握,又被他丝毫不露声色从容地收回了袖袍里去, 他也不着急,只听鬼无情接下来要怎么说。
便见鬼无情解释道:“我与阿玉的行径, 在你们眼中,的确是痴缠了些。”
“但我本是出身于暗卫, 自幼便没有什么男女区别之分, 只看能力, 不分性别。阿玉如今失了记忆, 待人待物都纯如稚童,她尚且分不清楚许多寻常人该懂的东西,自然也没有男女有别之心。”
鬼无情说到这里, 便又紧紧盯着南宫舒的动静,直用视线逼迫南宫舒抬起眼来,方才罢休。
他继续道:“你回去与大殿下禀报, 大可如数直言, 若是大殿下还不相信, 不如叫他见一见阿玉的守宫砂,若他对我也不信………”
鬼无情略一犹豫,他顿了顿,微微蹙起眉来,却也下了决心,只抹黑自己道:“那便请你告诉大殿下,我功法有异,因而自幼以来,只好男子美色,对女子起不了心思。我救阿玉出来,是因为她曾经无意之间救了我一条性命,我将她当做妹妹看待,从来没有什么旖旎之心。”
南宫舒微微一顿。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鬼无情一通,眼神莫名有些奇异之处,鬼无情只抬眼与他看着,这才发觉这本该文弱的文臣,竟是隐约之间,比起他还要稍高一程。
“………………”
鬼无情默默收回目光,继续前行,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与南宫舒的距离。
南宫舒倒也没有说话,他只顺从地跟在鬼无情身后,用隐秘的视线,细细将他全身上下都巡视了一遍。
南宫舒自己,倒也的确是个断袖。
他自幼便发现自己所好不同常人,又与大殿下一齐长大,青梅竹马,两人之间本有婚约,但他们对彼此并无他念,因为太过相熟,也早就清楚,他们互相之间,实在是生不出些云朝臣属希望他们生出的感情来。
这两人互相交换秘密,南宫舒假做喜爱大殿下,又借着他的身份,假做自己因为爱屋及乌,同样沾染了断袖之癖。
他的祖辈毕竟忠于云朝,由于他们在云朝之中,地位颇佳,倒也知道大殿下身上的奇异之处,因而对于南宫舒的“痴情”,虽然有些不赞同,却也并没有阻拦之意。
而大殿下虽然身体畸形,更加偏向于女子模样,但是他芯子里,却也的的确确,是个颇为纯粹的男人。
虽然受了身体影响,叫他的性子,颇有一些阴沉善变,但他却也一直以男人自居,对自己身上的女性部分,向来都是深恨厌绝的。
但再怎么样,大殿下也是一个男人。
他自然也就有喜爱的女孩儿。
——这便是同样与他有婚约在身,出身颇佳,但家族却早已经在二十多年前的混乱中消逝的金缕衣。
他极喜爱这个未婚妻,又因为自己同时有两位婚约对象,身体的异样也无力隐瞒,便略微泄露了一些………告知了金缕衣。
金缕衣自幼便在地宫之中长成,她虽然受到了极佳的教育,但由于心性所限,一直只求最佳,厌恶次品。
大殿下本也算得她心中的“最佳”,但他的身体那般模样,实在叫她厌恶难忍。
在平日里,金缕衣尚且能够忍耐下这股浓烈的厌恶感觉,但在他们大婚之时,一想到自己本也身份尊崇,金尊玉贵,但余生竟然便要屈于一个怪物身下,她便再也转不了样子,险些恶心得吐出来。
大殿下本一直以为她是与自己两情相悦的,与金缕衣也甜甜蜜蜜,只觉得她实在是个世间难得,天真可爱的女孩儿。
然后他便在大婚之时——听自己心爱的妻子,指着他大骂一通,恶毒言语宛若利剑,直叫他羞愧难忍,怒火中烧。心中还伴着与怒火混杂的自卑与痛楚,险些将金缕衣斩于剑下,竟然又可笑地下不去手。
南宫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友人自然是万分痛惜,他断袖断得十分纯粹,也是因为大殿下的身体缘故,实在没法子将他当个纯粹的男人看。他自觉无法安慰,又想要为青梅出气,便暗中出手………给曾经的金缕衣,下了几个小小的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