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孤鸿
“他也可以的。”萧子瑜阖目轻轻道。
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何安默默叹了口气。
千言万语,到最后不过一叹。
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就让时间去慢慢经历承受这一切吧,其他的,他也并不愿意多加争论。
元宵一过,朝中的大事便慢慢集中到科举应试上来。
三年一次,已是朝中惯例。
朝廷拟定了大致五人作为主考官,留上选择。最终公布下来的主考官有二,一为朝中文辞颇有声名,亦是元泰三年间的榜眼,出生江东地区的翰林学士高平,二是永平一年的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任侍郎的林泰初,两人都已文才之优为众人所知,且素来声望都是清明廉洁。
只是朝中众人也都清楚,高平勉强算是洛党一派,而林泰初则素来受首辅同平章事于真看中,是妥妥的浙党拥护者,帝王这般安排,也不过取之于平衡。
永平一十六年二月二十五日,省试正式开始,为期三天,分场淘汰。
主考官二人早就按照惯例锁闺,在考选期间,暂时与外界隔离,以杜绝请托。
开考那日,沈飞和萧灵隐一同前去,院前士子繁多,但亦不敢多加扰乱,府兵驻守在外,巡铺官员不少,又有贡院监门官数人,巡视监察出入。
早在前些时候,到京赶考的士子,早早就向礼部报道,取得了考试资格,萧灵隐和沈飞也同样如此。到开考这一天,士子们一一受了检查巡视后,领着自己牌号,便入了自己的考场铺,等待试题的分发。
三日后,考场外,萧灵隐望着院门前依旧守候的门官,终是感叹了一声。
他自幼读书,多年来寒窗苦读,到如今虚岁二十,成败不过此次。
老去功名意转疏,独取瘦马取长途。弧村到晓犹灯火,知有人家夜读书。
读书难,科举难。
当今天下,读书人莫不通宵达旦读书应举,以求得一官半职,光耀门楣。
“之前做的那篇赋还是差了些火候。”脑中传来这句话后,萧灵隐抽了抽隐隐作痛的眉角。
自那日后,他不知怎么的就能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那老鬼后,两人就能在脑海中交流想法了。起初交流是方便了许多,但紧接着便是争吵不断。
天天被人说这里不够好,那里不够好,萧灵隐怎能不气愤。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学问的确不如那老鬼。
但萧灵隐自认为他还是有胜于老鬼地方的,那便是气。
那老鬼心机太重,思前顾后,反而失了些一往直前的锐气和锋芒。
对于学问的专注,老鬼自然也是抵不过自己的,他心里装了太多东西。
起初,对于老鬼的点评,萧灵隐还是虚心接受的。
但天天说,夜夜说,一旦被自己说到了痛处就各种指责挑剔自己,萧灵隐简直受不了了。
好在科举之事临近,那老鬼终究也知道收敛一二。
但一考完,依旧不放过自己。
三日的应考中第一日和最后一日都是萧灵隐自己做的,第二日的则是那老鬼作答。
萧灵隐承认老鬼的作答确实比他的稳健些,自己的功力还有待提高。
但他真的想消停一阵子,好好休息。
而且,差不多也有一月余未曾见过铭章了。
这日子,可真是长的很,也难熬的很。
怪哉!怪哉!
“你去找,他也不见你。”萧子瑜凉凉出声道。
“若是我去,有五成的可能见到铭章;而你,怕是一成都没有。”萧灵隐边走边笑,脑海里快速讽刺道。
一时之间,萧子瑜竟是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
若说自己的不讨喜,萧子瑜怎么不知道。
那人更欣赏真诚的人,而自己这样拐弯抹角,心思多的自然是避之不及。
只是,那又如何。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得让他这种心狠的人去做。
夜渐深,月初升。
院内应试的士子纷纷离了考场,萧灵隐在外边一角,等着沈飞出来。
毫无意外,向自己走来的沈飞,围着几个士子,互相介绍了几番后,便商议一同去那酒楼,喝茶吃酒庆祝一般。
路上,又有一和沈相熟的士子笑问道:“沈兄,你今日不去寻顾兮兮吗?”
