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白无音叹一口气,“他一开始四肢渐渐乏力的时候,我以为是身体上的毛病,直到后来,我才隐隐猜测他可能是中了什么不知名的毒,但我从未见过这类奇怪的毒症,且我不论用什么法子,都查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毒。你既一眼看出他中了毒,想必也知晓是何种毒药吧?”
四十岁的男人满目悲伤和忐忑,谢厌前世在无音馆时并没有见过这个病患,加上他方才诊断的结果,想必前世他来到无音馆的时候,这人已经去世数年,如今还算来得及。
“我确实知道一些,不过他这毒在体内存留日久,即便被化解,以后身体也会元气大伤,必须要好生调养。”
白无音简直要喜极而泣,他努力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听到这句话了!
前世谢厌在建立缚天楼之后,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世,但这一世,看到和自己相貌如此相像之人,他免不了升起几分兴趣,或许这个病患就是个突破口。
他将所需药材直接说给白无音听,白无音越听越蹙紧眉头,这些药材配成的药方并不罕见,他不知谢厌的用意是什么。但既然选择相信对方,他也不好说什么。
药材很快备好,白无音亲自煎熬,柯少扬想亲眼见证谢厌能不能救活岑韫青,便在无音馆住下,陆谨却不声不响离开无音馆,不知去做什么。
房间内,白无音将药汁给岑韫青灌下,谢厌向他借来银针,解释道:“药是为了补身,行针才是为了拔毒。”
像白无音、姜乘风等一些医者,生平钻研医术,没有练过武功,并无内力,谢厌则不同,他既通医理,又身具内力,能够在行针过程中,用内力将岑韫青体内沉积的毒素拔出,而这一点,普通医者根本做不到。
岑韫青的五脏六腑都已被毒素侵占,谢厌将内力探入他体内,尽可能在血液循环的基础上,将毒素缓缓从脏腑内清除,然后继续用内力催动,利用血液将这些毒素排出体外。
他吩咐白无音在岑韫青的每个脚趾头上割开一道伤口,白无音虽不忍,但还是照做,及谢厌额上生汗,面色疲惫之时,他发现岑韫青的伤口处竟开始流出刺鼻的黑色血液!
果然是毒!
“再给他灌一碗药。”谢厌吩咐一声,白无音从善如流,如此反复五次,终于停下,不仅流了好多血的岑韫青面色如纸,谢厌也有些摇摇欲坠。
柯少扬在一旁扶住他,叹口气,“你自己还有毒在身,就别一次性动用这么多内力了。”
一旁的白无音闻言,关切道:“有毒在身?”
“白叔,我之前不是问过药人的事情吗?那个药人就是阿厌,他体内的毒还没完全化解呢。”柯少扬扶着谢厌在椅子上坐下,解释道。
“岂有此理!”白无音猛地捶桌,他本以为柯少扬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事情,不禁怒道,“是何人强迫于你?”
柯少扬帮着回答:“姜乘风!他囚禁了阿厌四年!”
白无音陡然愣住,他突然记起前几天姜乘风来找他问脉,终于明白过来,问谢厌:“你给他下毒了吗?”
被当药人四年,这种遭遇的确让人不忍,谢厌若是反过来报复回去也无可厚非,但白无音想的更多的是,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对谢厌名声有碍。
他话音刚落,药仆就来禀报,说是医馆外头来了几个江湖人,抬着一具尸体,让无音馆收尸。
白无音和柯少扬诧异地走出去,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姜乘风。他面容极度扭曲,眼睛瞪大,临死前像是看到什么极为恐怖之事一般,身无外伤,亦无内伤,看样子也非中毒而亡,实在诡异得很。
“不知几位大侠是在何处发现白某师弟的?”白无音客气问道。
“就在城郊外,幸好我们认得姜神医,知晓他是白神医的师弟,否则就只能报官府了。”
江湖上的事情一般人不喜欢报官,而是选择自己解决。
白无音让药仆给了他们一些酬劳,说了几句感激的话,那几人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看他这样子,像是被吓死的。”柯少扬不咸不淡地做出评价。
白无音仔细检查后,也只能承认姜乘风确实是被吓死的,这胆子委实太小。
知道消息的谢厌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他本以为至少再过个几天,没想到姜乘风居然这么快就将自己给吓死了,可想而知他的心志是有多不坚定,不过这也是前世谢厌能够拖着虚弱至极的身体杀了他的重要缘由。
姜乘风已死,接下来就该轮到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那个将三岁的他拐卖至南风馆的恶仆,当然,那恶仆也有可能只是听命行事。
不论是谁,谢厌都不会饶过他们。
在为岑韫青解毒的第五天,陆谨一脸冷沉地回来了,不过他一直都是这副表情,柯少扬也没在意。
“你别急啊!”柯少扬拉住陆谨,“阿厌和白叔正在里面解毒呢,你别去打扰。”
陆谨脚步顿住,薄唇抿紧,似乎正在压抑什么情绪,柯少扬看出来不对劲,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几日到底去哪里了?”