沈飞倒也直接,只道:“近来囊中羞涩,只待过几日再去。”
“少骗我等二人了,哪里是囊中羞涩,开考前,我还在郑氏画坊见你花了百两买下了一幅名画,你还不是前些时候被兮兮赶出酒楼了,因惹恼了兮兮,所以这几日不愿意触她霉头罢了。”
一时间,众人哄然大笑,都道:“我倒不知,沈兄居然是个怕女人的。”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沈飞叹气连连。
“这就是沈兄不懂女人心思了,你若惹恼了她,定要早早地前去,委曲求全,殷勤侍候,她定然回心转意,嘴上恼,心里却是看紧的很你。像沈兄这样避开来,待过几日再去,恐怕美人连见你都不愿意见了。”
沈飞听闻后,悄声问道:“难不成真是这样?那等明天,我便去寻兮兮,只盼得她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众人大笑,又有好事者给他出了不少主意。
此刻,宫中。
柳贵妃所居住的敏慧宫中,倒是少见的清静。
宫中侍奉的宫女多数退去,只留了二人侍奉在殿前。
梳妆镜前,贵妃端坐,望着镜中虚虚晃动的面孔,面白秀致,黛色眉心稍浓,至尾处则轻挑起,神色倒是平静和缓,眼中似有似无带着淡淡的愁绪。
身后帝王手持一玉梳,缓缓地梳着眼前的夹杂着几丝白发的黑发。
虽然圆润白皙,没有任何劳苦特征,却依旧因为年龄缘故不免带上了皱纹的手拂过面前发时,缓缓出声道。
“霏儿,你我都老了,贞儿也要大了。你我难道不知道,贞儿自小被你我宠着长大,未曾受过什么苦。更何况,帝王之尊,劳苦事多,贞儿又怎能受的了。就让他好好当个藩王,安享一生吧!”
“陛下……”柳贵妃眼角带着几分泪,念道。
“你放心,宴儿是个心善的,也是个宽仁的性子。他会对贞儿好的,我也会好好对贞儿安排的。”
柳贵妃轻声啜泣,但很快缓和了情绪,又道:“妾知道陛下对妾的心意,万万不敢所求过多,到如今,陛下厚爱,妾难以为报,唯有自身日日审慎。只是,大哥儿不喜与人争锋,妾是怕他日后被宫中之人所惑,毕竟宫中人妒我甚多。”
“霏儿,你放心。”永平帝知道柳贵妃在担心皇后对她意见颇大,便宽慰道,“朝中众臣是万万不喜女人施政,大哥儿近来稳妥得当,母妃近年来也对你有所改观,切切不要忧心过多,以免伤了身子,再说,孤还在呢。”
“陛下,妾不恼……”柳贵妃听闻帝王此番话语,亦是感动,低声道。
第82章 第三个世界20
送着帝王出了宫殿, 望着他染着白霜的鬓角, 忽然便明白了,他老了。
嘴角间勾着一抹轻笑,姿态端谨,却又不失明艳。
“可是, 妾忍不了呀。”
柳氏无力垂下手臂,随即又抓紧了衣角处,揉成一圈乱麻。
眼角处细细的纹路,青黛色的眉淡而薄, 她轻抚过这张面孔,心下哀叹。
陛下,皇后又怎么会放过我呢?
若你离去,我便再无任何依靠。
我能依赖的, 不过是我们的孩子,若他不能登上皇位,那日后在这深宫之中, 我又如何能够立足。
若是亲族能够庇佑, 或许还有那么几分依靠。
可妾如今能够依靠的不过是陛下您,若君不在, 妾又当如何自处。
……
“铭章, 你怕不怕。我好怕,好怕。怕你不要我了。”身后之人靠在耳尖, 喃喃自语。
突然, 忽的一个转身, 身前的人紧紧的抓着自己身体,身体摇摇晃晃,不堪承受,那话却一字不落的入了耳尖。
“你要去争去抢,除了你,又有谁能有资格……我需要你,你也同样需要我,你到底在排斥些什么……”
迷茫,不解,望着这片突然出现的白茫茫大雾,空荡荡人世间,忽的就失去了任何的联系。
两个回旋的声音不断的重复着,争吵着,脑子糊涂的似不断搅和的浆水,看不出什么。
“你是在害怕,对吗?”
“他就是在害怕,他怕的很呢,怕放出他真正的自己,哈哈哈哈哈哈……”
“不必害怕,那么多次,都成功了,你可以做到的。”
“你懂什么,他哪里是怕自己做不好,呵,他心里想着的,多着呢!”
“他需要你,你也需要去做这件事,没有比这更完美的选择了。难道,你真的害怕去做这件事吗?还是,你害怕选择的不可控性,造成的难以想象的后果?”
“他怕去做这件事,恐怕是个笑话,他怕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不不不,那只是个掩饰罢了。他怕什么,他怕的还不是那个他真正的自己。”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掌控欲,对他来说,如同天性,那种将所有一切都把握住,任由自己操纵的欲望,深深刻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自己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试探,一次又一次权衡,然后做出选择,他喜欢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甚至操纵他人。所以,他喜欢逃离大众人群,钻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不去管太多,沉迷于自己的世界。”
“他只是在逃避,逃避过去,逃避他曾经记起来的那些记忆和事实。”
“不,我没有。”何安瘫坐在椅子上,神色迷茫。
“不必否认。我知道你记起来了一些,关于你的过去。”
“你做了多少次的争夺者?”那声音问道。
“五百七十八次。”何安不假思索回答道。
“你和他相遇在哪一次?”
“在……我初生的世界。”何安沉默了一会后,回答道。
“他是谁?你又是谁?我知道你很清楚,不要欺骗我,这并不利于你审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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