屋门忽然打开,谢厌从里面走出来,因运功逼毒,面色有些苍白,他行至陆谨面前,道:“查到什么了?”
陆谨目光落在他脸上,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坚定地递到他面前,一双眸子愈发深沉。
柯少扬凑近谢厌,同他一起观看,还没看多少,不禁瞳孔微缩,目露震惊之色,他狠狠憋住胸腔翻腾的怒意,直到将关于谢厌的身世全部看完。
不得不说,陆家堡的势力非同凡响,不过短短五天,就将谢厌的身世查得这么彻底,就连他当初在南风馆被拍多少价钱都写得清清楚楚。
谢厌神色很平淡,他将情报还给陆谨,一句话也未说,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柯少扬和陆谨留在原地,互相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柯少扬长舒一口气,道:“这么说,阿厌还险些成了你的未婚妻?”
当年谢厌生母在孕期之事,陆谨的母亲陆夫人曾打趣,说要是生个女娃,就给他们陆家堡当媳妇儿。
思及此,陆谨脸色顿时更黑了。
白无音将岑韫青擦拭干净,出了房间见到两根木桩子,微笑道:“陆少堡主回来了,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眼见岑韫青一天天好转,白无音心里极为欣喜激动,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一腔愤怒无处可发的柯少扬,顿时找到倾诉对象,将谢厌的身世一股脑儿全部说给白无音听,到最后还加了一句:“所以白叔,阿厌是岑叔的外甥,他是不是也得喊你一声舅舅?”
白无音:“……”稍等,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他刚认识岑韫青的时候,岑韫青确实是在找外甥,而且找了将近十年,但一直无果,万万没想到,刚刚认识的谢厌居然就是他要找的人!都说外甥像舅,此言果然不假!
若是韫青醒来后就看到谢厌,一定会很高兴!曾经绝望的生活似乎因为谢厌的到来,终于乌云散去,阳光普照,白无音一边怜惜谢厌的遭遇,一边又兀自欣喜。
日子就在解毒中度过,这些天,陆谨对谢厌的态度变了许多,柯少扬则依旧如之前那般爱说话,一边告知谢厌缚天楼的建造进度,一边说着斗兽馆的趣事。
“阿厌,你知道吗?现在斗兽馆都不进行生死斗了,要是继续下去,那些猛兽就都被那小孩打死了。”
谢厌笑了下,柯少扬还是不及陆谨敏锐,陆谨早就知道他口中的小孩就是荀久,柯少扬却依旧傻愣愣的。
“你既然已经找到他,为何还要将他留在斗兽馆内?”陆谨忽然开口问道。
他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柯少扬诧异问道:“你在说什么?”
谢厌将炮制好的药材放到一边,回道:“不是我要将他留在斗兽馆,是他自己愿意而已。”
谢厌要重新建立缚天楼,秦九霄自然不甘示弱,斗兽馆内藏龙卧虎,背景神秘,若是能够将其掌握在手中,在其基础上建立属于自己的江湖势力,对秦九霄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来此是为了了却遗憾,只有拥有足够庞大的势力,他们才能够恣意过上自己的生活,而非被那些蛮横的江湖人搅乱安宁。
陆谨沉默一下,又继续问:“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世,有何打算?”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开口问这个问题。
两人方才的对话让柯少扬很是晕乎,不过这个问题他听懂了,便也感兴趣地等着谢厌的答案。
“谢长宁的继室教唆恶仆,将谢府嫡子卖入南风馆,如此恶行,你认为该如何处理?”谢厌反问道。
陆家与谢家关系不俗,陆谨在年少时曾见过谢厌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谢长宁已故发妻岑绵青,谢厌的面容传自岑绵青,所以他才会在第一眼见到谢厌时觉得面善。
对于这个问题,陆谨没有丝毫犹豫,“按照律法处置便可。”
谢长宁在朝为官,非江湖中人,其继室与恶仆所犯罪孽,自然该由官府判处,陆谨所言并无错处。只是毕竟此事年岁已久,并无确凿证据,恶仆卖主肯定会被处以极刑,但谢长宁的继室却不一定。
似是猜出他心中想法,谢厌轻声道:“莫要忘了,岑韫青……我舅舅身上的毒是从何而来。”
岑家没什么仇人,岑韫青能中此种罕见之毒,定非巧合,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而有能力并且有动机做成此事的,除了谢长宁的继室,应该再无他人。
据说那位继室生得极为貌美,乃苗疆族长的女儿,身份与郡主相当,苗疆之奇毒,天下皆知,她的确很有嫌疑。
柯少扬不禁唏嘘几声,那些世家大族的深宅真是可怕,他简直不敢想象,即便是继室,也不需要把原配嫡子卖到南风馆吧?
“谢大夫!柯少庄主!陆少堡主!老爷叫你们过去,说是岑老爷醒啦!”药仆一脸喜色。
三人立刻去见岑韫青。
房间内,白无音正在给岑韫青喂药,岑韫青昏睡多年,开口说话有些困难,只目光柔软地看着白无音。
谢厌甫一踏进屋内,与岑韫青双目相对,两人同时微微一愣。
白无音还没来得及将谢厌之事告诉岑韫青,岑韫青惊讶之下,不顾嗓音嘶哑,脱口而出:“姐姐!”
第78章 重返游戏05
待谢厌走近床边, 岑韫青方知自己闹了一个乌龙,顿时歉意笑笑,看向谢厌的目光极为温和, 正要开口道歉, 就听眼前少年说道:“待恢复后,再言谈不迟。”
少年相貌昳丽,声音冷冷清清的,岑韫青见之便心生好感, 他转首看向白无音,白无音知他心思, 就将谢厌的身世都告诉了他。
乍一听闻少年就是他寻找多年的外甥, 岑韫青不禁喜极而泣, 可听说少年这些年的遭遇,他的心中蓦然涌起无尽的愤怒、心疼以及自责,说到底还是他这个舅舅无用, 在姐姐去世后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亲人。
“恶人之行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谢厌待他心绪平复,方替他诊脉, 片刻后道:“还有毒素残留体内, 再喝几副药便可。”
白无音高兴得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太好了!”柯少扬兴高采烈道,“阿厌你真厉害!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让他也开心开心!”
陆谨也适时与他们辞别, 说是回陆家堡处理要事。
两人一走, 无音馆除了药仆, 就只剩下三人。岑韫青大病初愈,本应容颜憔悴,但因谢厌的存在,他心情极为舒畅,而且白无音按照谢厌的吩咐,每日悉心照料,岑韫青眼见恢复过来,渐渐神采照人。
他的嗓子恢复极快,可以自由说话后,便经常寻谢厌交谈,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失的亲情全部一股脑儿地塞给他。谢厌本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所以一直冷冷淡淡的,岑韫青倒是乐此不彼,他昏睡这么多年,年纪虽长,但性子还停留在年轻时候,白无音见状也是无奈。
“你还记得中毒前发生的事情吗?”谢厌忽然打断岑韫青的喋喋不休,淡声问道。
岑韫青脸色蓦然冷沉下来,在白无音和谢厌的注视下,方回道:“当年谢长宁传信于我,说是寻到关于你的一丝线索,让我去京城一趟,但去京城谢府之后,他却又说线索已断,我只喝了杯茶便离开京城。”
他醒来后得知自己竟身中奇毒,便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是何时中的毒。思及京城之事,他越发认为中毒之事与谢府有关,但谢厌毕竟是谢家之子,他并不愿意拿这些糟心事伤害小外甥的心,只好将此事放在心里。
但这些时日与谢厌相处久了,他也算摸清这个外甥的脾性,如今听他这么问,便直接说出来,好让他知道谢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谢长宁也参与其中,谢厌不禁笑了笑。对付苗疆之女用江湖手段可行,但对付谢长宁这个一品大员,用江湖手段可能会引起朝廷的不满,不过谢长宁为官这么多年,必不可能清清白白,且一定不乏政敌,他只要查出谢长宁私底下做的事情,再稍稍向其政敌透露点讯息,他的政敌一定会加以利用。
但这些事情还得等缚天楼建立起来再说。
斗兽馆隔月开张,今日正好到了期限,挂了歇业的牌子,馆内的管事正与账房先生一起清点盈利,见到账面上损失的数额,心中相当痛惜。
光是那些驯养的猛兽治疗的费用,都让他心在滴血,也不知荀久那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六岁稚龄便能拳挥大虫,脚踩狮子,实在可怕!
被他叨咕的秦九霄,此时正坐在房间内的软榻上练功。他如今是斗兽馆的摇钱树,待遇比之前好很多,基本上只要他不上场,就没人会来打扰。
突然间,一道极轻微的声音传至耳中,若非他神识较常人强大,定不会注意到。紧接着,一抹熟悉的淡香探入鼻间,秦九霄眼睛一亮,顿时从榻上跳下去,看向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少年——仰着脑袋。
想起来这具身体才六岁,秦九霄原本欣喜的表情顿时僵滞住,他就是想抱抱师尊,也只能抱住师尊的……大腿。
真是个令人糟心的画面。
谢厌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着将一布囊递给他,“给你带的礼物。”
秦九霄瞬间又高兴起来,连忙打开布囊,看到里头的瓶瓶罐罐,便知是谢厌关心他,也不顾个头矮,直接抱住谢厌,道:“师尊,我好想你。”
被一个小娃娃抱住,谢厌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在苍鸿大陆收秦九霄为徒时,秦九霄也已经十八岁,而看着现在小萝卜头模样的秦九霄,他心中的滋味真是复杂难言。
“我知道你要留在这里,万事小心,我先回去了。”
秦九霄也知此地不宜久留,而且他现在这个小身板根本做不了什么,便放开谢厌,退后几步,好让仰头的角度不那么难受。
“师尊,这次缚天楼一定不会倒。”他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严肃,看起来很是有种反差萌。
谢厌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当然不会倒,姜乘风已死,剩下的就是京城谢府之人。